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遥道:“那日方东白被教主斩断右臂后即被王府冷落了起来,想来他自觉无趣便另投他人了吧。”
张无忌叹道:“只可惜八臂神剑如此人才却总是甘于为人鹰犬,辱没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周颠道:“有谁知八臂神剑不是继续为鞑子卖命呢?赵姑娘跟了教主不统帅她手下的高手了,汝阳王自然会派其他人去统率!比如说赵姑娘的哥哥王保保,说不定那个所谓的神衣门就是王保保搞的。汝阳王府财大势大,高手如云,招兵买马换个招牌原本容易得紧!”
杨逍道:“周颠所言不无道理,想来现下我教最大的死对头便是那鞑子了,他们组织秘密门派与我教作对恰在情理之中。”
说不得也点头道:“不错,当今天下有能力将方东白、河间双煞等高手聚在一起为其卖命的除了鞑子朝廷以外似乎再无二人。但是那些黑衣蒙面人呢?他们和神衣门显然又不是受同一个主子指使的……”
说不得说到此处周颠忍不住又插嘴道:“怎么不会是一个主子指使的?倘若他偏要一手指挥神衣门一手指挥蒙面人故弄玄虚你又怎能奈何?你说不是一人指使我周颠就偏说那是一人指使的,那个人就是汝阳王!”
现在怎么说汝阳王都已成了教主的岳父,周颠在此左一个汝阳王右一个汝阳王,杨逍等人听了都甚感尴尬,只有周颠浑然不觉,说到急处甚至破口大骂。这事说到此处眼看不会再有进展,大伙儿都是猜测而已,做不了定论。唯有以后一方面通知教众小心在意,一方面通教上下全力查访,俟机报复而已。议论至此杨逍岔开话题道:“教主,咱们眼前查明敌人来历报仇事大,但另有一事也是迫在眉睫。”
张无忌心道确有一事迫在眉睫,那便是让位之事,但此时此刻无法言明。适才他心里几次想说出“朱元璋”三个字来,但终于都忍住了。现在正处于驱逐鞑虏还我河山的关键时期,他怎可为个人的安危来使得明教自身内乱呢?当下微叹一口气对杨逍说道:“请杨左使直言。”
杨逍道:“我教自少林寺一役后,鹰王辞世,谢法王出家为僧,原本只剩三法王的护教四法王现在只剩下了蝠王韦兄一人,实在应该重选新法王来添补空缺了!另外洪水旗掌旗使的空缺也应尽快选拔人手补上。”
张无忌还未开口周颠又抢上了:“杨逍老儿凭地偏心!难道法王、旗使的空缺急着添补,我五散人死了一个就不足道哉了?”
众人都知法王空缺日久且太多,五行旗使直接指挥教众同鞑子作战一日都不可或缺,是以当然甚为急切。而教中散人一职却向无特定教务管理,即使空缺几日也无关紧要,便是那法王之位不也长久空缺吗?而且铁冠道人刚刚去世尸骨未寒就急着商量重新选择他人接替他的职位似有不敬,所以杨逍才没有提起此事,但话一出口周颠还是嚷嚷开了。不过杨逍并没有往心里去,因为他知道自己即使说了铁冠一事,周颠也会立时说道铁冠老杂毛尸骨未寒你们就琢磨他的职位等等话语,当真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于是周颠嚷嚷了杨逍只点点头并不与他争论,同他争论只会反而着了他的道,白白同他打两三日的嘴皮仗。
张无忌道:“杨左使所提甚是,周兄说得也对!各位都是教中元老,对教务之熟远胜于我,就请各位直抒己见,看看选何人最合适。”
杨逍道:“这几日教主没有到来,属下同范兄弟、韦蝠王等人亦说起过此事,均道天垣兄和野王兄最适合接替本教护教法王之位;而洪水旗掌旗使么,近来洪水旗下教众纷纷推举朱元璋继任,依属下所看洪水旗下诸教众除他外确无其他更合适的人选。”
白眉鹰王一死,无论从武功而论还是从威望而论,接替他法王之位的自然非殷野王莫属。李天垣是殷天正的同门师弟,曾经身为天鹰教天市堂的堂主,武功之高也不在殷野王之下,自然也有能力担任护教法王之位。是以张无忌听了没有一丝异议便点头答应了。至于朱元璋接任洪水旗掌旗使一职之事让人听了不免心中暗叹造化弄人,天意如此,虽然心中有老大的不对劲,但也说不出个什么来,亦点头应允了。当下群豪商定,青翼蝠王韦一笑位升四大护教法王首座,李天垣居二、殷野王居三,朱元璋为洪水旗掌旗使,徐达为掌旗副使。铁冠道人的接替职位由冷谦等四散人自行推荐,日后上报教主即可。
群豪计议完毕,用了女教众送来的饭菜,各自歇息去了。
张无忌出得大厅后门,独自一人站在中院,只觉浑身疲惫不堪,满胸郁气,只想仰天长啸一番。这时月亮已经挂在南天之上,洁白如银,浑圆明亮,耳边风声呼啸。张无忌长叹了一声,低声道:“假山之后藏者何人?快快现身吧。”
话音一落,假山之后便连滚带爬地钻出了十几人来,在草地上跪了一地,只听得颤颤抖抖,说话声音尖尖利利,却是一群地字门的年轻女教众。
张无忌叹了一口气,尽量以温和的声音说道:“夜如此深了,你们为何还没有去歇息了?”
