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二章千斤一跪
“我们来就是看看你。”在没有看到徐大山前之,觉得似乎有一肚话要说,但是真和他见了面,不管是程志超还是赵济勇,突然发现现在不管说什么都已经多余。
面前的人曾经是他们好的朋友,也有可能成为好的战友,可是现在却是一个逃兵。程志超和赵济勇从小就生活在部队里,潜移默化之中,对逃兵也是深恶痛绝。沉默了半天,千言万语终于化成了这么一句。
徐大山满面惭sè:“班长,超儿,谢谢你们。”
顾传成虎着脸在徐大山对面的huán上坐了下来,默默的hōu着烟,良久,缓缓的问道:“路上没有吃什么苦?”
“没有,他们对我都tǐn好的。”
“那就好。”顾传成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只好依旧沉默的hōu着烟。
看得出来,这个训团对逃兵的处理还算是比较人xìn化的。正常来讲,由于徐大山是深夜出逃,在老家里被捉回来的,第一时间内就应该戴上铐,防止他再次逃月兑。但是现在徐大山不但没有被铐上,部队还专én腾出一间战士宿舍关押他,条件要比禁闭室强得多。
徐大山强笑了一下:“我爸听说我在部队里认识了两个好朋友,来的时候想给你们两个带一些土特产,可是武装部的人不让带,等你们回去探亲的时候,一定要到我们家去一趟,让你们尝尝我们地道的农村风味。”
程志超不置可否,赵济勇却猛的窜到了他的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脖领不住的摇晃着,大声吼道:“谁稀罕你的风味?你家离省城很远么?还有个屁风味。你逃兵……,你为什么要逃?为什么?”
在他不住的摇晃下,徐大山就像是一只暴雨中的小鸟般无助,但是程志超和顾传成都没有阻止赵济勇。赵济勇做的,本来也是他们想做的,只不过没等他们做出来,就被赵济勇抢了先。
徐大山的眼圈本来一直红着,现在被他这么一摇晃,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抿着嘴将头扭到了一边,一语不发。
赵济勇摇得xìn起,越发的收不住手,突然伸手在徐大山的脸上掴了两巴掌,哽咽着说道:“你告诉我,为什么要逃?是班长对你不好,还是连长对你不好?亦或是我们这些朋友对你不好?你说都不说一声就这样扔下我们跑了,你还是不是人?你知不知道,老顾本来可以再签一级士官的,但是就因为出了你这个孬种,带完这拨兵之后,他就要提前退伍了,这都是你害的,你知不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
徐大山脸sè大变,将头转向了顾传成,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班长,这……,这都是真的?”
顾传成脸上还是没有表情,只是又换了一支烟:“赵济勇,你干什么?现在还没有下达处理结果,他还是我的兵。当着我这个班长的面,你这么折腾我的兵,也太不给我面了?”
赵济勇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看样很想狠揍徐大山一顿,但是心里纠结一番之后,还是依言松开了手,一口唾沫吐在徐大山的脸上:“,你就是个孬种,老瞧不起你。”
徐大山像个木头人一样呆立在那里,没有擦脸上的唾沫。过了好一会,突然放声大哭,一下扑到顾传成的面前,跪下来抱住了他的tuǐ:“班长,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可是……,我实在tǐn不住了,如果再有一点办法,我也不会逃走了,我tǐn不住了,真tǐn不住了……”
顾传成脸上的肌ròu一阵hōu搐,长叹一声,眼圈也红了,伸出手,轻轻的在他头上ō了两下:“你知不知道,其实你根本就用不着逃走的。卫生队的人已经写了报告,说你的身体不适合当兵。过完年,带你到旅部检查之后,如果卫生队的报告不假的话,部队就要考虑将你退回去,送你回家。那样连除名都不算,可是你却连这几天都没有tǐn住。”
无论他现在再说什么,徐大山都已经充耳不闻了。他在出逃的时候,早就已经权衡过利弊,也相信程志超和赵济勇他们说的是真的,一旦当了逃兵,就不可能再回头,即使回到地方,这个人生中大的污点也会一辈跟着他,甚至可能真的连户口都没有。但是在他看来,那些都是以后的事情,先解决眼前的问题是实在的。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出逃的结果,不单是自己受罚,竟然使顾传成还受到了这么大的连累。回想起和顾传成在一起相处的两个多月中的点点滴滴,但凡有点良心的都不可能无动于衷。本来徐大山刚开始的时候见到程志超等人的时候,只是觉得惭愧而已,但是现在已经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抱着顾传成的大tuǐ,只知道放声大哭,其他的什么都已经做不了。
顾传成又叹息了一声,将他扶了起来:“大山,不管怎么说,你是我曾经带过的兵,我从来没有怪过你连累我,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我只是替你可惜,如果你能再坚持两天,恐怕事情就是另外一种结果了。人就是这样,事情一旦做出来了,就再也没有‘如果’了。不管部队怎么处理你,回去之后,都好好干,怎么都是活一辈。回去之后,也不用背什么思想包袱,那样做不成大事。但是记住,以后做什么事,都要好好考虑考虑,三思而后行,要对得起天地良心。”
