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
李恪对着铜镜,仔细的审视自己的衣冠,确认没有一丝不妥之处后,方才略微露出一丝微笑,对身边的侍姬道:“秦慕白来了么?”
“回殿下话,秦将军已到正厅,等候殿下多时了。”
“混账,何不早报?”
斥骂了一声,李恪大步流云的走出了卧室直往正厅,看到秦慕白坐在那里品茶,他哈哈的大笑:“慕白,你来啦!”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殿下,你今日真是红光满面。”秦慕白笑道。
“有吗?”李恪欣然的笑了笑也坐定下来,说道,“我去了京城,襄州大小的军政要务就都要委托给你了。在我回来之前,可要辛苦你一阵子喽!”
“没事。我把庞飞那小子叫了回来,打理军府。我自己呢,则可以暂代你的刺史府一职,过一把坐堂理政的瘾。”秦慕白笑道。
“哈哈!”李恪大笑,笑得极为爽朗。
但在今日以前,李恪可是十分的纠结苦恼,郁郁寡欢。
从地下离宫出来之后,秦慕白始终没有问他在玉床上看到了什么,自己也没有上前去看过。但从李恪的表情神态来判断,他应该是受了一些震撼,因此情绪变得有些不稳定。
也难怪,没人想到西河漕中居然隐藏着这样巨大的秘密,而这秘密又多少与李恪有关。他能不激动么?
最后,在如何处理玉玺的事情上,李恪也很是彷徨。一来他或许有那么一点私心,二来,他总感觉是拿到了一块烫手的山竽,藏也不是献也不是。在没有找到杨广的尸骸之前,他倒是想得比较清楚,理当把玉玺献给皇帝。
可是在见到杨广的尸骸之后,他显得有些犹豫了。秦慕白不问也知道他有什么顾虑——拿着从外公陵寝里找到的东西,去给自己的父亲献媚,于情于理仿佛都有些难堪。再者,得玉玺者,便是“受命于天”的真命天子。他李恪从长安而来,阴差阳错之下在西河漕这样一处地方,得到了他外公“留”给他的玉玺,他却只能眼巴巴的拱手送人,心里也多少有些不甘。
说来说去,秦慕白清楚的知道,就是李恪的心魔与野心在作怪!
这块玉玺的出现,空前滋长了李恪的**膨胀了他的野心。眼见此景,秦慕白当然要想办法说服他,让他打消这份**与野心。于是他举了一个三国时的例子——孙坚得玉玺而私藏,还没来得及酝酿霸业便死于乱箭;袁术得玉玺野心膨胀之下称了帝,结果被天下共诛死于非命,下场更是凄凉无比。
玉玺是皇权与天命的象征这没错,但如果是一个没实力、名不正言不顺的人私自占有,则是取祸之道。
听闻此语,李恪豁然开朗——玉玺,只是一个象征,一个符号,它没有带来皇权与霸业的魔力,只能是得到了皇权与霸业之后的一个辅助与认同。得一玉石而取杀身之祸,实在是舍本逐末得不偿失,还不如将它献给当今皇帝,表个忠心得个赏赐,这要实在的得!
于是,李恪这才决定,亲自赴京献纳玉玺,并将这处离宫与杨广真身尸骸一事,禀报给他父皇李世民知道,一切听由他来发落。
“殿下,一切准备妥当了么?”秦慕白问道。
“差不多,没什么好准备的。”李恪说道,“只是王妃与女儿我有些不放心,还请你多加照应。尤其是王妃,病得较重。”
“嗯,我知道了。”秦慕白点头,“宇文洪泰带着王府亲兵去守备陵寝了,我将薛仁贵调来府里坐镇吧,这样你会放心一些。”
“也好。反正,一切交给你了。有你在,我放心。”李恪欣慰的点头微笑。
“那就别耽搁了,快走吧!”秦慕白说道,“轻装上阵快马疾驰,越快到达长安越早献上玉玺,就越好,以免夜长梦多。我已经点选了十五名最精干的百骑一路护送你,可保此程无虞。”
“好,那我即刻动身。快马加鞭日行三百里,五日内赶到长安!”李恪起了身走上前来,一手在秦慕白的胳膊上用力的拍了一拍,“谢谢你,慕白。这里的一切,也都拜托给你了。”
“去吧!”秦慕白点头微笑。
李恪重重一点头,大步走出了正堂。院子里,十五名全副武装的百骑将士,每人牵了三匹马,护送一辆车儿,整装待命。
秦慕白走了出来,大声道:“百骑听令!”
