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两样野味之后,便是几味野菜,爆炒、生拌……六、七味素菜端上来,先荤后素,口感甚为爽滑,那几个下人在城里待得久了,哪里吃过这种原汁原味的乡野菜蔬,一个个放开肚皮,吃得不亦乐乎,连张陵都添了一碗汤。
看张陵吃得香甜,小婉只是笑,她吃得很慢,一小口一小口的,还不时要照顾巧儿,将一块块香酥的肉块挟到她的小碗里。
野鸡汤的味道不错,她喝了大半碗,肉却吃得不多,倒是每样素菜都吃了一些……后面还有野猪肉和麋子肉,不着急。
“还是乡下好啊,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酒楼要吃这些东西是非常贵的。”张松腆着肚子说道。
“说得轻巧,要不让你回田庄,换一个人来长安?”杨秋生调侃道。
张松顿时一窒,偷偷看了张陵一眼道:“我怎么可以丢下大少爷自己一个人回田庄,那岂不是成了不忠不义之人?”
张陵虽在吃饭,却听得清楚,抬头笑道:“张松,既然你这么想回去,君子有成人之美,我就放你回去。”
“别、大少爷,我不离开你,打死也不离开”张松立即大喊起来,立即引起一片笑声。
笑声当中,房门打开,三嫂端着菜盆走进来,朝众人道:“这是新鲜的野猪肉和麋子肉,大家慢慢吃。”
“糟糕”
张松哭丧着脸,模着肚皮道:“我怎么忘了还有这两样美味,现在吃不下了。”
“哈……”
众人再次发出善意的笑声,小婉也不禁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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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马柳镇是天子脚下,似乎也没错,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只要是大唐的土地,任何地方都是天子脚下……据说,马柳镇距离长安也不过是百十里,比起许多地方,那要近得多,不少达官贵人在歇脚的时候,都选择在马柳镇。
为什么?
“这还用说嘛,咱马柳镇,地气好,天子脚下,路过的人当然要沾沾贵气”农天求大掌柜得意地揭示出这个答案。
说起来,马柳镇上上下下两百来户人,论起名气,倒是农掌柜位列第一。倒不是他有什么大后台,也不因为他开了镇上唯一的一个客栈……话又说回,马柳镇本来就处于交通要道,南来北往的客商,除了他那家旅店,还真就没有其它可以住宿的地方。
但农大掌柜最出名的还是他那张嘴,老家伙年岁也不小了,但斗起嘴来,两个年轻人也说不过他,而他最自豪的就是曾经跟随麦铁杖大将军打高丽的事迹。
所有人都知道,大隋朝打高丽,那是输得一塌糊涂,但这话可千万别跟农大掌柜说,人越上年纪脾气越爆,如果叫他听到了,他肯定会捋袖子瞪眼睛跟你急,说不定会拎出菜刀跟你玩命。
有农大掌柜的这分脾气,谁和他抢生意?来横的,肯定不行,去没去高高丽别人不清楚,当年一人一棍将来马柳镇收保护费的四十余名土匪打得鬼哭狼嚎时,许多镇民都是亲眼目睹;来阴的,恐怕也不行,去年有一位衣甲鲜明的将军和他搂着膀喝了大半天酒,最后摇摇晃晃地喊着‘哥俩好’上马而去,就算是县丞大人也不敢得罪,其他人都是僻壤小民,又敢做什么了?
凭借着这些优势,农大掌柜在镇上绝对可以横着走路,他开的客栈更加是没有人敢和他抢生意了。不过说实在话,虽然农大掌柜脾气不好,但是做生意到很规矩,南来北往的客人好像都喜欢到他那里住。没事的时候喝两杯酒,农大掌柜一喝醉酒,就会流着丽讲当年大军如果攻打高丽,杀得他们丢盔卸甲……一直到麦大将军被奸计所害。
虽然大掌柜没经过专业的训练,但叙述往事的时候,声情并茂,不亚于酒楼里的说书先生,因此,大家闲来无事,也愿意听他讲古,前提是不要打扰他。
这天傍晚,农大掌柜跟往常一样,坐在客栈地大堂里有滋有味地喝着小酒,一双被酒精浸红的眼睛一双眼睛不住的往外来回巡视。前两天天气不好,客栈的生意惨淡了许多,而自己的那些故事似乎也越来越不吸引客人了,虽然客人们还是听得津津有味,但是他自己却知道自己是越来越老了,有些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今晚的客人不多,三三两两的都在等着自己说故事,但是他自己却似乎提不起什么精神来。
这世道好了,伸手捞钱的人也就多了,听说又有人想向镇里伸手,准备开客栈,这个消息让他愈发的烦闷了。
现在想想,当初送儿子去参军,真不如让他去考个官儿回来当当,哪怕是个小小的县丞,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也不会有人来折腾自己……或者花钱去买一个官来坐?似乎大唐不兴这个,而且谁知道一个官儿需要多少钱?
