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慈没让他们等太久,他左手不再变化印诀,而是再度握住太阴幡下端,将抖动的幡布展平,同时右手一掌拍下,正中幡布中央。刹那间,灵光如轮,又像是巨石砸入湖面生就的细浪涟漪,一圈接一圈的光波绽开,旁边雪肤红裙的宝蕴美人儿,在光波照耀下,便似美玉一般晶莹剔透,可是这一回,没人再把目光投射到她身上。
不管是懂行还是不懂行的,视线都死死盯着院落中那幅长幡,看着上面符纹分形凸现又隐去,灵光翻起又盘转,最终返璞归真,还原成一幅漆黑的长幡。
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换了种眼光。
漆黑的幡面上,终于有天然发散的灵光,或许和人们手中常备的法器相比,还是薄弱得可笑,可没有人会轻视它。因为就在几次呼吸的时间前,这支长幡还只是一个“白板”,而如今……
不知是谁吐出一口长气:“已是六层祭炼完满……这是‘一气贯重天’的手段!”
尾音随即被嗡嗡的低语声打破,明处暗处,不知多少人的视线在余北和他手中太阴幡上来回移动。这是瞬间祭炼六层……六层啊!
有人学着那动作,拿拳头在掌心猛砸,好像这么砸砸碰碰,那顷刻之间祭炼六层的手段,就能落到他手里似的——天罡地煞祭炼之术中,以六层为一重天,算是一个相对完整的环节,从此法器与器主气机贯通,无有窒碍,这是最基础的东西,祭炼完满不算什么,但又有谁能在这几次呼吸的时里间加持上去?
这是祭炼,不是染布,就是染布,也要泡一会儿吧?
见微知著,一重天是这样办的,那么二重天又如何?三重天?四重天?
越是这么想,周围的看客们越是纠结。无庸讳言,对修士们来说,祭炼从来都不是一个有趣的活计。
“若是把祭炼法器而消耗的时间,全转移到修行上,我是不是还有机会?”对在场的很多人来说,类似的念头,很多时候就像是阴魂的低语,在耳畔心间回绕。
修行界从来都不缺乏因为祭炼法器而耽搁修行的倒霉蛋,在北荒,比例还要更高。只眼下的红牙坊中,也不止一个。惨痛的经历和眼前的事实对比,冲击分外强烈。不管余慈接下来如何动作,在场这些阴窟城的头面人物,肯定是牢牢记得他了!
余慈举着长幡,开始调整角度。看周围修士的反应,他就知道,这回他要出名了,但他明白,这一手噱头的成份更多些。
要知早在两年前,他就依照《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上所述,构思太阴幡等步罡七星坛组件的结构,自然也包括祭炼的手法。在这一点上,他是面对着玉神洞灵篆印这件堪称世间最具备参考价值的法宝级印玺磨练出来的,一切早有月复稿,又有玄元根本气法的加成,甚至还用半调子的阴阳化生之术推演过,再不顺利,他这两年就真可算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什么“一气贯重天”,不过就是手熟罢了。按照朱老先生的话中,也就唬一唬那些一窍不通的外行——当然在他老先生的眼界中,此界的内行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么几个而已。
也就是这些人被“一气贯重天”的手段震住了,其实只要动脑子想想就明白,就算真祭炼一重天,难道就能将摄魂球压过了?说到底,太阴幡只是幌子,真正发挥作用的是他驾驭长幡的太阴役禁厉鬼术,这可是实打实的二十八宿秘符,就算余慈修为今非昔比,用出来也是很吃力的。当然,若太阴幡不加祭炼,就算役禁厉鬼术再玄妙,也什么效果都发挥不出来。
说白了这就是一个造势的问题,想那宿通的实力算不上拔尖,但先前几乎主导局面,就是因为在魂魄心意之术上的权威地位,让人自然就以他的话为准绳,既然此刻摆明了要针锋相对,不打破这种权威地位怎成?
