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门的锁已经被先回来的兄弟打开,房门虚掩,程志超的眼神炽热了起来。一个假期未见,也不知道这帮家伙一个个都变成什么样了。虽然这一个假期过得可谓是多姿多彩,又有方晓晨相伴,但是从感情上来讲,宿舍里那些室友带给程志超的和方晓晨带给她的,根本就是两回事,不能互补。
咳嗽了两声之后,程志超飞起一脚,“砰”的一声,将门踹开,大声喊道:“老子西天取经回来了,哪个不怕死的尽管上来,看老子三藏真经的厉害。”
他本以为人在本地,早上出门又早,就算是有人回来,最多也就是一两个。以时间来算的话,即使不能夺冠,至少也可以进入三甲。可是随着房门被他踹开,程大少爷闪身入内之后,却发现屋里的人真不少,不少到了眼前一花,竟然在第一时间内没数过来人头的程度。
和大部分的男生宿舍一样,程志超所在的宿舍也是以乱闻名,几张长桌并排列在宿舍正中,桌上摆满了大袋小袋的零碎之物,另有几台家境较好的室友带来的电脑。除此之外,经过一个假期的沉淀,地上满是灰尘纸片,整个屋里,唯一看得顺眼的就是程志超的床铺。而程志超看到自己的床铺之后,顿时愣在那里,做声不得。
在内务方面,程志超从小受的教育就体现出优势了,被褥是学校统一发放的,质量方面自然稍有欠缺,一般情况下男人们领到被子之后,基本上就判了那被褥的死刑,如果不是特殊原因,很少有人会兴起叠被子的念头。被子都不叠,被罩和床单洗的次数就更少了,以至于床单被罩能保持原色的少之又少。学校在这方面也做了充分的考虑,给女生们发的床单被罩都是白色的,给男生发的,除了被罩的颜色比较深之外,床单也是蓝白相间的格子图案。但就算是这样,一个学期之后,蓝白相间的格子床单,百分之九十九以上也都变成了黄黑相间的统一图案。蓝白颜色是没了,格子也湮没在黄黑颜色的底下,几不可辨。
这种情况发生在程志超身上的概率几乎等于零,程卫国一直坚信,想要塑造一个人的素养,首先要从这个人的内务卫生开始。程志超虽然不是解放军战士,不用每天都把被子横平竖直的叠成豆腐块,可是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使然,床单被罩这类的门面还要保持一下的。虽然也略有变色,但是至少看起来顺眼了许多,而且每天起床都叠被子的习惯也一直保持着,曾经有一段时间发神经,叠被子的时候,也用掌刀砍个不停,想要叠出一个型来。
只是学校发的被子的质量属实不怎么样,砍了足足一个月,也没有达到程志超心中预期,只好做罢。但这一个月的功夫也不是白做的,至少叠被子的时候,勉强能看出直线和方块,拐弯处的角度也也是直角。
室友们刚开始的时候还不怎么注意,哪舒服坐在哪里,很多时候看也不看程志超一眼,一就坐在他的床铺上。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床铺颜色的变化,厚脸皮之人也就越来越少,于是乎,程志超的床铺就成了寝室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只是这道风景线现在却几乎成了一个地摊――床铺上铺了一张半米见方的塑料布,上面摆满了东西,一个身高手长,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的哥们在塑料布旁边的铺上端然稳坐,两只手挥来舞去,口若悬河的向围在床铺前的人群不知道说着些什么。这哥们看来正说到精彩动情之处,两只眼睛放出两道不正常的冷光,大有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式。围观的人群竟然男女都有,男生还好说一些,除了低头看塑料布上的东西之外,偶尔还抬起头向演讲的那哥们表示一下关注。至于女生,则有一半以上头都没抬一下,眼神一直落在塑料布的东西上面。
那些人被程志超的单腿破门吓了一跳,一齐扭头看了一眼闪身而入的程志超。看了一眼,认清了来人之后,又切了一声,继续回头围观,听着那人滔滔不绝的演讲。
本来程志超想要营造一个声势,接下来之后就是一个华丽的亮相动作,但是一看没有人关心,只好做罢。凑前两步,想要看清楚什么事让这么多人围观。可是,眼神一转,又发现了问题,这厮的好像是坐在程志超的被子上。本来方方正正的被子不堪重负,早已瘪了下去。
“喂,丁二蛋,你搞什么飞机?怎么跑到我的床上开party来了!”程志超一看到自己的床铺遭到如此蹂躏,两只眼睛顿时变得通红,大吼一声,扑了上去。
坐在程志超铺上的哥们看到正主儿回来,正有些心虚,张开嘴,就要大声和程志超打个招呼,企图将程志超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但随即被程志超那句“丁二蛋”叫得满脸通红,一古碌从程志超的床上蹦了下来,套上鞋子,迎住了程志超的来势,大声道:“我……,我再告诉你一遍,我叫丁尔禅,不叫丁二蛋。再管我叫丁二蛋,我可就不客气了。”
说着,晃了晃拳头,一脸的怒气冲冲。
“哇,一个暑假没见,脾气见长啊。”程志超哈哈一笑,对着他的拳头挺起了胸,笑嘻嘻的问他:“你说再管你叫什么你就不客气?”