正胡思乱想中,外面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那马蹄声到了店外停了下来。农大掌柜的本事可不是盖的,只用听的,便知道那些马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好马,动如如此一致,分明就是受过训练的军马。
心里微微顿了一下,他带着几个店伙计走出了店门,只见三、四十个衣甲鲜明的军士正在整理战马,在他们中间是两个三十来负的青年。
这些军士将马交给急急赶过来的店伙计,簇拥着两个年轻人走进了旅店。
农大掌柜看着那些军士,心里吃了一惊,从他们的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凛凛杀气,显然都是见过血的精锐,而那两个年轻人虽然穿着一身文士打扮,可眉宇间散发着一种只有上位者才具备的威势,这种威势他当年曾经在麦大将军身上见识过,看来这两个人非同凡响啊
琢磨归琢磨,农大掌柜虽然自家心事一堆,但还是尽了做主人的本分,打起精神去招呼……他出身军队,对于军人,尤其是那些明显是经过沙场的真正军人都抱有好感,用农大掌柜的话说,没上过沙场的军人不算军人,那些地方守备官兵,不过是一些牧羊之犬罢了。
“你下去吧。”见农大掌柜在旁边逡巡不去,其中一名军士开口说道,农大掌柜在他开口之际,心里不由得一颤,就像是被猛兽盯了一眼似的,心中甚为难受,所以他立即做出明智的选择,远远的离开这些人之后,立即命那些店伙计离得远一些,未经招呼,不得近前。
“殿下,这老儿倒是知机。”两名青年中,左边那一位年轻稍大的人低声说道。
“嗨,太过知机也是不好,很容易让人知道这里来了什么人物,落到有心人眼中便是一场大祸。”被称为‘殿下’的那个,赫然便是秦王李世民,而他旁边的那个人正是长孙无忌。
在杜伏威正式宣布投唐后,李世民原本准备搬兵去河北,助李道玄一臂之力……虽然李道玄与他并无统属关系,且辈份还要高出一辈,却是属于他这一系的势力,李世民自然不愿意他落得惨淡收场。但没等他上表请示,李渊的旨意已经下达,命他立即返回长安。
虽然不清楚李渊的具体打算,但他也知道,这个消息对他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为了尽可能的掌握主动,他轻装简从,带了四十名亲卫便星夜返回长安,准备向李渊力争去河北道一趟,支援李道玄。
“殿下,此地距离长安不过百余里,我们赶一下路,还是去长安休息为妙。”长孙无忌劝道,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些不安。
“无忌,正如你所说,此地距离长安如此近便,不会出什么事情的,大家连日赶路,纵然人还能够支持,马匹也是乏了,明天一早也还不晚。”李世民的脸上也带着深深的倦意。
长孙无忌开口还想再劝,但看看李世民的样子,又无语地摇摇头,看向窗外。
“无忌,你说,这次我要去河北,父皇能答应吗?。”李世民忽然问道。
“不能。”长孙无忌斩钉截铁地答道。
“你倒是真的不会安慰人。”
李世民若笑一声,他心里也清楚,李渊对他的忌惮也是越来越深,前段时间,若不是李元吉在江兵败,李渊手上又暂时没有别人可用,只好让他出马,但如果再将河北的功劳送给他,恐怕朝廷上又要兴起一番风浪,而那是李渊绝不愿意看到的场景。
“不过,只要我们控制得当,这件事情也落不到那两位。”长孙无忌笑道:“谁让他们的战绩太差,如果让他们出兵,恐怕朝中有很多人不放心,就算陛下也在为这件事情犹豫,否则早就做出决定……而且,这中间已经出现了变数。”
“什么变数?”李世民问道。
“平阳公主”长孙无忌的脸上露出笑容,他负责秦王府的情报收集和整理,有事早知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