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吃点东西吧?白天厮杀了一天,现在也该饿了吧!”一人递了块烤的黑糊糊的东西过来,商锦忠道了声谢,接过来咬了一口,舌头感觉到一阵麻,是烤熟的芋头他机械的嚼了几下便不知滋味的咽了下去,这时耳边传来一阵议论声。
“白日里阵上听吴贼说吕方已经在岳州大胜,正领兵赶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呀?”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新兵怯生生的问道。
“你小子懂个屁,那是吴贼胡编来吓唬你的,打起仗来两边都会编造这样那样的谣言来吓唬敌方得人的,尤其是像你这种菜鸟!哈哈!”一个腮帮子上胡子拉喳的中年汉子一边手忙脚乱的给烤熟的芋头的剥皮,一边大声的嘲笑着那新兵的胆怯表现,他吃的很快,三口两口就把一个芋头吃完了,膝盖旁已经丢了一小堆芋头皮。终于这汉子打了个饱嗝,拍了拍自己的已经微微隆起的肚子,不满的抱怨道:“娘的,厮杀了一天,不说来口荤腥吧,连顿白米饭都没得吃,只有芋头管饱,咱们这命还真贱!”
“哼!”旁边一个独眼的老兵吃相就斯文多了,他将一个烤的焦黄的芋头小心翼翼的剥干净了,的咽下去之后,拍了拍手才冷声道:“知足吧,今天有芋头吃就不错了,说不定再过几天连芋头都没得吃了!”
“什么,连芋头都没得吃?”那满脸胡茬的汉子闻言不由得骂道:“老子在家里种田都能隔三差五弄条鱼贝解解馋,感情这刀头舌忝血的差使还不如挖泥巴了!”
“你懂得什么?某家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那独目老兵嗤笑道:“你没看到吴兵扎的那个营盘,如果架起炮来,正好卡住了老营的粮道,粮道被卡住了,哪来的粮食吃?”那老兵说到这里,脸色突然变得阴沉起来,将手中的芋头丢到一旁,冷声道:“你们没现营中的蛮子少了很多,原先负责守卫右边营盘的也都是蛮子兵,剩下来的也神气古怪得很,依我看,情况不妙!”
听了独目老兵这番话,篝火旁众兵个个神色都变得惶急不安起来,那个十六七岁的新兵最无城府,第一个问道:“难道那传言是真的?那我们可怎么办呀?”到了最后,他的声音中已经带有几分哭音。
“小心,巡营的校尉过来了!”那独目老兵倒是警醒的很,远远的看到巡营的校尉立刻出了警告,火堆旁的众人立即闭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吃东西的样子,待到那巡营的校尉走的远了,那老兵方才低声道:“还能有啥办法,该干啥干啥,吃饱了就睡,若是有机会能跑是最好!若传言是真的,那这一战也就是最后一战了,将来湖南也姓吕了,咱们小老百姓给谁都是当兵纳粮,能保住性命回乡才是正经,说不定换了吕家坐天下,还能少叫几分钱粮呢!”
“老哥说的是!对!”听到那独目老兵的建议,众人纷纷表示赞同,一种轻松的气氛一下子在人群中弥漫开来,在这些淳朴的人们看来,州府衙门里的相公将军们是谁并不要紧,世道能够太平点,劳役少点,打下的粮食交罢了税赋剩下的还能够将自己和家里婆娘、父母、孩子们的肚皮填个半饱,这些才是最要紧的。既然楚国已经败局已定,不用担心当了逃兵会牵连到家中妻小,那最好的选择就找个机会跑掉,家里的田亩,婆娘可还盼着自己回去呢。
可是商锦忠却没有感觉到轻松,他和其他楚军士卒不一样。作为一个吴军逃兵,楚军的战败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回到自己的家乡是绝对不行的;若是等到楚军投降,也是死路一条。想到这里,商锦忠从地上拿起六七个烤熟的芋头,用布包裹好了,塞入怀中,默默的走开了。
三更时分,在月光下,荒芜的沼泽地一片昏暗,不时传来一阵水声,那是夜行动物捕猎的声响。商锦忠看了看眼前的小路,狭窄的小路两边的沼泽地中仿佛有无数择人而噬的恶魔潜伏着,他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吴军营盘,咬了咬牙便大步向小路走去。
数日后,楚军大营帅帐之中,楚军都虞候任忠正满脸焦急的向吕师周禀告道:“都督,这两日军中流言四起,皆言吕方已经在岳州大胜我军,已进围潭州,不少兵卒逃走,粗粗算来已有千余人,须得严加惩处,才能稳定军心呀!”
