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完第一节最直接、最生动的“示范课”后的这一天夜里,我遗精了。不过,当憋了若干年的精虫第一次爬出睾道的几小时之前,既这天的傍晚,我见到了久别的胡卫东。
我和胡卫东的会面,是应他的个人之邀。
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前来传话的竟是“恶人”——石五儿。此时,我明白了,即使我想不去,自己也不敢不去了,石五儿其人的霸道我还是懂得的。
见面的地点,选择在我家胡同西头路口的一棵柳树下。在柳树东面七、八米远的道边,竖立着一根电线杆,上面挂着一盏白炽灯。时值深冬,那幽暗地桔黄色光线穿过枯干柳枝的间隙,将摇曳斑离的影子打在胡卫东那张满是稚气的脸上。
自打我在夏季初被关入大牢,到初冬时获释回家,已经过去了小半年的光景。 在全班五十六个同学中,胡卫东是唯一一个主动上门求见自己的,这本身还叫我激动了好大一阵子。我久久地凝视着胡卫东,几乎到了目不转睛的程度。我想,我的眼神里肯定是充满了柔情。近半年来,胡卫东最突出的变化是他长高啦,那突飞猛进的身材已经越过了我的鼻尖。
“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胡卫东开门见山问我。
“不知道。”我说。
胡卫东寻思一会儿,他揉揉手,声音低低地说:
“我要走了,明天就要离开这座城市。”
我的心悠地一沉:“快过年了,你要去哪?”
“农村。”胡卫东说。
他的声音更低了,低得几乎让人听不见,我看到他使劲地咬住嘴唇。
“为什么?你这么小,也用不着上山下乡啊!”我说。
我大惑不解,心中也不由地生起了一丝凄凉的涟漪。
后来,我从石五儿的嘴中知道,胡卫东他那个做采买的爹犯事了,好像是倒卖了几个猪肘子换钱,被人给告发了,连累全家人被一块发配到农村。
但是,在当时,胡卫东的话不由地使我想起我二哥。秋天的时候,我二哥也上山下乡去了农村,前几天来信说,他过年不回家了,要在农村和广大贫下中农在一起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二哥在临走前,他曾专程到拘留所见了我一面,告诉我的也是和胡卫东说的是同样一句话,他要去“农村”了。
“这该是你问的吗?!你也没有必要知道。”胡卫东厉声叫道。
我没有料到,我的话音一落地,他就突然发怒了,将我刚有一点热乎气的心又扔进了冰窟窿里。接着,胡卫东提高语调八度,他目光咄咄逼人,并且还叫出我的大名:
“李福国!你这个憨子恨我吗?”
他这突兀地问话,把我给问懵了,一时叫我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
恨不恨胡卫东,这的确是个问题,犹如我爹那关于酒“今天是喝还是不喝”的永久话题一样,对于我来说,“恨还是不恨”是个永恒的问号。如果我说出一点不恨胡卫东,我不是疯了,那一定也是假话。然而,与其说恨,还莫不如说是“妒忌”,因为在这恨恨之中掺进了许多许多恶意的“羡慕”。胡卫东太聪明了,他聪明得高高在上,就好像是盛开在珠穆朗玛峰上的雪莲,人们连看都看不见。但是,我是一个死心眼儿的人,让我从嘴里吐出“不恨”二字,绝对不可能!
——我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