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茂是塞什图的堂伯父,按照本宗九族五服规矩,塞什图当为其服小功,穿粗熟布做成的丧服。
康熙虽说命他回京侍疾,但是毕竟没有让他为国公府嗣子的旨意下来,塞什图就先按小功的礼仪穿戴起来。
丧事繁杂,处处离不了人做主。
嵩禄他们兄弟几个因夺产的事儿,被那日赶上简亲王雅尔江阿一顿训斥,使人大棒子撵了出去。
如今,这哥儿几个虽说也披麻戴孝地过府奔丧,但是不过“哼哼唧唧”的,谁肯真心使力。
嵩贺有心帮忙,但是也顾及到几位哥哥的脸上,不好同塞什图太过亲近。
红白喜事,这白喜事的各种章程事务更繁杂,塞什图哪里料理过这些个,忙得不行。
幸好,曹家那边得了信儿,晓得塞什图在公府治丧,曹寅打发曹硕带了两个管家过来帮衬。
曹硕岁数虽小,前两年是经过父亲的丧事儿的,对丧家的一些禁忌礼仪反而比塞什图知道得多些,小声提点着,也帮了不少忙。
公府内宅,曹颐也忙,要预备招待上门的女眷,还要想着劝慰玉瑞格格。
那天,老公爷醒来,见床边是塞什图夫妇同女儿,道:“是你们两口子,也算便宜……真是万岁爷恩典……”说着指了指女儿玉瑞道:“跟着哥哥嫂子……好生过日子,别哭,别让阿玛……别让阿玛……惦记……”
就剩下这点骨血,德茂如何能不惦记,望向塞什图同曹颐的目光便带了几分祈求。
“伯父放心,侄儿同侄儿媳妇定当好生照看妹子,伯父还需安心养病才好!”塞什图看出他的用意。忙近前说道。
“好……好……好……”老公爷的目光渐渐散了。几个“好”字说不出,便阖上了眼睛。
玉瑞打那时开始,眼泪便没有断过。
骨肉至亲,哪里是谁过“不哭”,便能化解哀思的。先是嚎啕大哭,哭声撕心裂肺,使得人不忍声闻,谁劝也止不住;待哭得没力气了。就一下子一下子的抽泣着,鼻子红红的,看着甚是可怜。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像个孩子。
曹颐规劝了几次不得用,实是瞧着也心疼,怕她哀思过重伤了身子,便使人熬了参汤,亲眼看着她喝下。
不晓得是玉瑞哭累了。还是人参汤里安神地药物起了作用。喝完人参汤后,玉瑞渐渐止了哭声,沉沉睡去,再醒过来时。就少了几分哭闹。
德茂病故地折子由宗人府递上去没几日,圣旨便下来了,命塞什图为承嗣之子。操办丧事,同时赐下“陀罗经被”。
所谓的“陀罗经被”就是黄绫子上印制红色梵文,做装裹之用,算是死后哀荣。
塞什图同曹颐两个,便于灵前换了丧服,名正言顺地做起孝子孝妇来。
一个稳稳当当的不入八分辅国公,算是砸到塞什图头上了。
觉罗府那边的亲朋故旧,都赶着上前巴结;就是老公爷那几个侄子。也晓得圣旨已下。他们再闹腾也没用,虽说心不甘情不愿的。但是也不像之前那样事事掣肘。
一时之间,国公府里甚是热闹,有点“喜丧”的意思。
曹硕见这边人手足了,同伯父说过,就带着曹家的管家回来。因这个,还引得兆佳氏一番埋怨。@@@首@@发@
因塞什图的发迹,有不少人懊悔,为何不早些同那边攀上关系。其中悔地要跳脚的,就是要数兆佳氏了。
在没人的时候,她不禁打了自己两下嘴巴子,怪自己为何那般眼皮子浅,在曹颐出嫁前没有将这个女儿认回来。
既是老太&首&发又伸出手来。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今儿是腊月初七。明儿腊八,再过八日就是正日子,再过七日就是过嫁妆。啧啧,我倒要看看,能过些什么……”
初瑜从韩江氏手中接过账册,大致翻看了一下。当看到这四个月地红利五千余两,就算同韩江氏六四分账,也能剩下三千来两,她不禁笑道:“怎么这么些?这还不到半年,都快赶上一个庄子地进项了!”
