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秋天,我荣幸地小学毕业了。
不幸地是,我虽上了中学,却没有能离开我们的小学校。据说,由于今年应届毕业的中学生改为“十年制”,他们也未能如愿毕业离校。既然学哥学姐们霸着校园、占着教室,我们也就挤不出地方进去读书。于是,我的母校摇身一变,成了一所“戴帽”的小学,我们六连二班也就顺理成章变成了七连二班。幸运地是,我们班并没有打乱重分,还是原先那一帮同学,班主任也仍然由小张老师来主政。
一开学,学校组织我们中学部进行了一次学农的“野营拉练”活动。
我们二班和一班组成一个大队,去了一百多公里外的一个村子,村名叫刘家套,在那里住了有二十多天。
由于实行军事化管理,我们的生活紧张有序。每天早晨天不亮,百十号人集合在场院,列队、点名、报数,然后踩着晨露就下地了。男生们扬起镰刀,哗啦啦放到一排排玉米秆,女生们则跟在身后,从玉米秆上掰下一穗穗玉米棒。
劳动干活,我是一把好手,不知什么叫累,别的同学倒在炕上就蒙头大睡,而我躺在被窝里却睡不着。当然,我睡不着不是不想睡,因为还有一个人也同样睡不着,这个人就是柏树青。我们住在小队部,一铺炕,一共睡五个同学,还挺宽裕的,不挤,柏树青是我们的小组长。
柏树青睡不着,他不像我老实地在炕上躺着,他要出屋去,这引起了我的注意。
第一回,同学们刚钻进了被窝不长时间,电灯也灭了,柏树青却蔫悄儿起来下炕,有人问他干啥去,他说去尿尿。我也以为柏树青的水也许是喝多了,他真的是去厕所,心里并没有多想啥。可是,仅过了两天,柏树青又第二回出去了。他这一回让我起了疑心,因为他在外面呆的时间太长了,长得足够撒十泡尿拉八堆粑粑啦!
当时我想,这小子儿是不是出去偷吃的。他手里有一把小仓库的钥匙。我们来的第一天下午,村里的小队长在安排住处的同时,他将一把钥匙交给了小张老师,说仓库里面有一些土豆萝卜,尽我们用。小张老师转手又交给了柏树青,让他先保管着。我那时就以为,小仓库里除了土豆萝卜,说不准还有其它好吃的东西呢。
我娘说,凡事再一再二不能再三。
几天过后,在柏树青第三回出去的那天晚上,他前脚出了屋门,我后脚便跟了出去。
这是一个无月的夜晚,孤寂幽深的夜空,星光格外璀璨。借着星光,我看见,柏树青那鬼似的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屋后面的一片玉米秆垛中。
黑灯瞎火的,这小子儿钻那里面想找鬼魂?
我更加感到蹊跷,躲在房犄角儿正纳闷之时,忽然,又一条人影从女生住的那面溜过来。我蓦然一惊,这不是红心吗?对,是她!随着人影左右晃动的特殊步姿,我一下子就断定那人影肯定是红心,因为全学年级没有第二人这样走道,她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十几年后,我听别人说过这样一句粗俗的俚语:进去,姑娘;出来,娘们。
在这天晚上,我知道了,少女的红心也成了一个娘们。不过,至于是不是在哪一天,是否是在这个成熟的秋天季节,红心也是如此一般,她坦然地面对无垠天穹,躺在孕育着万物生机的大地上,从容而自得的跨出了第一步,我不得而知。
我躲在他们俩藏身的玉米秆垛的后面,隐约地听见红心说:“她们都起疑心了,用那种眼光瞧我,还说就我的尿多,我听得都有点害怕了。”
柏树青说:“不怕不怕,这回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太疯狂啦!光天化日之下——错了,是在灿烂星空之下。
在我亲耳闻听那一刻时,那急促的呼吸和压抑的轻唤几乎让我窒息了,顷刻,一股爆炸般的哀嚎气流涌满了我的全身,使我颤抖……
我走了,没有一点惊扰,悄悄离开了那高高的玉米垛。
我很悲哀,这倒不是因为红心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娘们”,也不是因为我没有能成为第一个“占领者”。
我悲哀的是,这个臊丫头在我毫无准备之下便就此结束了我的童年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