而三千里之外，原先那一座衔山傍水的府邸内，也只余一片萧条败落之景。昔日车马填门、宾朋满座的繁华景象一去不复返，只见五间兽头大门紧闭，几个鎏金的铜环之上，俱一应张贴了三司使加章合印的两道封条。以往，这韩王府不管寒暑，每日必于日落前掌灯，可谓王府内外，诸人皆知。但少有人知道，之所以要有如此之例，不过皆因了韩王刘昭打小即落下的一段隐疾。
宣永三十年，七月初一，未正二刻。
皇后王氏率左右宫人、宦官，长跪于建章宫长信殿月台之上不起。及至申时，殿内龙榻上，天子接过内侍所奉的汤药，才饮了一口，随即勃然大怒。手起袖落，金匙玉盏眨眼间滚落了一地。不免又老泪纵横，再含泪捶胸痛斥道：“逆子！一个个，都是逆子！”那内给事头一个先跪了，再往下，金砖地上，由里往外，真如推倒了人墙一般，少顷便黑压压跪倒了一片。从寝殿，一直跪到玉砌的长阶底下。
且说这刘聿，此时也方沉了面色。素来少有人知道他心内所想，一双眼眸内仍不辨喜怒，低头再托了那小巧的下颌来，含住小舌，稍稍又抚慰了她须臾。遂将女孩儿揽在自己怀内，只当是县主刘卫②一样，手指轻抚了她脑后的垂发，眼中精光却望着这四下的空寂，良久不语。
再有一盏茶工夫，阿宝听见自个头顶传出秦王刘聿的沉声，似含笑问她：“本王尚有俗务在身，我先送裴姑娘回去？”一边说，手指再抚了她的发丝。
阿宝听了，遂自个从他怀内抬头抽身，两眼望着他，又往后退一步。小脸上苍白肃穆，一味强忍着不肯讲话。左边半个娇小的肩膀，连同底下圆润的小小也一并原样袒着，两个手心，却狠攥了两边的裙裾，看着倒也有几分可怜。
刘聿又岂是那等心慈意软之人，方才他在马上拆信时那一点于骨肉人伦上的恻隐不忍，于他，亦不过须臾即逝，甚至连那两个追随他经年的心月复将官都未曾察觉一二。此刻，脸上虽也一样深浅莫测，眼内机锋却暗显，两道锋芒亮若晨星。也低头笑望着她，只问她：“你待要怎样？”见她不应，这才笑命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