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号?我哪里小了?难道你见过。”这句充满歧义的话在陈浩嘴边滚了又滚,最后变成“你是不是我妹妹?难道你忍心看着哥哥受罚?”
前一句话甚是温和,后一句则语音宛转幽怨,令人不忍拒绝。在得到赵燕的点头后又说道:看够了没?没见过我妹妹身体不舒服要我抱着。”
赵燕这才发现周围站着几个陌生人正用好奇的目光盯着他们看,在他理直气壮话语下低头离开。至此才月兑离魔掌的她又发现陈浩的一个“优点”,此人脸皮之厚委实世界无双。
车顺利地驶出县城,原本枯燥难耐的旅途在陈浩的巧言低语陪伴下,赵燕感觉生机盎然而又充满“春意”。十四岁的她哪能是有近五十岁心理年龄如同妖孽般存在的陈浩的对手,脸是红的不能再红,可心却在发飘,真希望这路没有尽头。
十一月份的肃县,风格外大,但再大的风也比不上此刻风雨**来的肃杀。
“好,写得好,尤其后两条真是一针见血。老陈,这次我无条件地支持你。”从陈浩家里传出的这声突兀的高音来自李长胜,只见他激动地站起来挥舞着手臂,手上的报纸在空中发出哗哗的声响。
李慧担忧地看着丈夫,树**静而风不止。上个月县里革委会正副主任、公安局的大小领导以及与交通有关的部门领导全部下马,9.9重大交通安全事件引发肃县的官场地震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
县城民间小道消息流传着不同的版本,有人说:要不是地委**顾红军伤势恢复的快,县里的领导估计得吃一辈子牢饭,甚至挨枪子。又有人说:县里革委会正副主任是苏南地区行政公署马显贵专员一伙的,有马专员在上面顶着,过一段时间他们照样当官。还有人说,这次他们没吃牢房是地委**顾红军说的情。反正是众说纷纭,和五斗小民的李慧扯不上什么关系,硬要扯上关系的话也只能是她儿子参与到救地委**的行为靠点边。为了这件事,从没动过儿子一根手指的她在他从省城回来后打了他的,倒不是责备他救人不对,而是发生这么大的事都不跟父母说,还得别人来告诉他们,实在有些不像话。
从臭老九家庭里出身的她经历过太多运动的折磨,深知这次事件严重到有可能失去丈夫的凶险。以前丈夫投稿时都用的署名,不敢在县城投,他们一般跑到省城把稿件投到邮箱里,就这她还每天心惊胆战,一听到警笛声就做噩梦。
没想到这次让儿子捎带到省城的稿件今天竟然发表《党史周刊》的首页上,作者一栏处清清楚楚地印着肃县陈景天五个大字。她一看见这五个字就眼前发黑,要知道《党史周刊》是党的内部刊物,数千万党员学习讨论的载体,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大人物的眼睛盯在上面。
《周刊》上对丈夫这篇文章持支持的言论寥寥无几,他们认为只要是有利于国家建设、稳定的建议都可以进行探讨,还要进行广泛深入地探讨,允许有不同的声音出现。而持批判的言论如同繁天里的星星般占据绝对优势,甚至有些党内大员已把它上升到政治的高度,直接定性为反革命言论。
看来她也得早点为处于漩涡中心的丈夫准备些行李物品,甚至连这些都用不上。还是赶快叫儿子回来见上他父亲一面,重大政治犯是不允许家属探望的,一想到这她的心如同刀割。
“老李,赶紧走。”陈景天嘴里嘘了一声,抬手指指天。就冲着刚上任到肃县革委会劳动局政工科任科长的李长胜一拿到这份刊物就冒着政治甚至是生命危险前来找他的情谊,他也不能再让老友陪着他一起殉葬。要知道这篇文章在这个节骨眼上带来的凶险比上个月县城官场地震要大百倍,别人唯恐不能和他划清界限,可老李还嚷嚷着要支持他,让别人知道判他从犯都是轻的,此刻说不定公安的人正往他家赶。
《周刊》上发表的文章主体框架都是出自他的笔下,但后面两条建议不是他写的,显然是别人加上去的。说实话,他也非常赞同这两个观点。一条是建议县以上各级人民代表大会应设立一个常设机构,这个常设机构决定当地各工作部门的一把手的任命。另一条是实行地市合并和市管县的体制。
难道这县城不但有和自己同名同姓且想法都非常接近的同志存在,说出去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那么,是谁修改自己的文稿?
