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勋将房子借给了徐迢,此前一直借住在这儿的慧通自然得一块搬家走人。只如今徐勋手头银钱不少,直接就撂给了他二百两,于是慧通就在马府街和里仁街的转角处租下了一个小院子,把当年那些流落到南京的手下,还有后来66续续培养的几今年轻后生都召了过来,对老一辈的人许之以咸鱼翻身,对年轻一辈的则是许之以光明前途,一时间自是把这些过惯了苦日子的人1iao拨得浑身是劲,清一sè的愿意去京城闯dang。
这十几二十个,人召拢了来,慧通终于有了几分当年在西厂先后跟着韦贼吴绶时候当着总旗的风光,一时间那座小院子成日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这天,他正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把两个徒弟训得灰头土脸,外头就有人探头探脑说:“总爷,外头有人找您。”
慧通这些天渐渐留头,可光溜溜了二十几年的脑袋如今只长出了如同耸毛似的一层,看上去僧不僧俗不俗极其滑稽。此时此刻,他眼皮子也不抬一下,不耐烦地问道:“不是早说过了,不要紧的你们就应付过去,要紧的再领进来!”
“总爷,那人说自个是您的老朋友徐山……”
“怎不早说!”
慧通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三步并两步到门边上一把扯开门帘,没好气地喝道:“人呢?记住,以后若是这人再找过来,立时领进门,耽搁了若是误事,看老子怎么教训你!”
见慧通撂下这话就匆匆往外走,那年轻汉子追赶不及,慌忙提高声音叫道:“总爷,人没进来,说是在清平桥那边等你。”
尽管闹不明白徐良怎会突然这等神神鬼鬼,但慧通还是依言赶了过去。一到清平桥,见是一老一少正站在桥头栏杆处,背对着他指指点点谈笑风生,他不禁气不打一处来,快步上前之后就嚷嚷道:“好啊,我这忙得正脚不沾地的时候匆匆赶了过来,你们两个倒是逍遥!”
“逍遥个,鬼,叫你来当然是有要紧事!”徐良和这和尚从不客气,头也不回就一横肘挡住了后头袭来的那铁扇似的巴掌,旋即看着徐勋道,“勋儿,我和他说不上两三句就得吵起来,你对他说。”
乍闻这个诡异的称呼,慧通险些没把眼珠子瞪了出来,见徐勋竟是甘之如铅,他就更诧异了。当徐勋轻描淡写地把事情原委合盘托出之后,他反而倒释然了,盯着徐良面sè古怪地看了一阵,他突然嘿嘿笑道:“徐八,这样一个儿子居然能给你轻轻巧巧捞到手,你好福气!”
“那是,我的福分一向比你好!”徐良却仿佛听不出这话语中的揶揄之意,眉头一挑道,“再说,眼下咱们什么身份,人家什么身份,硬扛是自寻死路,横竖我早就绝了娶妻生子的念头。废话少说,你究竟是什么章程?”
慧通虽在京城和南京有过几个相好,但一直没动过成家的念头,就这么孑然一身晃dang着,因而徐良这么说,他只哼了一声,心里却赞同得很:见徐勋正看着他,他心中一动,索xìng笑呵呵地上前说道:“徐七少,和尚我这条命是卖给你了,接下来要怎么做,你只管说话!”
徐助见慧通和徐良斗嘴归斗嘴,在自己面前却一副摆正角sè的样儿,知道之前藏宝图事败后的那番敲打奏效了,当下便微微一笑,随即言简意赅地说:“很简单,和之前赵钦的案子一样,还是一个字,闹!可以让人把咱们当成面团捏,可自己不能真认是面团,把此事闹开了之后,为了一个,预热也好,但最要紧的是,将来别人就不能轻易拿此事当把柄!”
而且,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他真的很希望那个神龙见不见尾的父亲徐边能出现!
“就是一个闹字么?”
慧通一直都觉得之前对付赵钦时,他除了一张假藏宝图,就没做什么其他的贡献,这会儿一听这话,他眼珠子一转,立时想到一条一举两得的绝户计,当即竟是大包大揽道:“成,徐七少你只要顾着傅公公那一头就得了,剩下的事情,全都包在我身上,保管让你满意!”
对于徐迢来说,要是搁在从前,能够见到傅容这和层级上的大佬,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恨不得打叠浑身本事让人深刻地记住他。
然而,此时他只嫌时间过得慢,在书房里头竟是如坐针毡。他几次想要开口说话,却又在傅容那和不耐烦的目光下缩了回去,至于素来yīn沉的陈禄,他就更不敢去挑起对方什么话茬了。
在这闷热的屋子里也不知道煎熬了多久,就当他小心翼翼地打算提议不如让徐勋见一见几个徐家亲长时,外头终于来人报说,徐勋和徐良一块回来了。眼见傅容的表情从yīn转多云,又在那“父子俩”进屋之后,听到徐良无意中1ù出的那亲切称呼而多云转晴,徐迢总莫真正松了一口大气,趁势就提出了告退。
他一出镇守太监府上了马车,就觉得浑身衣裳仿佛都湿透了,黏糊糊粘在身上要多不舒服有多不舒服,一时轻叹了一声。
“和这等大友物打交道,还真是提心吊胆!”
