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在第三节课结束的前几分钟，接踵而至的人民警察把我“请”出了课堂，带进了一间办公室，开始了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受审。
参与审问我的有三个警察。负责主审的那个警察姓项，人称“项鬼子”，是管辖我家那片儿的派出所所长。我认得他，每隔三、五天，他都会到我家大杂院门前那条胡同转悠一圈。此人身高体阔，方脸圆目，有一对又肥又大的招风耳。
“你叫什么名字？”他正襟危坐，一边问一边冲我摆摆手，示意我坐下。
“我叫憨弟。”我一紧张，竟然月兑口说出自己的外号。
“坐吧，坐吧。”他又摆摆手说。
我很害怕，腿肚子都有点哆嗦，只是傻呵呵地看着他，哪里还敢坐下呀！
“坐下！”他突然吼地一嗓子。
我打了一个冷战，就战战兢兢坐下了，低着头，心里面一阵瞎想。说实在的，在这一瞬间，我连小时候偷看红心的事都想起来了，唯独没有想到我刚才在厕所里干的蠢事。我天真地以为，人们在尿尿的时候，轻易不会发现那一行不起眼的字，即使是暴露了，警察的后脑勺也不长眼睛，不会这么快就抓到我的头上。
“你大名叫啥？”他接着问。
“李福国。”我回答道。
“家住哪儿？”他问。
“慈恩寺的边上。”我答。
“哦！你抬起头。”他说。
我抬起头，愣乎乎地瞅着他。他盯着我，两道目光犹如两把利剑，直刺我的心房。
“是住在胡同东头的那个院？”他的声音稍有缓和，似乎有意消除我的紧张和恐惧。
“是那个院，挨着门洞的老李家。”我说。
“这么说你是李满仓的小儿子。”他说出了我爹的名字。
“对，是他的幺儿子。”我说。
“嗯。”他嗯了一声，偏过脸，同站在身边的一个“大嘴叉子”民警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他从桌子上拿起一根粉笔，冲我说：“这样吧，我们现在做一个游戏，要你参加。”
人民警察和我做游戏？天大的笑话！我再憨、再笨、再苶、再傻，也不至于相信这类鬼话。当我接过粉笔，按照他们的旨意，在那张小黑板上书写“毛主席万岁！”“打倒刘少奇！”两行字时，我豁然间感到大事不妙，不由自主地叹叫一声：
“完啦！”
当日中午，我被押到区公安分局。
有意思地是，在押送我走之前，不知是由于案急、还是忙中疏漏，三个民警中竟然没有一人身带一副手铐。无奈之下，那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大嘴叉子民警，命令我解下自己脚上解放鞋上的一根鞋带，然后，他用鞋带把我两个拇指往一块一绑，生生地将我掖进了摩托车车斗里。
在无数道惊愕与迷惑的目光下，摩托车“嘣嘣”放了几个响屁，冒着烟开出了学校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