表面平静内心掀起千层浪的陈景天知道这篇锋利的文章不是他绞尽脑汁地在措辞慎之又慎的原稿,他更不可能在这样的文章后面署上自己的大名。
先不说措辞的锋利,仅后面的两条建议就让整篇文章性质完全不一样。市管县的体制在特殊时期前就试行过一段时间,特殊时期中这种制度被打断。省、市、地市级革委会、地委谁都是县里的婆婆,造成无序多头管理,但谁也不肯放权。现在再提出实行市管县的制度,不是公然与那帮既得利益的当权者为敌。更厉害的是人民代表大会常设机构决定任命当地各工作部门的一把手的建议完全颠覆了现行由上级行政机关或国务院任命的传统,这已是公然向国家制度挑战,给扣上反革命的帽子都算轻的了。
要知道,十年动乱里有多少人因提出不同的看法被批斗的家破人亡,在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和权威的口号下,又有多少因坚持自己信念的党员或被下放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或在无穷尽的折磨中丧生。
今年那位三起三落的传奇人物登上了领导的舞台让像陈景天和李胜利这样希望祖国早日繁荣富强的人看到了一丝曙光,所以怀着一腔赤诚的陈景天把自己对现状的看法和一些发展经济的建议用温和的措辞写出来,署上假名后心里仍是忐忑不安,又有敢保证运动不会再来。
这篇文章是不是他写的已不成为他所关心的重点,说出去别人也不信。是谁和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还能有那么大的能量把它刊登在一般只发表党**精神和国际国内重大新闻的《党史周刊》上。
陈景天心思急转间蓦然想起最近一段时间不在眼前晃动的身影,他经常出入他的书房,而这份稿件是他带到省城,再联想到他走之前每天说什么时不待我,天**降大任,必先劳其筋骨之类的胡言乱语,至此他可以肯定这件事与他儿子月兑不了关系。可是这治国方案和如此大的能量貌似怎么也和他联系不到一起,就是地委**顾红军有这个能量也得人家愿意冒这个风险,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政客不可能有犯如此低级的政治错误,否则他也做不到现在的位置。
这中间的猫腻任陈景天想破脑袋也解释不通。事到如今,他没有退路,只能咬牙顶上。
李长胜知道老伙计叫他的潜台词是让他提防隔壁有耳,更不愿他卷入这场毫无胜算的政治漩涡中。生性耿直的他也不是没有政治头脑,更懂得时势造英雄的道理。在来之前他就把这篇文章及评论研究的非常详尽,看似有几个人在发表的评论中保持中立态度,但在这种旧势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政局中中立其实就是一种表态,一种默许。他们的身份非常敏感,其中一位是**政治局常委的五大巨头之一。这种旗标似地人物出现在文章的后面,政治嗅觉敏感的他知道其所代表的意义不仅仅是只为评论那么简单。更何况他也是位有原则性的老党员,所以明知此时的凶险,他还是义无反顾地一脚踏进来。看到老友着急的神情,他随口呤道:“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陈景天知道此刻无论如何老李也不会走,正如他表达的心迹,只要大义所在,又何必在意那些身外之物。
外面的院门被人打开,走进四个穿制服的公安,核定身份后带走了神情坦然的陈景天和李胜利。
李霞只想默默地看着丈夫被人带走,把他此刻的面貌深深地印在脑海里,恐怕这辈子连见面的机会都没了,可丈夫的一句话让她心酸地好想找个地方嚎啕大哭一场。“带好儿子。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此刻的陈浩嘴里衔着根草棍在田埂上散步,浑不知家里正发生的事情。这些天一直呆在村里的他心却一直没闲下来。从省城办完事后他回家挨了老妈一顿K,后来父母嫌家里客人太多就打发他到陈家村来让他安心复习功课准备考试,可那件事至今仍无消息让他食不知味。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顾红军固然能达成他父亲的心愿,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原本他想着怎么让父亲写些他所知道的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但一直不知道如何开口才不会引起父母的疑心。没想到一次在书房里找书的时候发现父亲写的稿件,上面的观点都与前世那个平行世界里的发展相吻合,欣喜难耐的他稍微给加了点料后照原样放进信封里。当然稿件的署名也被改成他父亲的名字,还不放心的他索性在名字前再加上肃县。
谁知机缘凑巧,正义感膨胀反被人打得头破血流的他在医院里得知章晓慧的叔叔在省城的宣传部门上班,熟知父亲习惯的他借口去省城买书果然得到那份稿件。到省城后他直接找到章晓慧帮忙,其中自然少不了油嘴滑舌弄得她粉脸通红,在他死皮赖脸的纠缠下章晓慧就差说出这件事办不成他要她干什么都行的羞人誓言时他才心满意足地放过她,在身后传来数声“小无赖”的娇呼和跺脚声中扬长而去。
要知道他只是个五斗小民,无权无势的他必须保证这篇关系到他父亲前途的文章在最短的时间内发表到报纸上,只能把出些手段,要是章晓慧知道他此刻心里的想法,想必亦会后悔在他有意无意的引导下说出她的叔叔。
但前世毫无官场经历的他和缺少社会经验的章晓慧还是把这件事想的过于简单,如此敏感的文章上报又岂是他俩如同小孩子过家家般地认为只要有人就能办成。
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章晓慧拿着这份稿件去找她叔叔后才发现这件事他叔叔不但不给她帮忙,还斥责她胡闹并告诫她不要多管闲事。这篇明显会带来无穷尽政治麻烦的文章别说他这个宣传部门政工局的革委会副主任不敢擅专,就连省里的头头不愿也不肯担这干系。撅着小嘴回家的章晓慧大哭了一场,被她的父亲张翰生看出蹊跷。仔细地询问过这篇文章的来龙去脉后,面色严肃的张翰生告诉女儿千万不能向外面透漏半点消息,拿着稿件进了书房。
接连几个晚上,章晓慧发现父亲书房的灯一直亮着,她还隐隐约约听到父亲打电话的声音。至此,她才知道这份小无赖带来的稿件不是普通意义的文章,连她父亲都得半夜打电话找人商量,这在她的记忆里可是很少几次见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