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上房。
“这么说,皇上已经定下你去的地方了?”张杨氏问道。
“是,韶州刺史,这次不是暂代了。”张陵笑着道。
张杨氏捏着针钱的手微微一抖,险些拿不稳,连忙将针线活放炕上:“你回来的时候没去你义父那里说一声?他怎么说?”
张陵道:“义父说了,这次虽然地方僻远一些,可也是个能够出政绩的地方,在外任上多呆两任,磨砺磨砺,再调任京官就容易了。只是这次皇上准我推荐一个人,我荐了张信做司兵参军,如果能够再找一个适合的幕友就更好。”
张杨氏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笑着道:“既然是赴外任主政一方,下面没人也是不成,司兵参军主持一州兵事、缉盗,用自己的人甚是妥当,只是幕友的人选不太好办,得用个任得过而且有能力的幕友才行。”
张陵摇头道:“这些都是次要的,关键是皇上说了,必须在月底之前赴任,时间有些急,儿又不能在家尽孝了。”
张杨氏点点头道:“你有这个心娘就满足了,虽然麟儿去军前效力,可麒儿和楠儿还在家,倒是孩子还小,小婉若是和你一起上路,大人孩子都要遭罪,你准备怎么办?”
张陵道:“娘,孩儿想让小婉在长安等妞妞满了周岁再去任上,届时也可以顺路去舒州省亲。”
小婉娘家人有下落的事情,张杨氏已经知道,闻言点点头:“那也好,没有娘家,终究觉得孤苦,回去看看也好。只是你在赴任之前可不要忘了,各府上还要拜会到了,你终有回来之日,这些人情往来不能淡下来。再说,你既然要赴外任,需要他们在长安照拂地地方也多”
张陵知道张杨氏说得在理,人走了,茶可不能让它凉了,即便他不在长安,将来两个弟弟都要留在长安,只是心里将要去拜会辞行的人家挨个数了,顿时觉得头疼——就算是不吃那送行宴,跑下去说不得也需要三、四天,而现在已经快到月底了。
接下来的几日,张府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张陵是到处辞行、请益,小婉等人在家里就忙着为他整理行妆,小婉还要去药铺抓药,给张陵准备一些保健的药材,为了便于携带和服用,她将那些药都制成丸药。
卢国公府这边,程知节是赞成张陵去岭南的,那里虽然荒僻,其实也并非一无是处,倒是裴夫人舍不得张陵和小婉去那么远的地方,知道小婉和妞妞暂时留在长安之后,心里才多少好受一些。
张府这边,张麒到底是男孩,对于兄长外放到岭南的感触还不是很大,而且平素听张府去岭南的人回来述说岭南种种,倒是觉得稀奇,只是张楠听说兄长远赴岭南,很是流了一通眼泪,说是自己出嫁的时候大哥不能来送行。
“傻丫头,不是还有你二哥、三哥在吗?若是铁牛回来的早,你嫂子也可以帮你张罗。”张陵安慰了半天,这才哄得张楠破啼为笑。
有些辞行酒能推就推了,但有些是推不得的,这日刚赴了柴哲威、柴令武兄弟的酒,喝得有几分酒意的张陵带着张松回府,堪堪走到街口,便听到后边传来一阵马蹄声,然后传来一声喊:“张大哥,留步”
“怀玉,你前两天不是刚请我吃过酒吗?。”
张陵回看时,却是秦怀玉和另外一名青衫文士,他以为又是来请吃酒的,倒把酒意唬醒了几分:“我今天可不能再喝了,说什么也不能喝了”
秦怀玉笑道:“不是请你喝酒,是向你推荐一个人的。”
“荐人?”