“诺!”
“护送殿下前往京城一行,若有半点闪失,全部提头来见!”
“诺!——”
李恪满意的点头:“真威武之师。有百骑相伴,我完全放心。走啦,慕白,容后再见!”
“速去速回,坐堂理政还真不是特别适合我,我这可是没办法了勉为其难,你可别认为我当真喜欢。”秦慕白笑道。
“少来,我还不知道你的。”李恪笑了一笑,登上车子。众百骑整齐上马驱车而行,很快扬尘而去。
秦慕白总算轻吁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暗道:好在说服了李恪,没有私藏玉玺乱来。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在封建时代,玉玺这样的东西,真的有乱人心志的魔力。好在我是来自于21世纪的人,这类东西在我看来也就是个古董,顶多是个印鉴、公章。为一块“公章”赔上小命,那可就真是不值了。
一边寻思着一边走进李恪的书房,也就是办公室,看到李恪专门留在这里的一套公服,秦慕白不禁笑了。拿起那身刺史官袍在身上比划了一下,他自行笑道:“得,咱也来当一回市长,过过瘾。”
“来人,更衣!”
“是。”
几名婢子急忙应声进来,七手八脚的帮秦慕白换上了绯色的刺史官袍,还挺合身。然后,他就大摇大摆的走到了刺史府府衙里,那些别驾佐官与诸司曹正们,已经在料理公务了。李恪早已交待了话下来,因此他们今日见到了秦慕白倒也不奇怪,而是以刺史之礼前来拜见,并汇报各项工作请求指令与裁夺。
秦慕白也不客气,虽是个代理刺史,那也得早戏真做,该拿主意的就拿主意,该批政令的就批政令,全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刺史。反正李恪也有言在先,对秦慕白委以全权,从此时起,他便是吴王,他便是襄州刺史。
只是这些刺史府的官员心里有些打鼓:一个武官,派来代理刺史料理政务民生,这也未免太过儿戏了!交情归交情,吴王这一次实在是有些任人唯亲了,刺史府里还有这么多的佐官,随便挑一个也比弄个不懂民政的武官来主事,要强吧?
可是一天下来,众衙官们都惊呆了,对秦慕白心服口服。
他们没有想到,秦慕白料理民生政务,也那么在行。虽说他对民生政务这一块是比较陌生,但听属下解释一回后总能很快理解,并举一反三融会贯通提出自己的想法,并做出决定。相比之下,秦慕白比李恪晚能听取属下的进言,这些属官们也更乐意提出自己的意见,让秦慕白借鉴裁夺。
敏锐,虚心,兼听,善谋,长断——这就是众衙官们对秦慕白的印象与感觉。
至于升堂问案,则是秦慕白的拿手好戏了。不管是大案还是小案,秦慕白审理起来环环相扣丝丝入理,将律法条文更是了然于胸滚瓜烂熟,直把陈堂笔薄与法典书记这些人都要惊呆了。至于案情批辞,那也是合情合理,原告被告一概心服口服无法可说,旁听的百姓仕绅,时常爆出一阵阵欢呼与掌声,竖起大姆指交口称赞。
“原来坐堂理事也挺好玩的。再这么混下去,岂不是要弄个‘秦青天’的牌匾挂上?”秦慕白不禁暗笑。
这几日李恪被玉玺所困,将原本就有些堆集的政务有所荒废,因此要想处理完这些积案,还需得有些日子。忙碌了一天下来,秦慕白还真是感觉有些累了,吃饭都是在案房里解决的,到了晚上,最大的念头就是想扑倒在床好好睡一觉。
正要离开刺史府去客栈歇息时,苏怜清找到了他,说,吴王妃有请。
“王妃叫我何事?”秦慕白问她。
“主人家的事情,我一个婢子如何知道?”苏怜清翻着白眼,神气活现的道,“想从我这里套消息?门儿都没有!”