女教众们显然是久居总坛,甚少与人接触,而且面对的又是教主,是以说话均颠三倒四,词不达意。张无忌听来大意好像是教主未歇息她们自也不敢歇息等等。见她们始终拜伏在地,叫也不起,刚想前去扶她们,突见这些女子的眼睛里均放射着异样的光芒,看得他心下咚咚直跳,不能自已。脚下已经跨出的步子也硬生生的止住了。他甚感尴尬,又有种莫名的喜悦,忙说:“好了,我也要歇息去了,你们快快歇息去吧。”说罢扭身欲走,这时人群里却突然快速地爬出一名女子来,叫了一声教主便伏地大哭。张无忌心下好奇,回去扶她,刚欲问她为何痛哭时却被她张臂抱住了双腿,张无忌本能反应伸掌便欲自她顶门拍下,却见她满脸绯红地贴在他的腿上,嘴角含笑,双目微闭,似乎完全不怕世间的一切了。一时间整个世界都似乎完全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住了那个女子,艳羡之色见于言表。张无忌的手掌没有按得下去,也没有忍心挣开了她。正迷糊间,耳边忽听得哼的一声笑,吓了张无忌一哆嗦,慌忙挣开了那名女子向笑声传来处望去,却见赵敏似笑非笑地站在围墙上的拱形门口。张无忌只觉脸上滚烫难忍,赶忙奔了过去,捏诺道:“敏妹……我……”
赵敏微笑着拿出丝帕,给他擦了擦汗,柔声道:“甚晚了,快回去歇息吧。”便倚了张无忌的肩膀去了。地字门群女呆若木鸡般地跪伏在地,只看见赵敏在拐过墙头之时回首笑了一下。赶忙从地上爬起,连滚带爬地奔去看,却只见赵敏已扶着教主进房了。于是众女立刻长出一口气纷纷软倒在地嘻嘻而笑,相互抓打骂羞,待气喘匀了又退回到假山边抓阄以定谁人端点心及洗漱水等进教主房间去。
听张无忌说道并未提出让位给杨逍,赵敏也叹了口气,道:“无忌哥哥,你须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
张无忌道:“此节我也明白,可是在这节骨眼儿上发生了那么多事,叫我无法说得出口啊!”
赵敏面含微笑扶张无忌平躺在了床上,为他宽衣解带,除去了靴子,拉来红花锦被将他盖了,柔声道:“我知道你是讲义气的人,可是朱元璋要对付的是你,只是杨逍他们不知此节罢了。”
张无忌伸手揽住赵敏的柔腰,将她也搂进被窝儿里来,在她额上轻轻一吻,道:“可是他们都说那些蒙面人等多半是你爹派来的呢。”
赵敏微微叹了口气,道:“我心里也正怕的是这个。无忌哥哥,我知你是不想当皇帝的,我也不想做那个什么劳什子的皇后,我真的不想看到你被卷入到权力之争中去!我更不想看到我爹爹不断派人来杀你,使你们之间的仇恨越来越深……”
张无忌紧紧地搂住了赵敏的身子,肌肤相亲之下不禁体内激情迸发起来,便除去了赵敏的衣衫,道:“明日我就让位于杨左使,现在我要要你!”
