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刑部公差见雷顿出来了,都讨好似地问道:“雷大人有新发现了吧?”
雷顿嗯了一声,问道:“所有的尸体都在这里了么?”
两人以为出了什么问题,紧张地问道:“怎么,莫不成少了吗?”
雷顿道:“一共一百六十七具,可有少?”
两人这才道:“没,没,收殓回来的时候就是这么多。部堂大人说了,要我们看好了,少了一具就拿我们抵数呢!”
见两人一副既惊且惧的样子,雷顿道:“在这之前,除了仵作和你们部堂大人外,还有没有其他人进去查看过?”
两人不明白雷顿为什么这么问,想了想,道:“部里好多大人都进去看过,还有内阁的相爷们也来看过了……多得都记不清了!”
雷顿就断定出这些尸体的大脑被震碎肯定不是在死后作的文章了,便道:“好了,没什么事了,把门关好!”就去了。
两人还嘀咕了好一阵子,说雷顿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了。
路德文正在召开破案的专场会议,不但刑部的重要职司人员都到齐了,顺天府和关部的人也来了。一听说雷顿有话要说,路德文就知道有新发现,很是振奋,亲自迎了出来,问道:“雷大人,可是有什么重要发现么?我们正在开会,要不屋里说?”
雷顿没有拒绝,嗯了一声,就随路德文走了进去。
路德文命人在他的旁边为雷顿设了一座。雷顿告了声罪坐下了,说:“路大人,各位大人,不知你们有没有将被害者的尸体进行解剖分析呢?”
解剖分析?!
好些人都对这个词感到陌生,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路德文倒是脸色一变,道:“这个,雷大人,死者为大,若是没有必要,能不亵渎尸体最好!”
雷顿这才明白缘于凤凰界的传统,一般是不敢轻易冒渎死者尸体的,要不然会被死者的鬼魂索命,因此,若没有非解剖不可的原因,没有人敢轻易去碰尸体。他点了点头道:“那些人不是被毒死的!”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都说怎么会,仵作经过仔细的检验,确实是中毒死的。
路德文见雷顿神情如此笃定,就知道有重大的发现,便摆手示意大家安静,道:“雷大人这样说必然有他的道理,诸位还是先听雷大人说明缘故再作置评!”
雷顿道:“敢问,仵作可是认定这些人都是食物中毒么?”
路德文道:“是!”
“想必也对胃液和胃里残存的食物进行了检验?”
“不错。正是这样,仵作才确定这些人都是中毒而死!”
雷顿道:“路大人,诸位大人,你们都是办老了案子的人,必然知道毒素致死人的过程。毒药由口入胃,并不会致人死命,而是经过胃部吸引,毒素侵入血管,并顺着血液进入心脏,再由心脏输向全身的各个器官,在极短的时间内破坏人体器官的功能,从而导致死亡。”他才说到这里,就有人道:“雷大人所言不差,那些人不但胃里含有大量的有毒食物,就连皮肉里也含有毒素。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他们是被毒死的?”
雷顿道:“那诸位可有检查他们的心脏?”见所有人被自己问得懵了,半晌不作答,雷顿才道:“刚才我对所有的死者进行了逐个的检查,发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征!”
路德文没料到雷顿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对一百六十七具尸体检查了一遍,不免耸然动容,问道:“哦?敢问是什么共同特征?”
雷顿道:“他们的心脏非常完好,没有半点毒素的存在!”
路德文是办了几十年案子的老专家了,当即就从这句话里听出了许多的东西来,不免惊问道:“当真么?”也不待雷顿答,就命人传仵作!
雷顿道:“不但心脏里没有毒素,大脑里也没有。最让我想不明白的是,他们的脑髓全都被震碎了,而毒素显然是在他们死的再注入体内的,因此才只侵入皮肉里,而来不及流回心脏。至于杀人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诸位,想来这就是你们思考的问题了!”说完,站起身来道:“路大人,下官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路德文虽然震惊之极,但还是礼貌地站起身来道:“多谢雷大人提供如此重要的线索。”说了一席客气话,把雷顿送到檐下,便拱手作别了。
雷顿出了刑部,一路都在想着凶手为什么要把那些人的大脑都震碎,然后再伪装成中毒的样子。越想,他就发现自己智控核心的逻辑思维库不够用起来。模了模有些发烫的额头,他想着是不是去找一下凤卫,脑子里突然一想,叫道:“不行!”就转身跑回了刑部。
前后还不到一个小时,刑部显然已经弄清楚了雷顿所言非虚,都在热烈地讨论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见雷顿回来了,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都站起来拱手致意。
雷顿见路德文不在,就问道:“路大人呢?”正说着,路德文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刑部的首席仵作。见到雷顿又回来了,他分明一怔,道:“雷大人,你说的果然不错,这些人当真不是中毒而死的!”
雷顿道:“他们非但不是中毒而死的,而且还是被同一个人所杀!路大人,在刑部档案里,可知道有谁杀人是把人的脑子震碎的?”
路德文凝神想了片刻,道:“不论是三圣五老七宗师,还是其他的江湖大豪,都没有这样的杀人手法。想不出来是谁!”
雷顿道:“若不是江湖中人呢?”
路德文一怔,旋问道:“雷大人的意思是……”
雷顿道:“路大人,我之所以回来,就是提个醒:这事恐怕不是江湖中人所为!”说完,他一拱手道:“下官言尽于此,告辞!”
不是江湖中人所为那会是谁?