韩江氏穿着厚厚地毛衣裳,带着围脖同手套,捂得严严实实地,露出张瓜子脸,看着倒是比秋天时清减不少。
听了初瑜地话,她浅浅一笑,道:“谁说不是,看着不是什么大本钱的买卖,利润倒是丰厚得紧。加上是六个铺子一起开业,内外城都铺上了,点心走的量大,又接了几个王公府邸的饽饽席,还有些正宗的南货。京城南边的官员多,买南味儿预备年货的也不少。”
初瑜撂下账册,仔细打量了她两眼,道:“你瞅着倒是比秋天时清减,想来忙活这几个铺面,也够你糟心的。钱财毕竟是身外物,听大爷说,你也不是缺银钱使地,也要多保重才是韩江氏微微欠身,道:“谢过夫人惦念,小妇人还好,只是头一年在京城过年,有些个不耐冬寒,如今只盼着天气早些暖和些。”
听她这么说,初瑜想到李氏,带着几分担忧,道:“我家太太也是打小在南边生养的,这些日子不耐烦出门,胃口也不香。虽说府里有南边的厨子,但是也不晓得到底置办些什么,才能引得太太多吃两口。你也是南边人,可晓得什么南菜味儿最好?”
“江宁菜多河鲜,有些个菜,有菜谱,在京里也置办不了材料。说起来,有道菜现下吃应该好呢,冬瓜盅,腊月里吃很是解油腻。”说到这里,韩江氏顿了顿,道:“还有道小吃,鸭血粉丝汤,材料好寻,做起来也简便,最是滋养润肺的,天天吃也使得。”
“冬瓜盅没有吃过,要是南边常见的菜,向来厨子也会做。鸭血粉丝汤么,早年随大爷往江宁去,还曾寻了老店去吃过,确实味道好。”初瑜点点头,笑着说道。
“哦,老店?可是夫子庙南街的唐记铺子?”韩江氏带着几分好奇道。
初瑜寻思了一会儿:“就是夫子庙跟前儿,是不是唐记,却是没有留意。”
韩江氏的神色有些怅然,道:“他们家的鸭血汤是江宁城里头一份,听说那锅老汤,传了好几辈子,早年家父在世时,时常打发仆人去买上两碗。”
初瑜见她感伤,想着她父母夫君皆无,一个人孤零零地,大年下的,委实可怜,便道:“听大爷说,你同我们家几位姑女乃女乃都是旧友,既然都是京里住着。没事走动走动也是好的。省得怪闷的。”
韩江氏笑笑道:“到底是身份有别,不好随意上门攀附。要是什么时候这几位回贵府省亲,小妇人倒是想请安,彼此见上一见。自打四十五年大小姐出嫁,二小姐上京,一别也八、九年地光景不得见。”
韩江氏说的却是不错,曹佳氏贵为郡王福晋,曹颐也是准国公夫人。行动未必那么自在。
再者说,毕竟是少年之交,感情深浅不得知,谁晓得她们姊妹愿不愿见外人。
初瑜虽是喜韩江氏品貌好,但是也不好替她们姊妹做主,因此便岔开话不提。
说了两句闲话,就见喜烟过到前院寻,低声道:“格格。姑娘醒了,许是要吃女乃,正哭着呢。”
初瑜听了,哪里还坐得住。站起身来,带着几分歉意道:“闺女醒了,我得去瞧瞧。今儿就先少陪了!”
韩江氏也跟着起身,将身边隔着地小匣子送上,道:“夫人,这是账册上列出地六成红利,拢共三千三百五十两。”
初瑜点点头,让喜烟接了。
喜彩原本侍立在初瑜身边,因初瑜着急去看天慧,便吩咐她送韩江氏出府。
待初瑜回到梧桐苑。叶嬷嬷坐在炕边。抱着天慧哄着。**站在一旁,看着天慧“咿咿呀呀”的。面上也有些着急。
初瑜刚生完天慧时,身子不大好,所以由**来带天慧;待到初瑜身子好些,因心疼姑娘,就亲自女乃孩子,**反而形同虚设。
初瑜进来,因身上带着凉气,也不敢直接抱孩子。
喜云侍候初瑜去了外头的大衣裳,又使人端了热水上来。
初瑜换了件衣裳,又用热水烫烫手,驱了寒气,才小心地从叶嬷嬷手中接了天慧。她盘腿坐在炕上,解开衣襟,侧过身女乃孩子。
天慧嘴里有了东西,止了哭闹,使劲地吸允。
叶嬷嬷已经站起身来,在初瑜身边模了模天慧的小脸,道:“瞧这力气使的,这是真饿了。”
初瑜道:“一个时辰前才吃过,这丁点儿功夫,就饿成这样了,看着倒是有些渐长胖了。”
叶嬷嬷道:“小孩子家,长得快着呢。大少爷同二少爷两个,早先也是格格怀里抱着的,如今这一转眼就满地跑了!”