赵敏嘻嘻娇笑着便欲吹灭烛火,突然那门却被人蓬蓬蓬地轻叩了几下。原来地字门的女弟子送洗漱水来了。
赵敏的脸上大红一片,忙拉了被子将头脸遮住,大气也不敢出上一口,张无忌正欲开口屏退她们,赵敏却伸出小手来捂住了他的口道:“叫她们进来吧,你都数日没洗了,难道不嫌臭么?”
张无忌笑笑起来,拢好内衣,去拉开了门闩。门口出现了三名女子,手端铜盆等物事,盈盈下拜,面目含羞,巧笑嫣然。张无忌让开身子,三名女子鱼贯而入,到得房内,三人便拧面巾的拧面巾,斟茶水的斟茶水忙了开来,张无忌心中甚想请她们出去,自己动手来做,但又惟恐拂了她们的好意,是以任由她们忙碌去了。不一刻,两方面巾已经拧好,分别向张赵二人送来。张无忌但见对面过来的女子纤腰圆臀,颇显单薄的上衣轻轻呼扇,将一片雪白滑女敕的胸膛若隐若现地露了出来。张无忌直感到心内一紧,心想冷谦先生挑的这几名女子未免有些胡闹了。不敢再看,忙偏过了头去接过面巾抹脸。
那面巾甚是温热,敷在脸上又有一股清香扑鼻而来,霎那间似乎一身的疲乏和满脑子的胡思乱想都消逝干净了。也正是这片刻的清灵,张无忌猛地感到头脑一阵眩晕,那方面巾的香味也有异样,忙拉下,只见那女子的嘴角漏出一丝狞笑,白光一闪,一支分水峨嵋刺直朝他的小月复刺来,来势之急显是身手不弱。张无忌体内真气流转,小月复急收,上身微斜,那一刺便贴身划了过去。一刺才过,身旁另一女子自裙底拔出一口短剑飕地自他身后刺来,只闻风声便知道此女子的武功远在使峨嵋刺的女子之上。片刻之间她便刺出了二十余剑,疾风骤雨一般,白光飞舞,几乎将张无忌浑身上下的要害攻了个遍。若非张无忌武功精湛,又有相当的临敌经验,非着了她的道不可。但即便如此,一时间也凶险异常。在雷霆万钧万之际,他才注意到此女原来已经年近四十,而这三名女子均是自己从没有见过的人,非适才所见到的地字门诸女。心下暗骂自己糊涂,身法未停,霎那间便将这二十余招和年轻女子的峨嵋刺尽数避了开去。他自已运气将吸入体内的那几丝毒气逼了出去,但赵敏却无如此功力,百忙之中看去只见她双目轻闭似已熟睡,果然是中了迷药的模样。而那第三名女子却双手扶床端坐在床边上,面含笑容观看他们疾斗。数招一过张无忌就隐隐感到两名女子的招数偶有一丝片影曾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对方招数虽然凌厉但对张无忌来说已经并无太多离奇之处,此时张无忌若施重手早已将二女击倒,只是未知来者身份的情况下他不愿贸然伤人。关心赵敏安危之下无意与对方缠斗,是以二十余招一过他便使出太极拳中的手挥琵琶中的半招,右手挥掌斜带,暗含乾坤大挪移劲力,将使剑女子的剑招带了开去,正好格开了年轻女子的峨嵋刺。两名女子显然都没有想到剑招竟会如此拐弯,均自微微愣了一下,便只这么一愣,张无忌已经夹手夺过了二女手中的兵刃。
便在此时那名端坐床沿的女子却突然以袖掩嘴笑了,道:“久闻张教主武功了得,原来还当真如此!嘻嘻……”
此女年约二十七八,相貌甚美,开口说起话来当真又甜又腻,有着浓重的云贵口音。
张无忌紧盯着她的双手,心想她若意欲不利于敏妹的话便立刻左手运九阳神功拍出,令她不得不运劲抵抗而身手又不得其便,右手使出武当派绝招长虹贯日将手中的短剑直向她胸口掷去,即便是立时取了她的性命那也顾不得了。
张无忌道:“你们到底是何人,到这里有何贵干?”
