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冯主任找他还是那些事情,最近有台湾画商要过来搞一个艺术沙龙鉴赏会,就在市中心最高档的四星级酒店,伍文定需要做的就是所有场景,挂幅,背立板,酒店外横幅等各种画面,文字的电脑制作。
伍文定接过那个白sè的信封,是预付的费用:“谢谢冯老师,具体的资料我回去仔细看看,有不清楚的再来问您。”
冯主任递过一支烟,笑着说:“不着急,九月底才搞。”
伍文定接过烟,去客厅茶几上找到那个5厘米见方的银质小烟碟,放在书桌上。
老冯四十岁不到,现代派国画高手,很有宽厚长者的气质,只是两颗上mén牙有点暴,略微影响了整体形象,说话斯条慢理,穿的是对襟绸衫,牛仔kù下却又是白底黑布鞋。
伍文定对这位老师却更有父亲的感受,只因为两年前某次悲惨失恋的伍文定被往来不久的老冯喊去谈话。
本来就不是一个系的,自己还是个附中生,国画系更是没有管理权,自恃自己谈恋爱也不太违反校规的伍文定去了。
老冯就是找出那个小烟碟,点燃烟单刀直入:“我都听说你失恋了?”
伍文定浑浑噩噩的不想说话,只点头。
老冯看来很擅长做思想工作:“你一直在帮一些老师打理电脑,张成知道我需要,才推荐你给我。”
伍文定继续沉默点头。
老冯也不在意,继续练单口相声:“有老师给我说过,你是有名的三道坎。”
伍文定第一次听人背后给自己一个有名这样的定义,还是老师,抬头看。
老冯有点笑:“说你坐在电脑前,开机以后不论是什么问题先是叹口气,这时要发烟给你,什么烟倒无所谓。”
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个习惯?伍文定在回想。
老冯继续:“你就一直摆nòng,也不说话,这时就要问你喝点什么,拿茶、水果或者饮料了。”
伍文定脸皮有点发烧,一定是张成找乐子哄领导开心,拿自己开涮。
老冯还在不留情:“喝了水你就会沉痛的说:‘这个问题很严重啊,’这个时候就要说好今天晚上吃什么了……”
伍文定终于不好意思起来:“他们开玩笑的,我最多也就吃个小火锅。”心想在副院长夫人家就从来没有叹气过。
老冯哈哈大笑起来:“我觉得你有趣,就叫你来帮忙,你还是很收敛的。”
伍文定羞愧:“本来就是他们开玩笑的,好些老师都算是师兄。”
老冯说:“你不错,没有把自己定位在学生的位置上,吃技术饭嘛就是这样的。不然我随便找个学生开的广告公司也是可以找人来帮忙做这些的。”
老冯不等伍文定做自我批评就把话题转移过来:“既然你不把自己当学生,我也当个兄长和你说几句。”
伍文定有点惶恐。
老冯又点一支烟:“我大学时候失恋过一回,跑到成都她家楼下,傻乎乎的站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又坐车回来,坐在教室里还是不知道自己都做过了什么……”
伍文定听见高层秘史,更惶恐。
老冯说:“这就是我要给你说的,很正常,一个男人应该经历的,也值得经历的一段珍贵的记忆。虽然我现在都不太记得她的样子了,更像一个模糊的符号。”
“那么,你可以为这段记忆做上标记,标志着你成熟的记号,你看看你在附中都做了些什么luàn七八糟的事情?”连一个国画系的主任都知道伍文定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他现在都还是开除留校察看的处分期呢。
在伍文定的记忆中,那是第一个长者对他讲述有关做人的事情。他当时没有感动得泪涕横流,只是有点发呆,之后就起身鞠躬说谢谢走人,老冯也当没发生过,有活儿就喊学生找他,没事也不介意他死活。
老冯看他点燃烟,才说:“我有个朋友介绍个广告公司,要个设计师,你如果想去,就打这个电话。”递过一张名片。
伍文定收下说:“这次东西有点多,我不能在您家来做,可能时间慢点。”现在可没有哪个学生自己买电脑,8M内存都一千二,伍文定自己只有个光驱。
老冯斜眼看他:“消息很灵通嘛……”声音拉长,打官腔。
伍文定冤枉:“什么消息?我没有提条件的意思啊?保证十号左右完成拿过来您过目修改。”
老冯暴牙都笑得翻出来了:“还会掩饰了,不用继续了,新成立那个电脑教室只有一个武大计算机系的毕业生过来当老师,开学后你去找他借用电脑,叫他打我办公室电话确认。”
伍文定算是六月飞雪了,谁叫你自己名声不好呢?