喜云想起一事儿来,道:“女乃女乃,方才紫晶姑娘过来,见格格不在,就同奴婢说了两句。说是给太太请安时,听着太太“咳”得动静不对,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瞧瞧。说是太太没在京里过过冬,许是觉得屋子燥,爱上火,怕是有痰症。”
初瑜听了,露出几分担心之色,道:“早上给太太请安时,也听太太咳了两声,问过太太,只说是嗓子干。看来,是该请太医过来瞧瞧,这可不是好耽搁的,你使人往二门传话。”
喜云俯身应了,打发人往二门传话,接太医过来。
说话间,天慧也吃得差不多了,初瑜将她递给**,自己撂下衣裳,下地来。
喜云见她要出去,抱了件裘皮衬里的斗篷,给初瑜披上,道:“这寒冬腊月地,最近府里又忙,格格进进出出地,也仔细带了寒气。小厨房已经使人温了姜汤,一会儿格格回来,要先喝上一碗才好。”
初瑜笑着点点头,道:“大厨房那边呢?老爷同大爷都往衙门当差,这姜汤也要多预备些才好。”
喜云听了,忍不住拿帕子捂着嘴笑。
初瑜紧了紧披风,出得门来,喜云随侍在后。
见喜云只是笑,不应答,初瑜带着几分疑惑问道:“笑什么呢?使人觉得没头没脑的?”
喜云低声道:“老爷那边,不用格格孝敬,自然有太太惦记着。格格整日围着额驸转,太太整日围着老爷转,奴婢是觉得老爷太太同额驸格格甚像呢!”
初瑜听了,立时止步,微微皱眉,道:“竟浑说!老爷太太是能拿来打趣儿地?要是让额驸听了,指定要恼了。”
喜云说完,也省得失言,忙双手合十。带着祈求道:“格格饶了奴婢这遭吧。确实不是诚心的。”
不过话赶话说到这里罢了,初瑜晓得她不是多嘴之人,便道:“这次算了,往后且记得,这个府里,要先敬老爷太太,要不引得额驸那边恼,我也容不下的。别想着是王府出来的。就如何。就是太太房里的几位姑娘,你们也当敬着几分,万不可拿大,坏了规矩。”
喜云使劲点头,道:“格格放心,奴婢自是省得,半分不敢逾越。”
兰院上房,李氏坐在炕上。哄着天佑同恒生解九连环。
小哥俩“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中间掺杂着笑声,倒是显得很是热闹。
李氏笑眯眯地瞅着,只觉得心里甚是熨帖。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含饴弄孙更有乐趣之事。
见初瑜过来,李氏招呼她到炕边坐下,道:“天慧睡了?这两天冷。实不耐烦出屋子,要不我倒真想过去瞧瞧她。”
初瑜回道:“刚吃了女乃,睡了。”说着,伸手模了模炕,滚热得紧。再看屋子里,南墙根儿下还摆着个大炭盆。
这屋子,实是有些燥了。别说是上了年岁地老人家,就是年轻人住着。也容易上火。初瑜想着要不要收拾两个大果盘过来。还能散香味儿,还能多些水气。
说话间。李氏已经咳了好几嗓子。
天佑与恒生见母亲来了,都小猴似地过来,抱胳膊的抱胳膊,往怀里钻地往怀里钻。
天佑的小手,还模到初瑜的胸上。
初瑜抓了他地小手,问李氏道:“母亲,媳妇已打发人接太医了。母亲早上就咳,还是媳妇疏忽,本应早上就去接才是。”
李氏摆摆手,道:“大冷天的,也没什么病,何苦折腾太医?不过是有些嗓子紧,已经使人熬燕窝了,清清肺就好了。”
听到李氏提到“清肺”,初遇笑着说道:“刚想同母亲提呢,方才来的那个女子也是江宁人氏,媳妇因母亲这些日子吃饭不香甜,问了她两句南味儿吃食。其中有道鸭血汤,听说最是润肺地。媳妇使人往厨房去说吧,正好借着母亲的光,也让媳妇解解馋。“鸭血汤啊,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这可好呢,使人多做些。虽说不是精细菜,但是老爷早先也爱吃这个的。”李氏笑着说道。去,到了中午饭点儿。
曹同唐执玉、伊都立说着话,天冷不耐烦动,寻思是不是打发人就近寻个馆子打几个菜回来。
这时,就见伊都立的小厮面带急色地进来,在伊都立耳边低语了两句,听得伊都立皱眉不已。
虽说“非礼勿听”,曹同唐执雨都转了身,没有特意去听,但是因隔得近,隐隐约约地也听到什么“鸭血汤”、“姨女乃女乃”、“动了胎气”什么的。
伊都立听完,忍不住低声抱怨道:“不就是一碗汤,她要喝给她做就是,一堆老娘们,没事儿竟闲膈肌。”
说话间,他站起身来,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对曹道:“大人,卑职家里……有些个俗务,得先回去瞧瞧,您看这……”
曹同唐执玉也跟着起身,曹摆摆手,道:“大人且去,左右衙门里也没什么差事,有我同唐大人在,足够应承。”
唐执玉也附和道:“就是,伊大人放心回去就是。”
“那老伊谢过二位大人了!”伊都立也是不放心家里,没有再耽搁,冲两人抱抱拳,带着小厮出衙门了……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