那女子嘻嘻笑道:“仔细说来你是我的杀父仇人,但我却并不恨你,反而感谢你杀了我爹,但现下有人请我带赵敏赵姑娘去南方走一趟,所以不得以之下才来打扰了。嘻嘻。”
张无忌心下大奇,说实在话他自做了明教教主以后走南闯北,手底下确然伤了不少人命,但心中却委实想不起来所杀的人里有谁的武功是和此女子等人一路。便道:“姑娘所言在下听得十分不明白,敢问令尊大人如何称呼?我又何时何地伤了令尊?而你想带拙荆去南方又有何为?”
那女子笑嘻嘻地站了起来,道:“听说张教主精通医术?”
张无忌道:“略知一二。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女子点点头继续道:“小女子并无恶意,请公子放心……”
张无忌见她离开了赵敏所睡的床榻,心下稍宽,那作势要使的两招便不由得松了下去,耳边只听得她细语嘤嘤,体香袭鼻,说不出的受用,便在这时,他忽见烛光下无数亮点一闪,只见自那姑娘身上猛地射出了无数枚极细微的钢针,不及细想,立刻仰面躺了下去,随手一拽,拉过了一把椅子挡在面前,只听得丁丁丁丁无数声碎响,只见那些钢针钉满了张无忌身后的一片墙,而张无忌所举的椅子上也钉了数枚,他当下又惊又怒,心道此女奸诈到如斯地步,用如此阴险歹毒的暗器不说,还故意引开自己的注意走到面前来发射,若非自己侥幸之至抓到了一把椅子,那射向面门的几枚钢针便八成避不掉!这些念头电闪而过,猛然间他却想到了一个人,立时跃起来,只见那女子已经跃回到床边,而那另外两名女子也分别站在了她的两侧。张无忌起身便问道:“鲜于通是你什么人?”
那女子咯咯地笑得更欢了,道:“张公子终于想起来了?”
张无忌道:“怪不得……怪不得那两位姊姊的武功我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原来鲜于掌门在两年前与我过招时偶有几招便与其类似……直到你的袖筒里发出含沙射影来我才想起鲜于掌门曾经自折扇里放出蛊毒烟粉的事来,原来他是学自于你们!”
那女子嘻嘻而笑道:“张教主果然厉害!不但避过了我教独门暗器,还知道它的名字叫作含沙射影!佩服佩服!”
其实含沙射影及五毒教的名字张无忌也只是在胡青牛和王难姑的著作里看到过而已,这时一经说出果然如此。便道:“你们果然是云贵五毒教的高人!那么姑娘便是鲜于掌门昔年在贵州相好的一位苗家姑娘所生罗?不过要请姑娘知晓的是,鲜于掌门并非为我所杀。”
那姑娘依旧巧笑嫣然地道:“是否你杀我不在乎,因为我说过我反而会感谢你杀了他,他那种无情无义之人活到两年前才死已然迟了。咳——”说到此处她话锋一转道:“我们听说鲜于通死在了光明顶,原本只是想来看看,谁知才到蜀中便遇上了我教的一位恩人,恩人便托我等设法将赵敏赵姑娘带到南方某处,以解救数十万人的身家性命。恩人颇知道我等几个别的本事没有,施蛊放毒的本事却还有点。要知道要从堂堂的武功天下第一的明教教主的手上抢得一个大活人去谈何容易?靠硬抢天下无人能够办到,便只有靠我这样的小人了。嘻嘻。我们一路上远远的跟着你们自中原一直到光明顶,却一直没有机会,没想到到了明教的老巢了反而机会来了。嘻嘻。”
张无忌道:“是么?看来你们的本事当真不小,跟了我几千里路竟然始终没有让我发觉。”
那女子嘻嘻笑道:“路上我们还发现除了我们几个跟踪你们外,尚有不少怪模怪样的黑衣蒙面人跟着你们,看在眼里老大的不舒服,于是乎在酒泉我等便赏了他们一包药,让他们全瘫在了路上,连一步路也走不了,哭爹喊娘几天几夜,救回去也十天半月难以复原!嘻嘻。”
张无忌的脸上微烫,心道原来自己身后发生了那么多事却毫不知觉,便抱拳道:“那还要多谢几位的相助之德了?”