怎么说也是邪教里混出来,故弄玄虚的手段余慈也算是门儿清,小试手刀,效果还成。
长幡垂落,一圈月轮似的明光从中溢出,漆黑的幡布完全成了背景,彻底嵌入了黑暗中,余慈稍稍摆动,长幡便生出世大的吸力,透过十丈深的岩层,依然起作用。
人们便看到,岩层中有薄薄的灰雾腾起,旋又收束在一起,投入到长幡放出的月轮明光中,其势绵绵不绝。
陆青感觉到,摄魂球中,躁动的阴魂正在迅速减少,阴爆之力也开始衰减,她神色并没有明显的变化,只是催化拳力,持续给摄魂球强压,帮助余慈抽取内里的阴魂,再转存到太阴幡上。
这个过程比“一气贯重天”的速度要慢得多,还想着再看些热闹的“看客”们不够有些失望,但作为仅有的几个内行人之一,宿通却是看得眼皮乱蹦,心口绞痛。
他依稀看出来太阴幡的运转方式,是用摄魂球里的阴魂为原料,磨洗一番后,迅速储备阴气,这手段不能算错,可是在他看来,怎么都月兑不了一个“暴殄天物”的评价。
“要是我有这数万阴魂,以蛊饲之术豢养,弄几头上乘阴魔也不是不可能,哪像这追魂……”
他再看不下去,甩手便走,这行为也为二人第三度交锋做了注脚。
宿通的离开算是开了个头,无论是来援的强手还是周围的“看客们”,也不能总在这边看余慈捉鬼,一阵纷乱后,也走了一批。万全和宝蕴便抓住机会,重新撑起附近的法阵防护,这就有“送客”的意思了。
“挺有趣儿呢。”
阴影中,假山下的阴影中,人影唇角勾起,只是边缘便如刀锋一般锐利,同时在正散开的人流中举步上前,偏偏在这个时候,感应突生。人影脚下一顿,稍稍思忖,再迈步时,便形影俱消。
余慈终于将摄魂球中的阴魂吸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还有一些,但已经超出了太阴幡的承受力,就是这些,已经足够太阴幡消化几个月的了,毕竟是新制法器,胃口有限。
他也不在乎,翻手一道无生劫星宿破魂神光,直透地下十丈,将残余阴魂戾气一发地打散。这可比什么太阴幡利索太多,陆青还没什么,她此时终得解月兑,还要应付外间来援的那些高手,事情正多。不过刚削了宿通的面子、正兴奋不已的宝蕴便是大发娇嗔,抱着余慈的胳膊恼道:
“有这么厉害的手段,怎么不早使出来。”
可以把这理解为撒娇吗?余慈微笑,随后瞥她一眼,宝蕴冰雪聪明,如何不知趣,便把手放开,但在此之前,还是故意用丰满的胸口蹭他一下,才笑吟吟整体半散开的衣物。
见她这媚态,多年不知肉味的余慈倒真有了点儿火气,偏在这时候,他想起了那位将眼前美人摆弄得死去活来的怪人,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问了出来。
这话当然有些失礼,不过宝蕴姑娘的脸皮却还在水准之上,仅仅是双颊微红,她便像发现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那样笑嚷起来:“原来追魂前辈喜欢那样的……”
“啊哈?”
正似明非明之时,脚下突地震动,初时还是微有感觉,转眼之间,便是地动山摇,哗啦连响,周边的屋舍收山竟有倒塌下来的,转眼红牙坊中就是一片狼籍。
宝蕴呀地一声叫,差点儿直接跳到余慈怀里去,仓促之间,也是伸手紧抱着余慈的臂膀,半边身子贴上来。只是她的语气可是不善:
“喂,你不是把摄魂球处理了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是摄魂球。”
余慈回应得非常简洁,但说实话,他对这个妩媚大胆的女子真有点儿招架不来,便示意万全过来,将宝蕴硬扳下来交过去。
得了一时的清静,余慈便仔细感应,这里震荡虽然剧烈,可震动的源头还远在数十里外呢,如此规模,难不成是地震?
“不是,是两个长生真人在争夺猎场。”影鬼阴恻恻道破天机。
长生真人!余慈心头重重一跳,他几乎立刻就想到了这两天发生的事件,算了一算,使出熔核焦狱功的是一个,暗杀老灵巫的是一个——这不正好是两位?
“应该就是他们。”影鬼做出初步结论,“阴窟城这点儿地方,容纳两个长生真人已经是极限,若有敌意,势必会造成猎场冲突,如今不过是刚刚爆发而已,还有的打!”
“猎场?”这已经是影鬼第二回用这个词汇了。
“就是猎场,像是猛兽给自己划定领地,真人修士其实也差不多。只要是进入长生真人,阳神圆满,感应范围动辙数十里、上百里方圆,就像你的照神图,圈了一大片区域,这就是真人修士的领地。在这儿,他的元气吞吐、气机变化都非常敏感,那些比他弱的也就罢了,只不过是‘吃食’,可以不论,但若是来了一个层次差不多的人物……一山岂容二虎?”
影鬼嘿嘿一笑:“这就好比两个人站得极近,彼此总在对方脖子里吹气,要是俊男美女也罢,若不是,哈,那可有的打了。我本来还在奇怪,怎么这两位如此谦让,现在看来,只是性子迟钝了点儿!”
***********
现在脸皮越来越薄了,索要一回红票就觉得很不好意思,那就再发一章吧,嗯嗯,现在可以嚷嚷着要红票了没?大伙多榨出一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