“丁二蛋。”丁尔禅大声说,“再管我叫丁二蛋,我可真不客气了。”
程志超嘿嘿一笑:“这可是你自己叫的,我可没叫。别人叫,你对别人不客气,现在你自己叫了,我倒想看看,你怎么对自己不客气法。”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尤其是那些女生,更是笑得花枝乱颤。丁尔禅一不留神,上了程志超的大当,几乎没气晕过去。但他和程志超同寝一年,知道和这家伙斗嘴,自己决计占不了上风,只好冷哼一声,将这口气忍了下去。
程志超得意洋洋,倒背着手踱到自己的床前,探头探脑的向床上看了一眼。只见那塑料布上零七碎八的摆放了二三十个晶光闪闪的小玩意,一时之间,他也没认出来是什么东西。不过看那些女生们不顾礼教大防,纷纷在自己的寝室出现,眼睛又都一直盯在那些东西上,想来定是女人喜欢的小饰物。
自己的屋里竟然出现这种东西,而且还像梧桐树一样吸引了这么多平时一提到男生宿舍就皱鼻子的女生,程志超不禁大感好奇,“咦”了一声,伸手拈起一件小东西,放在眼前翻看了两下,向丁尔禅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一见他对自己拿来的东西感兴趣,丁尔禅的兴致马上又提高了不少,一把将那小东西从程志超的手里夺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塑料布上,说道:“这东西你都不认识?”
“一看就是女人用的东西,我一个老爷们闲着没事研究这东西干什么?”
“没品味。”丁尔禅总算找到机会鄙视了程志超一下,说道:“要说起这东西,那可了不得了,刚才我已经向他们介绍过来,这叫‘爱心胸针’。胸针,你听说过没有?”
胸针这东西程志超不但听说过,而且见过。这种别在胸口的装饰品,说白了就是别针的变种,记得小时候曾听得单苇清说起过她年轻时候如何臭美打扮自己之时,曾经把别针也列为一项装饰品。只不过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如果再在胸品别一个别针的话,就显得有些另类的。于是就有人专门设计出各种样式的胸针替代了别针,材料也由原来普通的弹簧针进化成了高端的白银、白金,更有甚者,还在上面镶嵌各种宝石。可以说,演变到现在,这东西已经由单纯的固定衣服的作用,发展到了身份品味的象征。
出于女人天性的影响,方晓晨和刘欣对这种小东西也爱不释手,两个丫头的首饰,除了耳环之外,最多的就是胸针。样式也是多种多样,除了一般的花卉样式之外,方晓晨甚至有一只狮子样式的胸针,那狮子的眼睛是两颗闪闪发光的红宝石,一度让程志超误以为那东西不是狮子,而是吸血蝙蝠。
和别的商品一样,胸针这东西的档次也有高有低,档次高的所用材料,大部分都是贵重金属。普通所用的材料则就复杂得多,甚至有塑料做成的。丁尔禅拿来的明显的不是高档货,除了钢制的就是塑料的,不过图案倒是相当的精美,二十几只胸针铺在程志超床上的塑料布上,阳光斜照之下,熠熠生辉。
程志超原本对这些零碎东西不感兴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些胸针,心里就莫明其妙的生出喜爱,弯下腰看了半天,最后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说话也正经了许多:“我说二蛋哪,你从哪里弄来这些东西的?”