那女子笑道:“不必客气,我本来并非帮你,只是保护自己的猎物罢了。”
张无忌听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她的猎物,心下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而那女子似乎看出了张无忌的心思,便笑着坐了下来,抚弄着衣角,道:“以张教主的手段我区区三个弱女子岂能在你手下走得三招?可是张教主一定听说过七虫七花毒,那么万虫万花毒张教主可曾听说过?虽然本教的万虫万花毒并非当真便有万虫万花那么多,但百虫百花总也有,想你张教主的医术再高明也难以一一查清这百虫百花的由来吧?虽然此毒不似七虫七花毒那么霸道,几天就要人性命,但中毒时间过长对身子骨总没什么好处,是不是?”
听到此处张无忌已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了,他几乎声色俱厉地道:“你等想要怎的?”
那女子依然笑语嫣然,道:“张教主尽可出掌将我等毙命于斯,总之那解药和药方小女子并没有带在身上。小女子名叫何绿嫣,是苗疆五毒教教主,嘻嘻,与张教主平齐。这次只是相请赵姑娘去一趟南方而已,绝无恶意,我保证三个月以后安全送还,决不伤她一根寒毛!送回之时本人还另有金矿一座相送,足以助你教中义军一年不缺饷银!否则以你明教现在的实力,尽可发兵云贵,一举将五毒教连根铲除了!那又如何?”
张无忌愣了半晌,他看到赵敏露出的脸庞和一段颈项均已生出了许多红色斑点,的确是中了七虫七花毒的迹象,只是那些斑点更细更密,不仔细看还会以为是脸上泛起的红晕一般。看来当真是百虫百花毒不假!想当初在武当山上张无忌误中赵敏之计,给俞岱岩和殷犁亭两位涂了七虫七花膏尚且无法判断毒物配方,这百虫百花之毒当然就更无从下手了。一时间张无忌只觉心乱如麻,脑内轰然一片,双膝发软直差点跪了下去,他道:“我与何姑娘素不相识,虽有失手伤过令尊,可也出于无奈。现下我夫妇二人刚刚成婚不久,我二人深知自己身份特殊,实不愿再卷入那江湖纷争当中,敏妹为此早已不惜背叛乃父,现下我又已决定辞去明教教主之位,我二人从此退隐江湖,不再惹人厌恶,可是为何……为何……世人总与我纠缠不休?难道你们以为我二人当真杀不得人么?”
感情激荡之下,张无忌说到最后已然双目发红,声色俱厉,踏上了两步,满目的凶光只吓得何绿嫣身边的两女站立不稳坐倒在床上。
何绿嫣竟还是嫣然一笑,嗲声嗲气地道:“哟!生气了?我喜欢男人生气的样子!但是一个堂堂的明教教主说着说着还掉眼泪,是不是太也不成话了?未免让人有点大失所望啊!”