吕师周却是脸色如水,看不出喜怒颜色,冷声道:“有千余人了?也罢,眼下军粮吃紧,倒也少了千余张吃饭的嘴巴!”
“都督!”任忠闻言急道:“话可不能这般说,军粮不足就应该努力运粮,要不就退兵重整再战,岂有任凭士卒溃散却不管的道理?”
“任将军!”吕师周的语气突然变得十分正式,让任忠下意识的站直了身躯,只见吕师周从几案上拿起一封书信递了过来,低声道:“这是潭州来的急报,刚刚到,你看看吧!”
“急报!”任忠接过书信,打开细看起来,他刚刚看了两行,脸色突然大变,急道:“什么,我军在岳州大败于吴贼,数万大军尽丧,岳州已经落入吕方之手。如今吴军已经进围潭州,大王要我军全军回援?”
“正是!”吕师周点了点头“岳州兵败的消息我数日前已经知晓,但某家害怕消息传播出去乱了军心,便隐瞒了起来,任将军请见谅!”
“罢了!”任忠虽然对吕师周隐瞒自己军情的行为颇有些不满,但也知道这也是无奈之举,再说眼前的事情才更为要紧:“潭州被围,让咱们退兵回援,可我军现在形势也很不利呀,该如何进止,都督有何高见?”
吕师周却没有立即回答任忠的问题,只是低头思忖。那任忠见状等了半盏茶功夫,再也忍耐不住,便催促道:“都督,你是一军之主,数万将士生死都仰于逆一人之手,你可得快些拿个主意呀!”
“主意?”吕师周突然昂起头来,双目如电,厉声道:“我能拿得出什么主意来?我本也打算撤兵,刚刚将民夫和辎重撤过沼泽,却正好有蛮兵叛变,引领吴贼越过沼泽,修建营垒,扼守我军退路,连夜猛攻又取之不下。眼下军中士卒士气低落,粮秣不过够三日之用,却要越过沼泽退兵,这如何能成?再说就算能够在钟延规的追击下成功退兵回到潭州,也必然是士卒疲敝,如何抵挡得住吕方的新胜之师?”
吕师周这一席话好似连珠炮一般,将任忠打得哑口无言。正如他所说的,在这种情形下,敌前撤兵本就是极为困难的行动,一不小心就是全军溃败。就算吕师周能够水平挥,敌前撤退成功,狂奔数百里回到潭州,又如何抵抗吕方的大军呢?更大的可能是半路上就会接到潭州城破,马殷满门被擒的消息吧。
“这个,这个!”任忠嘟囔了半天,也没理出个什么道理来,最后只得憋出一句话来:“吕都督,你我受大王厚恩,如今正是报恩之时,如今之计也只有先全力猛攻沼泽旁的吴军小营,将其拔除,然后再退兵回援潭州,其他的也只有听凭天命了!”
“也只能如此了!”吕师周喟然叹道:“任将军,你传令下去,将所有粮秣分下去,让将士们饱餐一顿,其余的制作成干粮,分拨猛攻楚军小营,要是能拿下也就罢了。要是不能,”说到这里,吕师周脸上现出一丝惨笑:“那也就没有以后了!”
吴军小营,经过几天的日夜赶工,这座营垒的工事完备程度已经好了许多,不但营垒前的壕沟挖的更深,足有一丈,壕沟后的木墙也建造完毕,木墙上有三尺宽的过道,足够让射手在上俯射。在营垒的左边也建造了一个突出营盘六七余丈的小垒,与原位于营垒右翼的多面堡形成交叉火力。楚军这几日来的数次进攻,往往还没冲到壕沟前,就在多面堡和小堡的夹射下溃散了,这让营中的吴军士卒的士气越高涨,对于战争的前景,就是最悲观的人也有了非常乐观的预期。
李益民站在小土丘上,例行的观察着远处高地上楚军大营的动静,一旁的坐骑的口套在马粮袋里,正无声的咀嚼着大麦和豆子。上次的苦战给他带来了丰厚的回报,他得到了长官的赏识,已经被委任暂时指挥一个队(包括五个百人都),那位倒霉的前任被一支长枪刺穿小月复,挣扎了一天一夜之后还是断了气。至于正式任命必须等到战役结束后,周虎彪正式请示负责军务的枢密院之后,才会布下来。这对于先前最多不过指挥百人的李益民来说,这简直是一个飞跃。光明的未来让这个野心勃勃的年轻军官十分兴奋,他决定要尽快用下一个功绩让所有认为他的升迁来自侥幸的家伙闭嘴。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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