之后伍文定就主要nòng这些设计,期间还去了三个老师家nòngnòng电脑,直到一片jī飞狗跳中开学。
辅导员电话到寝室,喊伍文定安排人去做教室清洁,伍文定找个笤帚和抹布就自己去做了,顺便到系办公室领了课程表,贴在黑板旁边收工回去了,第一堂专业课就是陈康健的油画,得上一个半月。
老陈的课程很简单,两件事,自己按照自己外出写生的创作草图,画成不低于一米乘一米的油画,另外每个人到街上去拍照,拍张大楼玻璃幕墙上莫名其妙支离破碎的反shè组合,回来画张不低于一米乘一米的油画,他会每天不定时过来看看,指导一下,不打考勤,只验货,自己在出租屋闭mén造车得不到指导是你自己的事情。
三言两语说完下课,喊伍文定和他一起走,这还不到十五分钟,工资真好挣。
和伍文定说话就不一样了,其实老陈是个很老实的画家,一直很勤恳的画画,可是一直没有得过什么大奖,作品也没有拍出过什么高价。年初他一个大学同学在香港拍出了一幅过五百万的油画,他仔细揣摩以后,觉得还是和大学时代一样,没有他画得好,所以自己得求变!大变!
找伍文定来也就是这个意思,他想把电脑这个元素加进自己的创作里面,所以买了台尽可能好的电脑放在画室,但是还不知道能做什么。
伍文定听完老陈的讲述,也不知道从何入手,就提出让他在画室呆一天看看老陈的画。
老陈笑眯眯的答应,然后说今天晚上吃火锅。这张成的嘴真大!
画室比较宽裕六七十平方,堆满了老陈的作品和空白的油画框,都是单边两米以上的大型作品,他就这个爱好。
转悠的第一个结果是伍文定找到两幅一米二一米五左右的空白框子,说要拿去自己用。
老陈舍不得:“你还画个什么画,làng费,98分太高了,92可以不?”
伍文定眉开眼笑,连声说好。又继续转悠。
有些大画还挂在滑架上可以拉出来,方便画商来选画的时候展示。伍文定就自己一个人拉来拉去看,看不懂的就问老陈。老陈自己回到画架前画一张巨大的喇嘛脸,有问必答。
老陈的东西看不懂的地方实在不多,基本都是超级写实风格的,又大,冲击还是有,不过过时了,十年前流行。
伍文定回来打开电脑打开PS,看见很多作品扫描好了放在一个文件夹里面,老陈说是配电脑的公司专mén给他扫描的照片,为艺术家提供的免费服务。
伍文定就随便打开一张研究,也研究不出个所以然,他本来就没有什么艺术细胞,土益尼玛也没有,至空那个脑袋里只有金银兑换比率更没有艺术细胞。
鼠标就在上面luàn晃,无意识用拖拽工具把画面上的人鼻子拖到耳朵边,眼睛拖到下巴,就听见老陈一声怒吼:“好!”
转脸看过去老陈一脸通红得象喝了半斤酒,伍文定就笑起来:“那就简单得很,把你的素材先扭曲一下再画就是了,有滤镜的,简单,我教你。”老陈不干,说他mō不惯鼠标。
说是简单,艺术家都是难以琢磨的,jī婆的要求这样扭那样扭,搞了几个钟头才有点满意的样子。
伍文定开始推销自己的简单化理论:“陈老师,我有个想法,你看能不能用。”
老陈还在兴奋期:“喊老陈,你说。”
伍文定试探着说:“其实我看那些拍得好点的画家,基本所有作品都是有独特风格的。”
老陈脖子一扭:“那当然,能成角儿的哪个没有自己的风格?”
伍文定就放开点:“您这打算是开始扭了,也是风格,但是我看那些风格上还有个特点。”
老陈另眼相看:“说说?”艺术学院就是这点好,探讨艺术的时候,文无第一,老师很少摆老资格,多听点学生的新鲜想法没准自己还可以探索出新路来。
伍文定说:“符号化,你看那个谁,每张画主角都是同样的脸,男nv都一样;还有那个谁每张画都有一个莫名其妙的破罐子,评论说是暗示失贞……您是不是也把这个扭的样式固定,一扭套百景,以后只要看见这一扭就知道是你。”天晓得,伍文定只是想自己的工作量低一点,每次直接把模板套上去就完事,不然次次都这么磨磨唧唧不害死人。
老陈如同又喝了半斤酒:“好主意!”拍肩膀,搂肩膀就来了:“今晚吃黄角楼!”学院地界最好的酒楼!
最后没吃成,老陈太jī动了,伍文定怕他脑溢血,早早泼冷水,说这种做法他好像听说过,别人没见成功,老陈冷静了点,但觉得那是没底蕴。伍文定借口说有事就溜了。中午饭都错过了。
回到教室都是下午了,有些同学手快都把框子和画架排列上了,没有框子的也搬来东西画具占据有利位置。毕竟一个教室光线还是有不同,mén口也比窗前容易被打搅。
就伍文定打空手,多抢眼的,陶雅玲没忍住:“你租了画室?”她今天穿的黄sè长裙子,米sè凉鞋扎着带子在脚踝,那里有根银sè的小链子,美术学院就算是再老实的学生也有点另类的因子。头发用丝带束在一起,刷了一点刘海在前面,单边一只松耳石耳钉,这次的收获。整体效果很有感觉,清爽又不失俏皮,煞风景的是两只袖套满是油彩套在短袖胳膊上,愈发衬得小胳膊白生生的。
这个理由好,伍文定一边打望一边大力点头放大话:“老陈就那几招,附中就画过这种大画了,我自己画,自由点。”
陶雅玲理解:“那你收拾干净点,别在那边睡觉,少chōu点烟,别搞得跟张峰那象个垃圾回收站,我过两天去检查。”
这谎话说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