张无忌被她说中短处,心下微微一窘,鼻中哼了一声,左掌一扫,一股劲风过后,离他足有一丈余远的一张红木八仙桌咯咯数响,喀地一声散了开来。见他如此功力,何绿嫣倒也着实吃了一惊,但那也只是一霎那,随之她便抿嘴一笑,轻鼓双掌,笑道:“好啊好啊!瞧不出张教主年纪轻轻还颇会玩儿戏法!不过啊,现下本姑娘已经没时间仔细看张教主的戏法了,我们这便要去了,赵姑娘……”
她说到此处张无忌已然纵身跃上,掌中短剑疾向何绿嫣颈项刺去,这正是昆仑派的剑招仙人指路,剑势看似威猛狠辣,实则却是一招虚招。这时何绿嫣身边的两名女子已然同时跃起,两双肉掌自两边分向张无忌的双肩袭来。左边的年轻女子倒也罢了,右边那名中年女子却掌风凌厉之至,功力实不下于何太冲班淑娴之辈,而且其掌未到,一股恶臭之气却已奔流而至,闻之令人心闷作呕,只见其双掌绿得如碧玉般几欲透明,也不知练得了什么恶毒掌法。张无忌剑招未老便已变招两仪来凤,剑招突然化作了数柄一般同向三人刺去。昆仑派的两仪剑法原本必须两人合使,阴阳圆缺互补才能发挥其最大的威力,但现下张无忌运如疾风般使来,一人使全了两人的招式,竟也颇如两人合使一般,在九阳神功的贯注下,其威力更胜于何氏夫妇当年。
何绿嫣身子并未移动,只是素手一抬,两枚钢针径向张无忌两侧肩井穴射去。但此针一出,正好张无忌变招为两仪剑法,那针立时尽处剑气笼罩之下,张无忌暗运乾坤挪移之力,带得那针在空中团团一转,分向何绿嫣身旁两女射去。不等她们变招,张无忌又突然怪哼一声,使出圣火令上的波斯奇功来,倒转身体,抬臀向何绿嫣怀中撞去,左右双手却连连牵引,引得一大一小两女不由得齐往前一撞,刺刺两声微响,两女胸部各中一针,乘两女大惊失色之际,张无忌已两指分击,点中了两女肩头的云门、巨骨等穴,两女登时软倒在地不能动弹。何绿嫣从来没有见过此等不雅怪招,不由觉得好笑,伸中指便向张无忌后腰阳关穴插落。她的十指均带有银指套,这一下若插得实了怕张无忌内力再高,那血肉之躯也抵受不了。可说来也怪,她的手指明明插向张无忌的,可手指着体之后,只觉一陷一滑,张无忌竟已不在,手指所插中的却是那名年轻女子的大腿。
何绿嫣心头大震,终于收起了满脸的笑容,抽地一跃而起,右手使爪,左手却多了一口银柄小刀。她深知自己的两名手下均是她教中最杰出的人物,尤其是那名中年少妇更是一流高手,跟她动过手的几乎从未在她的一双碧玉手下走过十招!起初张无忌在二十余招上夺了她的短剑,她还道是张无忌一时侥幸,当张无忌避过了她的独门暗器含沙射影后她才真正的对他刮目相看,而直到适才她亲眼看到不到片刻之间两名同伴便被制伏方才感到害怕起来。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世间竟有此等高手,也从来不相信在她们五毒教面前还会有什么高手!近来张无忌名声好大,她也曾听人说起过,却没有想到武功竟会高到如此地步。
何绿嫣的招数甚是诡异,浑身都暗藏剧毒之物,叫人难以防范,但若论内力而言,她较那中年美妇还稍差了一点。数招一过张无忌便稳占上风,若按他往常的性子定要使出太极拳来和她绕上几圈,以便慢慢察看她的武功路数,但此时赵敏中毒在床,他又连日来连遇烦心事,正有一腔忿懑不知找谁发,此刻便一招紧似一招,更以强大的内力将何绿嫣团团包围住了,教她只顾疲于抵抗,而没有任何余暇释放阴险暗器。他知五毒教的人浑身上下皆有剧毒,轻易碰她不得,否则早已拿住她的脉门逼她拿出解药了。何绿嫣也正是看到了张无忌的这层顾虑,是以招招贴身而进,且只功不守。她知道张无忌不会施重手杀她,而且离得近了施放暗器时敌人更难闪避!
打斗之时张无忌早把那支峨嵋刺扔了,只余右手短剑,丁丁丁地与何绿嫣的银指短刃格了十数下,每每便是一触即开。那何绿嫣的银指套自外表看是一片银白,但以兵刃触到却分毫伤它不得,想来绝非纯银所制。斗到酣处张无忌猛地摘下了先前赵敏帮他除下的长衫,在手中一挽,快速以绕,以挪移之力加以牵引,呼地将何绿嫣的右手自指至腕裹了起来。张无忌左手三指上翻,隔着数层长衫棉布扣住了何绿嫣的脉门,何绿嫣半身酸麻之下,那斜刺向张无忌下颚的短刃也便垂了下去。
张无忌道:“现下你还如何说?快拿解药来,我放你们下光明顶!”
何绿嫣既已被制,索性一展眉又笑了起来,道:“哟,张教主难道忘了吗?小女子适才不是说了吗?我们身边既没有解药也没有毒药的配方。你怎的又来问了?”
