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聿亦觉好笑。倘若这女孩儿果真有此身世遭遇,只是可惜了那崔瑗:空有一副绝色,最是巧舌如簧一个人,竟也能生出这么个资质平常又口拙嘴笨的女儿来。不免看着眼前的夜色又笑了一回,遂再笑问她:“我先送阿宝回去?”
他一向言出必行,这一句虽同上次一样是戏问,却并非戏言。
谁知这一回,他话音刚落,阿宝便已点头应下。她虽年小,却也极明白事理,再加耳闻目睹,知道他是何等身份人物,也知道这一别,恐难再有相见之日。只是不擅言辞,说不出罢了。心内再盘桓了少时,似是舍不得,须臾,才自己从他怀内轻挣出来。抬眼解了身上的披风交还与他,再退后二三步,略向他拜了一拜,随即扭身就走。
又想养母与大哥的尸骨未寒,自己一个女儿家,每每丧德败行,背人作下这等婬奔无耻之事。自个名节尽毁也罢了,若再叫人觉察,污了裴氏一门的颜面,还不如自个现在就先死了。自己这一世横竖已不能再嫁,可如果自个此时就死了,又怕祖母和父亲将来膝下,竟没个端茶送药的人。
左想右想,左右都是错,竟没个主张,心里偏还想着后面那个人。
小小的人影,映着头上的疏星淡月,双手提了裙裾,先是慢慢走,及至愈走愈快。小脸上满是泪痕,头也不回,一路往来时路上发足狂奔。
宣永三十年,七月初七,乞巧。
秦王刘聿率麾下千人,并天子使吴迁所携的官差,自果子沟沿西南出初县境内。因世子正在病中,又命除大部骑从外,其余皆驾以辎车,步骤中度,缓急中节。
县令郑锐一直送至城外十里地,早让人搭好了凉棚,设坐具,摆上水酒、肴馔,再三辞别。
昔日魏王府内,或有实在老病不堪、意欲辞官去职自此返乡者,又在凉棚外,一一再给世子磕了头。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即便心里再有埋怨他父子待下亲疏厚薄不公的,到底主仆一场,又兼了死里逃生,终难免各怀伤心,又洒了多少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