可叹过之后,想起此番这事情的突如其来,想起傅容几次见他时的吩咐,想起待容提起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他心底的疑huo一时更深了。徐助那小子本事是不小,得了几位贵人青眼相加,可如今这些个人都要硬指其不是二哥徐边的儿子,难道是二哥徐边这些年在外头犯过什么事?亦或是,那个看似糟老头的徐良身份有什么古怪……好在他对三房四房只是说如今事情闹大,他们两房当初也都说过绝情话,覆水难收,还不如就把养父二字坐实。看刚刚徐良徐勋的情形,应当是想通了,他这事情也算办得周全,待容必然会记这桩功劳。
“总算是没白费这许多水磨功人……”
………………
在衙门里头进进出出这一遭,徐家长房自是元气大伤。徐大太太没了脸面,可总算是把族中休妻那二字挡了回去,于是在家里更是变本加厉地刻薄。一概活契的奴仆都在她吃官司的时候设法赎了契约另投别家,她一回来就索xìng把剩下死契的仆役都远远卖了,只留下几个陪嫁过来的,又买了几个新人进来,成曰里非打即骂,徐大老爷索xìng搬到了外院去住,只图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而原本脾气暴躁的徐劲就更不消说了。要不是徐大老爷用了不少钱下去,那八十大板绝对能把他打死。可即便熬了过来,那痛苦却不是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能熬住的。请来的大夫把那大tuǐ上的烂肉一丝一丝都刮去的时候,他痛昏了整整好几回,现如今大热天的在netg上连翻身都不能,这一口气不免都撒在了服shì的人身上才没几天就泼茶烫伤了一个打伤了一个……”也就是女乃兄大周还能在他面前说得上话,免不了劝一两声。
这天傍晚,满心怨愤的他正在那使劲捶打着身下netg板嚷嚷泄愤,门外一个人影就闪了进来,正是他的女乃兄大周。把那个服shì的小虫儿赶了走,大周就在netg前踏板上就势一坐,随即压低了声音说:“少爷,你知道小的打听到了什么好消息?”
徐劲气急败坏地支撑着tǐng起了身子,厉声叫道:“好消息?还能有什么好消息,难不成我那个大哥突然就中了进士回来,能给我报仇雪恨不成?”
“三少爷,您息息怒,小的这消息虽说比不上那样头一等喜讯,可也差不多!”大周站起身凑近了徐劲的耳边,轻声说道,“小的听到一个传闻,说是那个害少爷吃了这样大苦头的徐勋,确确实实不是徐二老爷亲生,据说就是那个穷鬼徐良的儿子!那徐良自个穷困潦倒,就打算用这样的手段让儿子享福!”
“此话当真?”徐劲眼睛一亮,可下一刻就黯淡了下来,突然劈手给了大周一个巴掌,“现在再说这话又有什么用!要是早有这消息,想当初就能让那狗东西讨不了好,如今他巴结上了傅公公那些贵人,这族长又换成了三叔那老东西,我还能拿他怎么样?”
无缘无故挨了这重重一巴掌,大周顿时捂着脸低下头去,眼神中闪过一丝怨恨,但随即又满脸堆笑地抬起了头乘:“话不是这么说,少爷,你想想,赵钦的案子怎会闹得这么大?还不是因为一个个苦主不要命似的闹,还不是因为沈小姐跳了秦谁河!咱们虽不能学这个,可却能让人四处散布消息,只要把徐勋的名声闹得臭了大街,少爷不是也能出了这口气?”
“坏了他的名声?这远远不够,我要他跪在我面前,我要他不得好死!”
徐劲扯开喉咙大声嚷嚷了两句,但旋即就深深吸了一口气,使劲点了点头道,“好,这事交给你去做!不管花多少钱,我要他在南京城里声名狼藉!”
他mo索着在枕头下头找出了一个荷包和一块玉,一股脑儿塞进了大周手中,“这里头是三百两钱票,不够只管说。但你若是敢糊弄我……”他突然一把抓住了大周手腕,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是我家世仆,若出了岔子,那时候你一家都休想好过!”
“三少爷尽管放心就是,出了这绝户计,要是万一徐勋知道,难道,小的还能讨得了好?”
大周连声答应,可等到出了屋子,他的脸sè就立时yīn沉了下来,捂着还留有一个巴掌印的脸在那儿站了许久。虽说早就知道徐劲不是什么讲情义的主子,可这一巴掌打下来,把他那最后一丁点忠心也都给打没了。如今银子到手,他只消按照那个人的吩咐把相应的事做起来,大闹特闹一番,然后带上家儿老小远走高飞就行了。
他就不相信只剩下一个空壳子的长房,能够扛得住那位徐七少事后的报复,还能够有闲功夫来追查他!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