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兰头愣怔当场,张口说道:“大ǎo姐……”但接下来仿佛喉咙给别人捏住,再也吐不出一个字,与婆娘面面相觑,实在是没有想到刘妙贞心里打定这样的主意,瞠目结舌、无话以对。
“妙贞愿嫁给林缚为妾!”刘妙贞平静的将话又重复了一遍。
过了半晌,马兰头才tǎn了tǎn有些干裂的嘴唇,但说出口的还是只有半截子话:“大ǎo姐你这是……”有些话不能说、不能问,除了震惊之外,实在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临到最后,长叹一声,伸腿踢了自家婆娘一脚,站起来说道:“让婶子陪大ǎo姐说说话,我想起来还有事情未跟李良那崽子jāo待清楚……”便披了袍子,带着随待,去寻李良说话去。
赶巧孙壮寻李良喝酒——孙壮家ǎo都在崇州,在徐州城里无牵无挂,不在军营、不参与议事,就整日找旧日袍泽饮酒为乐,不是在马兰头家里,就是在李良宅子里厮混——看到马兰头过来,笑道:“炖了羊ròu烫了酒,还寻思着派人去请你过来,又怕你家婆姨唠叨,没想到你的鼻子跟狗似的,自个儿跑过来了……”拉他坐下来喝酒。
孙壮如今要算淮东军的嫡系将领,马兰头心想着大ǎo姐的事情还要跟李良私下里商议,便坐下来闷声喝声。
李良见马兰头半天不说一句话,心想他肚子里藏着事,问道:“马帅坐这儿半天都不吭声,可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
“老马就是肚子弯弯肠子多,怕是嫌我在这里碍眼了吧?”孙壮瞅了马兰头一眼,问道。
“还不是奖功的事情头疼?”马兰头说道。
“那算芝麻大的事情?将卒有功,赏酒赏ròu赏婆娘,照着老规矩来不就行了?虽说如今婆娘不好luàn赏,但妻离子散的多了,凑成一家子也容易过活,淮东对军属有诸种优待,谁要乐意讨一房媳妇,也容易啊,”孙壮说道,“大人不也说了:你们拟出条陈来,军司那边无不应,你还愁着啥啊?”
“唉,”马兰头轻轻一叹,说道,“这淮阳镇跟淮东毕竟内外有别,抚恤奖功的用度,又怎好跟军司伸手?”
听马兰头这么说,孙壮不高兴了,放下筷子,将嘴里嚼得半烂的一大块羊ròu吐到碟子里,冷笑道:“何辄你还谋算着将人马拉出去自立啊!军司这两年那几十万车大米白面,何辄是喂猪喂狗了?难不成,你将人马拉出去,就能割土裂地封王封侯不成,混到今日是亏你了!”手撑着膝盖,眼睛瞪得溜圆,直yù将忘恩负义的马兰头生吞了。
李良沉默着不吭声,他也误会马兰头的意思——马兰头倒是不急不慢的抿着杯中酒,说道:“我倒是不想内外有别,但咱们底子不比别家干净……”
孙壮忿恨不平的质问道:“大人只身去淮阳,可对你们没有一点保留;至今徐州城里,驻军也是以淮阳军为主——你倒是有什么担忧的?是你担心,还是大ǎo姐她有什么想法?”徐州获捷,淮阳镇与淮东几乎融为一体,孙壮可不想这时候闹什么妖蛾子,搞决裂。
“大ǎo姐还在我宅子里呢,你嫂子陪着大ǎo姐——本来好好的在谈奖功的事情,大ǎo姐突然说要嫁给大人为妾……”马兰头说道。
“……”孙壮差点闪了舌头,愣了半晌也没有能说出话来。
李良也嗑嗑巴巴的问道:“这个,这个,怎么突然就闹到这一出?”
有些话在刘妙贞面前不能说、不能问,在李良、孙壮面前,马兰头倒没有太多的顾虑,说道:“我刚才说内外有别,孙壮这犊子跟我吹胡子瞪眼。俺们模着胸口说一说,大人待我们是不差,但保不定下面军将有所顾虑,也保不定淮东其他人会有别的想法。我也想过,淮阳彻底加入淮东,是好事,大家都有个奔头,但是大ǎo姐跟少公子怎么办?”
“……”李良吸了一口凉气,有些还真不能说出口。
淮泗军以往奉刘安儿为主,淮泗战事之后,将卒又奉刘妙贞为主,视刘安儿的遗子为幼主——世人最重忠义,“幼主”是颇受忌讳的存在,淮阳镇要想彻底的溶入淮东,刘妙贞及刘安儿遗子则实际上构成了一种障碍。
一旦成为障碍,有时候便是ìng命也难保全,“斩草除根”这种说法绝不是什么空ùe来风。
刘妙贞嫁给林缚为妾,则能巧妙的化解这种障碍,林缚作为夫君,接管淮阳镇的兵权,则变得天经地义,能使将卒信服,以后也不会存在争权夺势的隐患。
刘安儿的遗子,也不会因为“幼主”的身份而受猜忌,在淮东反而能保一世富贵。
“除了大人,天下还有哪个能配得上大ǎo姐,你们都愁眉苦脸作甚?”孙壮嚷嚷道,“当年安帅在时,有意招秦子檀入赘;看秦子檀那熊样,哪里配得上大ǎo姐?