张陵有几分不解地反问道。
秦怀玉点点头,将身后之人让出来:“这位是唐宋先生,字子益,是家父一位好友的弟子,熟谙刑名钱粮之事,文笔畅通,几年前便已经回乡了,是家父再三上门才请得唐先生出山。”
张陵这回酒意却是完全消了,眼前这位唐宋虽然穿着一袭青衫,相貌却是鼻直口方,身材颀长,颇有武士之风。
俗话说得好,‘无幕不成衙’,“幕”,就是指幕僚与幕友,是官府中那些没有佐官之名而有佐政之实的师爷们。有的说法,在州府以上衙门的坐衙的称为“幕僚”;充作笔吏,办理行政司法方面事务的叫“幕友”。俗话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在这个时代所划分的阶级中,读书人无疑是身份最高的,而读书人的最高成就则是身在朝廷,得居高位……正所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但是,朝廷录用的官员毕竟是有限的,有些人终其一生也无法以科举之途达成心愿,而他们又不肯碌碌无为地老于家中,所以这些读书有成而屡试不弟的读书人便成了师爷的来源,以另一种形式实现自己的抱负。
虽然说幕友不是正式的朝廷官员,可是在处理政务的时候,一个优秀的幕友可比十个平庸的下属更有用。张陵以前在别驾任上的时候,也不方便去找什么幕友,凡事必亲自去办,实在不成了,回家和小婉探讨一番……小婉虽然多了一些发展经济和制定一些政策条例的经验或见识,可对于刑名和钱粮之事就差了不少,所以急需有一个优秀的幕友。
这两天有不少上门来推荐幕友的,可张陵对于那些明显有几分功利之心的家伙很不感冒,甚至连河东张氏都送来了一张名单,也被他当垃圾一般的扔掉。但是,秦琼可不一样,在张须陀麾下,他素以智计闻名,能与他为好友,才学必非寻常,教出来的弟子当然不会逊色。
秦怀玉说着话,又转过去对身后那人说道:“子山,这位就是张须陀大将军的长子张陵,新任的韶州刺史”
唐宋听了,躬身向张陵拱了拱手。
张陵微微一笑:“唐先生,有劳了。”
秦怀玉就是来送人的,送到走人,极其的潇洒,张陵虽然是应下了,但具体的还要谈一谈,当下便请了唐宋回到张府,两个人在书房摆了酒菜,边饮边谈,竟然是十分的相得。
晚上,小婉知道是秦琼帮忙寻找的幕友,又听了张陵的介绍,心中也是欢喜,如果帮着发展经济,是她的所长,但处理政事,却是她之所短,只希望那位唐宋先生不负所望。
“阿陵,那个唐先生多大年龄了?”小婉忽然问道。
“大约二十六、七岁吧。”张陵问道。
“成亲了没有?”小婉又问。
“好像是没有家室。怎么了?”
“没什么,睡觉。”
小婉没有回答,而是独自想起了心事。
她身边的两个丫环,紫鹃跟她要早一些,而且年龄渐长,原想将她跟张松撮合在一起的,谁知道紫鹃却是不愿意,小婉不便相强,如果这个唐宋为人不错……倒是可以考虑。
该走的总是要走的,小婉尽管舍不得,却是不好拖了张陵的后腿,以张陵的这个年龄,独挡一面成为刺史在那些老朽眼中已经是‘幸进’,若是迟迟不能成行,还不得被他们说成‘懈怠’?便是李世民的脸上也不好看。
十里长亭,灞桥垂柳,小婉和张陵依依惜别,妞妞还小,轻轻在她脸上按一下,便‘咯咯’的笑,宝儿却已经懂事,这两天正跟着张忠拿张小弓学射箭,不知怎么想起父亲在泾州剿匪的事情,冲着张陵挥挥手道:“爹爹,如果到了韶州那边,有强盗千万不要打”
“为什么?”张陵笑着问道。
“留下他们等来年宝儿去了之后,剿灭他们”宝儿挺胸叠肚,做出一付威武模样,
“哈哈(呵呵)……”
张陵和小婉都笑了起来,倒是把别愁离绪冲淡了不少。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婉姐,家里就劳烦你照顾了。”张陵执着小婉的手,一派深情。
“放心,你也别忘了我交待的事情。”小婉低声嘱咐。
张陵作恍然状:“不就是不准纳妾的事情吗?我记住了。”
小婉脸一红,作磨牙状:“我说的是考察唐先生人品才学的事情。”
“噢,原来是这件事情。”
张陵连忙点头:“我记住了,昨天晚上签下的军令状太多,忘了也是可能的。”
小婉气急,伸指刚要施展‘蟹钳’功,胳膊一沉,一只小手拉着她的衣袖:“娘,昨天晚上你让爹爹立了什么军令状?”
小婉大窘,待要拧张陵,衣袖却被宝儿拉住,只能瞪着张陵。
“呵呵,婉姐,我走了”
张陵一笑,挥挥手,回身上马,带着早已经侍立在身后的张松追赶已经先一步起动的车队去了。
“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宝儿又开始扯小婉的衣袖。
“可能要很长时间。”小婉眼前看着越来越远去的人影,轻声应道。
“宝儿要想爹爹怎么办?”宝儿皱着小眉头问道。
小婉低下头:“那娘就带宝儿去找爹爹好吗?。”
“好的,宝儿抱妹妹一起去”宝儿的小脸蛋上立即出现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