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塌糊涂 四    我说的是真话  〔2〕

作者 : 鸟醐

我说的都是真话,但是没人听。

我说,“坏人”太强大了,身子壮得像铁塔,胳膊粗得像小树干,脚硬得像铁榔头,打得我的脑袋嗡嗡叫,踡得我心口窝直疼,我实在是打不过这家伙儿。

我讲这话时,满屋子里没有一个人高兴,全都冷冷地看着我。

冷面老太冲我直翻白眼,工宣队长向我晃了几下头,教育局领导摆起了手,示意我把话头停住。到了最后,连一开始张罗要给我照相的女记者也悄悄挪开了镜头。

一周后,这件事上了报纸。

在报纸上印发了两张照片,但是,没有我。一张是胡卫东个人的头像,印在文章标题下的左侧。标题十分醒目,加宽套红——

*吹春风教育革命结硕果

副标题是——

记胡卫东小同学学习《毛主席著作》的故事

另一张照片是取自座谈会上的场景,作为文章中的插图。在照片中,虽然人物面貌有点模糊,但每个人是谁可以分辨清楚。其中,有冷面老太,有工宣队长和小张老师,还有那俩位区教育局领导,唯独没有我的尊容。

也许我长的磕掺,有碍观瞻,没有我这人也就算了。

然而,最叫惨的是,占整整两个版面、密密麻麻近万个黑字中(我数了,不算标题,共计九千八百二十八字),居然找不到自己的大名,仿佛我人间蒸发了。更气死人的是,在文章最后一个故事中,具有画龙点睛意义的勇斗“坏人”那关键部分,我不但无影无踪,而且将我与“坏人”搏斗的细节也被移花接木,转嫁在了胡卫东的身上。至于那天晚上,他“一帮一,一对红”的我,也已变成了严格意义上的“某同学”。

哼哼!我草!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愤然不公,暗流汹涌,一股浊气堵在了心口。

一天,放学后,趁胡卫东孤身一人,在“坏人”葬身之地那垛墙根处,我一个螃蟹横步,拦住了这小人精儿的去路。

胡卫东先是一惊,他眨巴眨巴小眼睛看着我,见我一声不吭,他有些慌神了。

我没有动手。不动手,不是我打不过胡卫东,可以这样说,我打他不费搏鸡之力。反过来,胡卫东要想打我就比较费事,因为他太矮了,足足低我一头,如果他不贴近我,他使出吃女乃劲儿也够不着我的脑瓜顶。

胡卫东终于毛愣了,他质问我:“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我瞧他那番恐惧的熊样,畅快极了,一只手指着那一垛已经修好复的墙墩,一只手在空中舞动着,笑嘻嘻地说:“别害怕,只是那个死去的“坏人”托梦给我,让我转告你一句话,他叫咱们俩还他的头。”

胡卫东一听这话,他顿时明白了,知道我在忽悠他,于是,他心里便又有了底气,指着我的鼻梁,咬牙切齿道:“傻憨子,我告诉你,在我变成‘古里先生’之前,第一个先削掉你的脑壳!”

我哈哈大笑。想来很奇怪,在我没有见到胡卫东之前,我真心是想暴揍他一顿。可是,我又很贱皮,真的和胡卫东一照面,我的心立刻就软化了,舍不得伸出手去打他。

在笑声中,气急败坏的胡卫东,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继续挥动拳头,冲他大声喊道:“小土豆!你别打这个主意,打架你不是我的对手,因为我不是‘古里先生’刀下的那个西班牙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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