“看你这副架势,是想讨些好处了?”秦慕白笑道,“告诉你,那也是门儿都没有。”
“铁公鸡!”苏怜清没好气的笑骂,“喂,妹子走了,你岂不是又寂寞了?”
“难不成你又想来勾引我?”
“才不是!”苏怜清撇了撇嘴,笑嘻嘻的道,“我只想知道,你这样威风的男人到了床榻之上,是否也一样的生猛!”
“去死,那还不是一个意思!”秦慕白无可奈何的摇头苦笑,“懒得理你了,我去见王妃。”
“哈哈!”苏怜清邪恶的大笑,说道,“快去吧,王妃就在后府正厅等你。”
到了后院正堂,秦慕白远远看到吴王妃杨氏正坐在侧座,见了秦慕白前来,她还让丫环搀起她起身相迎。
秦慕白急忙快步迎上拱手道:“王妃理当安坐正位,岂能起身相迎臣下?死罪、死罪!”
杨氏本是生得十分漂亮,只因病体沉重,因而显得气血亏虚脸色苍白,就如同娇艳的花儿枯蔫了几分,失去了许多的光彩。但她身上浑身天成的一骨子贵气却是挥之不去,令人不由自主生出几分敬畏之心。
“秦将军言重了。将军与殿下乃是莫逆之交,足以兄弟论情谊,不以尊卑处礼仪。如此,将军便是妾家的叔伯。妾恭身相迎,正当合理。”杨氏面带一丝苍白微笑,虚柔无力的说道。
“好了,王妃不必如此。你病体沉重,还是好生安坐。若有垂训,只管说来便是。”
秦慕白好歹让丫环们将她扶着坐了下来。杨氏咳嗽了几声,的确是显得极为虚弱无力。缓过气来,她方才凄然的笑道:“妾有病在身,因此就长话短说了。你们都退下!”
“是……”众丫环婢子们都退了出去,还拉上了门。
“王妃殿下,你想说什么呢?”秦慕白问道,心中也是同样的好奇。
吴王妃杨氏,同样身负前隋皇室的高贵血统,与李恪还是族亲。这门婚事是由李恪的母亲、前隋公主做的主,也算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秦慕白对这位尊重的王妃也多有耳闻,只知她一向温文娴雅知书达理,是个典型的名门闺秀,极为受人尊敬。但一直都没有接触过,甚至都没有正式睹过面。
“秦将军,你也坐吧!”杨氏待他坐定,方才说道,“秦将军也不是外人了,妾有话便直说。妾自知病体沉重,阳寿无多。有件遗愿,想要委托给秦将军,不知秦将军可否愿意帮我这个忙?”
“什么?”秦慕白不由得吃了一惊,“王妃殿下,你可千别这么说。你青春正旺,现今不过是生了一场病而已,用些汤药没几日便可痊愈,岂能随口出此大不吉之言?”
“不。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虽然吴王与医师都不肯告诉我病情,可能也没有对外透露过,但我心里有数。”杨氏面露微笑,声音细弱,但说得比较认真,悠然道,“秦将军,难道你不想听一听贱妾的遗愿,是什么吗?”
秦慕白拧着眉头点了点头,说道:“要帮忙当然可以,但我不认为这是什么遗愿。王妃殿下若有差谴,便请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