不知道是因为程志超没有在二蛋这两个字之前加了一个丁字,还是因为这样的叫法让丁尔禅听起来感到舒服,丁尔禅这一次没有对程志超发脾气,红光满面的问道:“你猜呢?”
“废话,我怎么能猜得出来?你该不会是交不起学费,想要在咱们学校摆个小摊,卖点钱凑学费吧?”程志超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没有没有看丁尔禅,只是不住的在那些胸针上扫来扫去。
“滚你的,老子再困难,也不至于交不起学费。再说即使是交不起学费,也还有助学贷款,犯得着卖这东西凑学费?”丁尔禅又生气了。
“那倒也是。”程志超点了点头:“要不然就是你们材料工程系又研究出新材料了,但是这材料没有什么推广价值,所以就用新研究出来的材料做了一批这东西,发给你们,也算是用新材料创造一点社会价值,不至于辜负大伙的汗水?”
越说越离谱了,这死东西的嘴怎么就这么损?丁尔禅肚里暗骂,连理都没理他。大声说道:“你小学到中学,肯定没学好语文,都说了这叫‘爱心胸针’,你胡扯到哪去了?”
“你这人,占着我的床铺非法摆摊,态度还这么恶劣,真是岂有此理。信不信老子一个电话捅到城管局,让他们派一队人过来把你的摊砸了?你要知道城管的战斗力该有多么强悍,三五十个城管,战斗力完全能顶得上一个连的正规军,破坏力也更强大。越南人就烧高香去吧,七八十年代**没有城管,要不然派一个团的城管上去揍他们的话,早就把越南人干得五十年翻不了身了。”
众人一听,都吃吃的笑了起来,那些女生一边笑着一边不住的骂程志超狗咬里吐不出象牙。笑完了,也骂够了,又纷纷围了上来,睁大了眼睛挑选令自己满意的胸针。
这群女人一拥而上,程志超顿时招架不住,三下五除二就被挤到了一边,呆了半晌,才扭过头问丁尔禅:“你不会是真拿这些东西出来卖的吧?”
丁尔禅点点头:“说对了,我还真就是把这些东西拿到学校里卖的。今天只不过是试一下,如果卖的好的话,过几天再多拿一些。”
“你家遇到困难了?”
“什么意思?”
“没遇到困难,好端端的卖这东西干什么?想勤工俭学,家教的活你又不是干不了。想创业,就更犯不上和这东西较劲了,这东西一个才能卖多少钱?你卖一个学期,未必能有一个月的家教挣的多,恐怕连一双好一点的球鞋都买不起。”
丁尔禅神情一黯:“其实我管这些小东西叫‘爱心胸针’,也不是没有理由。这东西根本就不是我的,是帮一个邻居卖的。小姑娘挺惨,父亲早逝,母亲身体又不好,家里困难得要命。小学的时候,她就开始就帮着母亲干活赚钱,长大之后,就更要强了,会计学校毕业出来之后就四处打工养家。本来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但头几个月经济不景气,单位裁员,就把她裁下来了。想要再找一份工作,又只不过是中专学历,找了一个多月,连个面试的机会都没得到。只好晚上先在夜市里摆摊卖这东西,一天挣点买菜钱。”
程志超原来是笑吟吟和他说话,越听笑容越僵,听到一半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你就把这东西带到学校来,帮她卖一些?”
“还能怎么办?十几年的邻居,小时候就在一个幼儿园,上了小学又在一个小学,中学的时候才分开,看着她那样,心里难受。可是除了把东西拿到学校来帮她卖一下之外,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帮她了。”
“是啊,咱们的能水就这么大,想帮也帮不上忙。”程志超叹了一口气,“看看吧,要是卖的好的话,下次多拿一点过来,我看看能不能想别的方法,拿到别的地方去,也帮你卖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