“也是哦!”李良笑了起来,说道,“戏文里都唱‘宁为英雄妾,不作庸人妇’,我觉得这话在理!”
“这话说得轻巧,要能如此,也是一桩圆满,只是这个话头谁把它提起来?”马兰头说道。
“男欢nv爱,屁大的事情,我去说。”孙壮主动请缨,站起来就要去说项。
“你个浑人,好事也会给你搞砸,”马兰头将孙壮拦下来,说道,“怎么也要照顾到大ǎo姐跟淮阳军的颜面啊!”
经过初时的震惊之后,马兰头离开家往李良这边赶就想明白过来了:大ǎo姐除了许给大人,还真难有圆满的选择。
且不说大ǎo姐眼界颇高,大ǎo姐的身份在哪里,谁会、谁能、谁敢娶大ǎo姐为妻、为妾,总不能让大ǎo姐孤老一生吧?
关键的问题,这个话头该由谁提起来?马兰头这时候为这个问题头痛。要是他或其他淮阳军将出面提起这事,多少有些“卖主求荣”的意味,马兰头不想给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总不能让大ǎo姐自己跑上én去吧?
这会儿,马兰头宅子里的一名ǎo校ǎo步跑进来,气喘吁吁的,马兰头问他:“什么事情大惊ǎo怪的?”
“大ǎo姐去大人行辕了,夫人要ǎo的赶来告诉马帅一声!”
马兰头、李良、孙壮三人面面相觑,心里皆想:合辄大ǎo姐真要自己把自己嫁掉啊!
“这怎么办?”李良问道。
“屁大的事,喝酒吃ròu!”孙壮嚷嚷道。
马兰头摇头苦笑,说道:“喝酒吃ròu,喝酒吃ròu!”
林缚也是刚回后宅歇下,苏湄亲自下厨调理羹肴,这碗儿碟的才摆上桌,就得报刘妙贞有事赶来求见。
见刘妙贞与马兰头的婆娘身穿便装而来,林缚也就没有让nv眷回避,就在厢房里说话,问道:“刘将军这时候过来,有什么紧要的事情?”
“妙贞想与苏家姐姐、ǎo蛮夫人做姐妹。”刘妙贞说道。
刘妙贞的语气太平静,她的请求虽然突兀了,林缚也没有想别的地方去,笑道:“那是好事啊,哪天选个良辰吉时,让你们义结金兰……”
却是站在林缚身侧的苏湄心思灵巧,看到马兰头之妻神sè诡异,想到刘妙贞嘴里的“姐妹”许是别有他意,宋佳在徐州时,正跟她说笑间提起刘妙贞的婚事,这时候心机一动,想到这上面来,但是哪有姑娘家跑上én自荐为妻为妾的,又觉得不可思异,怕猜错了闹尴尬,轻轻推了推林缚的肩头,说道:“刘姑娘武功威震天下,有定国安邦的才能,我与ǎo蛮都侍妾身份——要跟刘姑娘义结金兰,也该是夫人才有这个资格……”
给苏湄这一提醒,林缚也是一怔,手里的端着茶盅正往嘴边凑,下意识的往刘妙贞脸上瞅去。
“妙贞蒲柳之姿,不堪入大人之眼,然……”刘妙贞一板一眼的说道。
林缚手一抖擞,滚烫的茶水泼到下巴上,胸口淋湿了一片,烫得林缚只吸气,忙抬手拿袖子擦拭,嘴里还不忘跟刘妙贞说道:“你且慢说,且慢说,这茶谁烧的,非想烫死我不可?”不仅觉得下巴给烫得极痛,也觉得椅子上给人安了钉子。
这样的事情对林缚来说也是太突然,不晓得要何应对,赶巧高宗庭过来有事要商议,在外宅等候,侍卫进来相请。林缚月兑身就逃,走到én口,才想到不能这么逃之夭夭,转回头来说道:“刘将军与马夫人且留在后宅用餐,我与高先生议过事,再…再…”磕磕巴巴也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苏湄说道:“刘家妹妹有我们陪着,你且去见高先生。”
林缚逃也似的走去外宅书舍,高宗庭见林缚胸口湿了一片,说道:“也不是多急的事情,大人可以换过衣服再见宗庭……”
“你不急,我急啊!”林缚将刘妙贞在内宅的事情说出来。
高宗庭一惊一怔,俄而俯仰大赞:“刘将军果真是绝世无双的奇nv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