张无忌心道不给她们一点厉害尝尝看来她们不会说实话,心念至此他手指着力,只捏得何绿嫣的腕骨咯咯作响,何绿嫣吃疼之下兀自还笑道:“张教主,你不妨将我等立刻杀了吧,能和堂堂的蒙古郡主、明教教主夫人一起死我们也不亏!”
“卡”的一声脆响,她的腕骨当真便被张无忌捏断了,此女子倒甚是硬气,只拧了一下眉头,便又笑了,道:“张教主,你若想将我零碎折磨来获取解药可就错了,你不杀我们,难道我五毒教的人非要别人出手杀戮才能死么?”
言下之意她是要服毒自杀,此节张无忌却无可奈何。他哼了一声,右手剑柄如风,点了她八处大穴,掷到墙角,道:“你到底要如何才肯罢休?”
何绿嫣笑道:“让我带尊夫人走。”
“你!”张无忌踏上了两步,瞪视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
何绿嫣依然嫣然一笑道:“茶壶中所泡茶水乃我苗疆紫月花茶,若以青铜器皿盛之便是一味毒药,但若以普通瓷杯盛之却可解我那九霄云外的迷药之毒。张教主不妨拿去给尊夫人试一试?嘻嘻,我的九霄云外连一头大象都能迷倒,今天竟然迷不倒张教主,张教主果然厉害得紧啊!嘻嘻……”
张无忌不去理会她的取笑之语,径去小几上端起了那茶壶,揭盖一看,心中与《王难姑毒经》所载暗暗应征,果如那女子所说,便倒了一小杯扶起赵敏来,将茶水给她灌下,不一刻,只见赵敏眼皮一动,便要醒来了。
何绿嫣笑道:“如果我亲自对尊夫人说,我相信她一定会去的!”
张无忌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她。赵敏悠悠醒转,突见张无忌满眼极是关切地看着自己,大吃一惊,道:“无忌哥哥,我这是怎么了?”
张无忌尚未答话,那边厢的何绿嫣却笑着说了:“哟,瞧尊夫人衣衫也月兑了,怕是我们突然闯进来坏了两位的好事,扫了两位的雅兴才惹得张教主如此动怒吧?”
赵敏脸上一红,低声道:“无忌哥哥,她们……”
张无忌轻轻搂住了赵敏的肩膀,在她肩头轻轻拍了两下,道:“是不速之客,不过已经被我制服了,敏妹勿怕。”说完拿了赵敏的衣裙来递她给穿了。何绿嫣等赵敏着好衣裙又笑道:“可否方便请张教主出去一会儿?我和赵家妹子有点女儿家的私房话要说。”
张无忌立刻道:“不方便!我劝何教主还是见赐解药于我吧,否则你我二人固然伤了和气,就是贵我两教不免也难堪之极!”
何绿嫣笑道:“张教主,我不是说了吗?你大可以发兵去云贵将我教给铲除了呀?不过只怕明教虽强,但要在深山老林消灭我五毒教未必便这么容易。嘻嘻。”
张无忌气愤得直咬牙,但何绿嫣所说却不无道理,他强忍心中怒气哼了一声。
赵敏对张无忌道:“她们到底是何人?找我何事?”
张无忌还未答话,何绿嫣又先开了口:“赵家妹子,我本苗疆人氏,姓何名绿嫣,现任苗疆五毒教教主。你们明教是魔教,我五毒教也是魔教,咱们原本是同道中人那!”
张无忌的鼻中又哼了一下。赵敏道:“五毒教?我与无忌哥哥可向来与苗疆人氏没什么瓜葛啊?”
何绿嫣道:“我亲生爹爹死在张教主手上,妹子你说我们之间有瓜葛吗?”
赵敏大吃一惊。张无忌知她适才昏迷,不知其女出身,便道:“她是华山掌门鲜于通的女儿,怪不得如此奸诈狡猾。”
关于鲜于通之事赵敏早听张无忌说过,于是当下恍然大悟,道:“姑娘这是来替父报仇来了?不过鲜于通死在昆仑派何氏夫妇剑下,那是数以千人亲眼所见,姊姊可千万别找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