多年以后,当顾传成与程志超、赵济勇再度相聚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承认,他当时猜出他们两个的心思的时候,随后跟到了纠察班,本意是找个机会连他们两个都痛痛的揍一顿,否则不足以平息自己心头的那股怒火。可是当他看到徐大山的熊样的时候,却无论如何也挥不起拳头了。
而多年以后的多年以前,也就是现在,关押徐大山的士兵宿舍里,却是几个七尺高的的汉都不约而同的流下了泪水。而当程志超某一次回想起这段的时候,手里正拿着一个徐大山种出来的苹果,徐大山笑脸殷殷的站在他的身后,向他介绍这个果园的基本情况。但是在想起这段不光彩岁月的程志超眼里,徐大山的笑脸简直讨厌极了,顺带着,连手里他亲手种出来的苹果也跟着讨厌起来。
“咔嚓”一声脆响过后,半斤重的一个苹果,竟然一口就被程志超咬下了大半个,惹得身旁人一阵惊呼:“好大的嘴好bān的胃口竟然连苹果核都吃掉了。”
——这人得几百年没吃过苹果了,会如此下三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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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座接到政委打的电话之后,当天深夜就回到了训练团。但是邰建友等人都已在招待所睡下,不好打搅人家,只好暂时先不惊动他们。第二天一大早,地方武装部的人员、徐银光等人和这个训练团的一把手第一次会面。
双方的第一次会面的地点是在团部机关食堂。
昨天晚上的晚餐政委同志安排得很丰盛。八菜一汤,政委、参谋长做陪,酒是特地派人从县城里采购来的上等泸州老窖,喝在嘴里绵甜醇软,对于不怎么喝酒的徐光银而言,上等的白酒喝起来也和两块钱一瓶的二锅头没什么两样,几杯下去就头晕眼huā了。
但他还得喝,非喝不可。虽然没有多少官场酒桌上的经历,可是他心里很清楚,儿已经没有退路了,唯一能争取的就是能将处罚尽量减轻一些。他对部队的处罚措施不怎么了解,但是凭直觉,也知道除名和开除军籍哪个轻哪个重。路上已经不止一次打听过邰建友,得到的答案都是极有可能会开除军籍,他必须要在这后的时刻攻攻关,争取给儿争取一个除名的处罚。
桌上的人并不多,但是包括他在内,也有六七个人,每个人都要敬上一杯,一圈下来,大半瓶白酒就灌到了肚里。徐银光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两只眼睛的焦距已经失调,仅凭着心底后的一丝灵智大着舌头和政委他们套着近乎,用近乎哀求的语气恳请部队领导看在儿年幼无知,现在又已经知错的份上,高抬贵手,放儿一马。
好话是说了很多,但是说些什么,政委和参谋长又是什么态度,后他已经记不得了,连他怎么回招待所都一点印象都没有。只是在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觉得头痛得很厉害,本不想这么早就起来,可是为了儿的前途,还是咬着牙,摇摇晃晃的起身用凉水洗了一把脸,又一步三晃的进了食堂去吃早餐。
吃饭的地方,依然是团部机关食堂的招待室。每一个机关单位的食堂基本上都有这么一个地方,在餐厅之外,单独开辟出一个小屋,里面摆着一两张圆桌,作用就是来了重要人物的时候,能有一个像样的地方招待人家吃饭。他们这些人虽然和上面下来的重要人物不能比拟,但好歹也是客人,自然也有资格在招待室吃饭。
徐银光觉得自己来得够早的了,但是没想到,当他到食堂的时候,发现,他其实是后一个到的。昨天晚上吃饭的圆桌旁,除了邰建友等人以及政委和参谋长之外,还有一个浓眉大眼,不怒自威的上校军官。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是政委坐在主位上相陪,但是今天多了这个上校军官之后,政委就坐到了主位下首,而将主位让给了此人。
凭直觉,徐银光虽然不敢确定此人就是团长,但是也知道,此人一定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人物。一时之间,小人物见大人物的那种天生和畏惧感又一次涌了上来,不由自主的在招待室的én口停了下来。不但停下了身,还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小步。
一般情况下,招待室的午餐和晚餐都要比外面餐厅丰盛得多,可是早餐却和外面一样,就是从大锅里捡上几盘馒头huā卷之类的主食,再装几盘小菜和米粥、牛nǎ等物,开饭的时间也和外面的战士餐厅同步。现在正是开饭的时间,饭菜都已经摆了上来,但是由于徐银光没到,其他人都坐在桌旁边没有动筷等着他。
他的身影刚刚出现在招待室的én口,就已经被参谋长看见,呵呵笑着站了起来:“哎呀老徐,到了én口,怎么还停住了?部队的早餐条件差了一点,将就一下。”走到én口,将徐银光迎了进来。