路德文反应得最快,当即骇得脸都青了,暗道:“莫不成是修行者干的么?”若真是,那这事就超出了刑部能力范围,不要说是两天,即便是两年也未必能找出凶手来。
在座中人,好多也都有了与路德文同样的想法,无奈地看着他,指望着他能拿出一个办法来。
路德文坐下来,沉吟了片刻,道:“顺天府出票牌,传醉颜堂的人问话。哼,我就不信问不出点什么来。”说完,又下了一系列的命令,堂中的人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了。然后他就道:“所有人严守岗位,随传随到,不得疏怠。”就说自己要去一趟内阁,若有人来回事,先让等着。叫人备马,便匆匆去了。
武定中见路德文来了,以为案情有了新的进展,不等路德文报告,便道:“老路,怎么样?是不是有什么新线索了?”
路德文行了参礼,道:“武相,这事,恐怕咱们刑部兜不住了!”
武定中一愣,以为是凤九渊逛醉颜堂的事抖了出来,刑部承受不住舆论的压力,便问道:“怎么,有人说什么不曾吗?怎么内阁不知道!”
路德文道:“武相,下官是说,这个案子恐怕不是普通的仇杀案……”
武定中见他喘着气,显然是从青华门那边跑着过来的,便端上来杯水道:“不要急,先喝口水,慢慢说!”
路德文哪有心思喝水?把杯子往桌上一剁,将雷顿所说的是仵作检验到的详细地陈述了一遍,道:“武相你说,这事还是咱们刑部兜得住的么?”
武定中的脸也沉了下来,思忖了半晌,才道:“先不要急着下定论。这样,先请神殿的法师来看看是怎么回事,若认定确中毒致死……去吧,有了结论立即报我知道!”路德文只得赶紧去办。
其实武定中早已经相信了雷顿的话,但雷顿不是权威,神殿才是。有些程序还是必须要走的,尽管它非常的浪费时间!
路德文刚出青华门,就撞上了正来找自己的左侍郎潘章。潘章说神殿的化验结果出来了,路德文就问是什么毒,潘章说:“那根本不是毒,是一种叫‘蚀金草’的汁液!神殿的法师说,蚀金草非常的稀少,一般人是不知道的,它会跟银和古玉等东西起反应,呈现出剧毒征兆。实际上这种草液的是一种极强的染料,微毒毒性……”
听到这里,路德文就叫道:“果然不是毒死的。走……”
潘章问去哪,路德文说:“去神殿,去拜见西阳大师!”
从青华门去神殿,要绕上一大圈。想着骑马要将近一个半时辰,路德文又折回内阁,借了一辆气车,风驰电掣地赶去了神殿。
经过驾部的治理,中京城是车有车道,马有马道,人有人道,不再混乱无章,气车行驰起来也快得多。照这个速度下去,最多半个时辰就能赶到神殿。
坐在车上,潘章不无感慨地道:“皇上真是神人,怎么就发明出气车这个好东西呢?不管是什么六翼神驹还是什么,都没法比呀!”
路德文哪有心情来讨论气车的事?只是嗯嗯地应着,心理盘算着如何才能把这个案子给理清楚,然后抹过去。
到了神殿,路德文也顾不得官仪,提起袍子就往西阳道士所在的轩辕宫跑去。
要见西阳道士远比见大国师还难。平日里他几乎是把绝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炼丹和研究药理之上,若没有急事,身份又是特别重要的人,断断乎是见不上他的。
路德文运气好,到了轩辕宫,正撞上西阳道士在给徒子徒孙们授课。把来意说明之后,西阳道士讶然道:“蚀银草吗?怎么会有人用这东西?”
路德文道:“这也正是下官来请教大师的原因!”
西阳放下书卷,打发了所有的徒子徒孙后,道:“尸体还在么?我想看看!”
路德文见西阳道士竟然愿意亲自去检验尸体,当真是喜出望外,道:“在,在,都停放在刑部呢。大师现在就去么!”
西阳道士道:“自然现在去!”路德文说他开了车来,可以坐车去,西阳道士也没有拒绝。
火速赶回刑部,路德文还客气地请西阳道士厅上奉茶,西阳道士横了他一眼道:“路大人,我知道你忙,就别闹这些虚文了。”路德文显得有些尴尬,道:“既然大师发话了,那下官只好失礼了。这边请!”
正往前走,就撞见三名法师在公差的陪同下出来了。三名法师一见着西阳,忙躬身行礼,口称师尊。西阳一见他们,就问道:“果真是蚀银草么?”
领头的中年法师道:“回师尊,弟子抽取了多具尸体的样本进行化验,确系蚀银草无疑!”
西阳显然并没有就这么认定了,只是嗯了一声,便让路德文带路去停尸房,三名法师也随后跟了上来。
没料到到了停尸房外后,西阳并没有立即进去,站着看了半晌,道:“这里地气阴煞,不适合建停尸房。改改!”
路德文一怔,道:“这,大师,有什么说法吗?”
“说法?”西阳道:“问敢路大人,停在这里的尸体可有出现诈尸的情况?”
路德文一怔,道:“怎么没有?这,原来是地势的原因么?”
“你这刑部本就建在地煞穴上,而这里又是煞中之煞,自然容易出事!”掐了几下指头,道:“改在东南角上吧。那里干净些!”说完,也不管路德文同不同意,就不再言语了,一头钻进了停尸房。
天气冷,尸体根本不用冷冻也不会变坏。
西阳道士蹲去,揭开盖着尸体的白布,随手一划,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工具,就在尸体的脸颊上划出了一道口子来。扳开伤口看了片刻后,西阳伸出手来,也不知道要什么。还是他的弟子知道他的心意,递上了一只匣子。
西阳接过匣子,从里面取出一支长针来,从尸体的心脏部位扎了下去。拔出来后,针的上半部分变成了黑色,下半部分依旧锃亮。他这才点了点头道:“果然是蚀银草。”闻了闻长针之后,噫了一声,道:“怎么还有**草的成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