徐银光干笑两声,随着他走进了招待室,目光一直停留在团座的身上:“这位一定就是团长了。”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训练团的团长,本来出去办事去了,听说你们来了,连夜就赶回来了。”政委笑着对他说道。接着,又压低了声音对团座说道:“团长,这位就是徐大山的父亲。”
部队出了逃兵,对团长的声誉产生的影响不怎么太大,上级也没有因此责罚他。和顾传成相比,团座没有那种切肤之痛,对于徐大山也就没有那么怨怼。对徐大山都没有多少怨尤,对他父亲就加的没有多余的看法了。本来政委还担心团长见了徐银光之后给人家摔脸sè看,但是团长的表现却令他相当的满意,听了他的介绍之后,虽然脸上没有多少笑模样,但还是站起来,握着徐银光的手客套了一番。
徐银光心里顿时放心了不少,政委和参谋长他昨天已经打过jā道了,自己在酒桌上喝得人事不知,人家却浑然无事,可见酒量相当出众。他以往的社jā圈很窄,能喝酒的人也不是没有,但是都是很容易打jā道的人,所以徐银光心里就有了一个相当朴素的想法:能喝酒的人,都是好说话的人。既然政委和参谋长都是能喝之人,那么只要舍下这张老脸,好好求一求部队,应该能有一个转机。
至于这位团长么,虽然不知道酒量如何,但是看起来对自己却并不反感,并没有因为儿的缘故而看不起自己,也是一个识大体的人,应该很容易就能拿下。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徐银光这顿饭吃的虽然忐忑,但是比之昨天晚上已经强了许多。早餐没有准备酒,一些酒桌上的文化自然也就无从发挥,很众人就都放下了筷。
饭吃完了,自然就得谈一些正事了。团长很亲民的询问了一番徐银光的家庭状况,庄稼收成等连他自己都觉得luàn七八糟的问题之后,还没等他转移话题结束对话,就听得徐银光小心翼翼的问道:“团长,我知道我们大山不争气,给部队抹了黑,我这张老脸上也无光。不知道部队打算怎么处理他?”
他主动转移了话题,团长也就不再费脑细胞和他划弧,嘬了嘬牙huā,反问道:“你是徐大山的家长,这件事本来就是要和你商量着来的,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他好呢?”
徐银光愣了一下,呵呵一笑:“怎么处理,那是你们部队上的事情,反正不管怎么处理,都是他罪有应得。”
“这样,你们先回招待所等一下,我们马上就开会研究一下。有了结果,第一时间通知你。”和拐弯抹角说话相比,团长显然喜欢直来直往的说话。说完之后,不等徐银光有反应,旋即起身,一阵风一般的飘出了招待室。
这团长办起事来倒是雷厉风行,好像连话都没有说完就跑掉了,邰建友等本想和他说几句话的人武干部被闪在那里,都是面面相觑。政委见此情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连声向邰建友等人道歉。好容易将邰建友等人说得回了神,又转头对徐银光说道:“老徐啊,你要相信部队,我以人头保证,一定会公平、公正的处理徐大山同志的问题。”
徐银光也被团长的突然离去nòn得ō不着头脑,只是呆呆的点了点头。看着政委和参谋长等人离去的身影,心里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太妙。好像以前对酒桌文化的认识这一次要被彻底的颠覆,以前得出的越能喝的人越容易说话的观点是错的,应该是越能喝的人,在酒桌上说的话就越不可信对。
这个想法在傍晚时分终于得到了证实。
事实上,一整天的时间,徐银光在招待所里都是坐立不安,时不时的站在窗口,望着远处的团部办公大,恨不得有一架望远镜,可以让他看清楚团长等人是怎么研究的。直到晚饭前,有人将他们叫到了团部。
依然是那个会议室,人也还是那些人,只不过是多了一个团长而已,但是徐银光一进这个会议室,马上就感觉到气氛的沉重,他的心跳也随之沉重起来。
等众人都坐定了之后,参谋长张口说话了:“邰副部长,首先感谢地方同志这么长时间的辛苦工作。”
一般情况下,团长和政委不说话,而是由参谋长和众人打招呼,基本上就是事情已经有了一个结果,参谋长只不过是一个执行人而已。邰建友等人坐直了身,打着哈哈客气了一番,然后静听结果,徐银光也竖起了耳朵。
接下来的时间内,参谋长的话不多,但是字字都有如重锤敲在他的心头,击得这个统领两三百户村民的村主任耳朵一阵轰鸣:“经团党委研究认定,徐大山同志擅自逃离部队,属于不折不扣的逃兵行为。经研究,决定开除其军籍。”接着,将一份红头文件递到了徐银光等人眼前。
那文件上面写的什么,徐银光已经辩认不出来,村主任只觉得手脚一阵冰冷,忘情的站了起来,抓住了团座的手,哀求道:“团长,他还只不过是个孩啊,虽然他逃走不对,但是念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还请部队给他一个机会,宽大处理。”
团长一语不发,只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团长,团长,我求求你了。”徐银光老泪纵横,突然“嗵”的一声,跪在了团长面前。
政委和参谋长吓了一跳,急忙跳起来搀扶他:“老徐,老徐,你这是干什么,起来。”
两个人搀扶之下,徐银光还是没有起身:“团长,团长,我求求你了,给孩一个机会……,给孩一个机会……”
团座还是缓缓摇头,一字一顿的说道:“团党委研究决定的,已经上报了,不可能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