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徐,粘车有柳絮。华原半里。远望来人是几许?
张忠的队伍一路晃荡在颠簸的路上,终于是来到了华原县县城半里远的地方,这县城也有一泥巴和着草棍垒成的土墙,此季,又逢春雨,上有野草丛生。
张忠又把张小宝要来的单筒千里眼对向了城郭外面站着的三个人,两个穿着衙役的衣服,一个负手而立,想来就是接他的人了。
三个,只有三个人,比起贾上到三水县的时候人少了一点,恩,一点点而已。
张忠放下千里眼,踌躇着,是该派人过去告知三人一声,还是直接过去与三人见面,那三人不可能看不到半里外这么大的车队,为何不过来?
张小宝不在乎这种事情,不到三百米的距离,早就看到那晃荡着的三个人了,挑开车帘子对外面吩咐道:“继续前进。”
原本已经放慢了速度的队伍。又恢复到了正常,这点路,几十息而已,当车队来到了城郭外面的时候,那三人这才相互看看,在那负手之人的带领下迎上来。
“车中做的可是新来的县令大人,讳张尊名忠,张忠张大人?我乃华原县刀笔仓计史,贱姓何,因县中事务繁忙,故被县丞与主薄派来亲接大人,大人一路辛劳。”
那负手的人来到车前,对着标志最明显的车说道,张忠一听这个官职,心中就有点无奈,竟然弄了一个外七流的刀笔吏过来迎接自己,想着程县令说过的话,张忠还是从车中走了下来。
“原来是何仓计,无妨,家中离着近,几步路的事情,既然县中事物繁忙,当要先去把一应事情交接好,多个人做事儿,也能快些。”
说着话,张忠也不坐车了,直接向前走去。借来的二十个护卫马上就把张忠给围了起来,把两个想要靠近的衙役吓了一跳,这二十个人全是身穿皮甲,腰挎制刀,背上背一皮囊的打扮,那皮囊不必拆开,只看外面就知道是弩。
两个衙役暗自心惊,那何仓计算是有些见识,笑着对张忠说道:“大人身边这王府护卫果然不同一般,县中有些事情确实不好处理,有了这等勇士,想来县中能安稳许多了。”
“哦?莫非有流寇在此?县中衙役不好料理?”张忠面露惊疑之色,故意夸大了一些问道。
何仓计连忙摆手“大人说的哪里话,我朝新政升平,近京之地怎会有流寇,还不是衙役太少,来往奔波不及,县丞与主薄正商量着,是不是多招些衙役,好听大人行事。”
张小宝和王鹃这时也从车上下来了,挤在张忠身边。听到姓何的说招衙役,相视一笑,想到了贾山微服过来时候的事情,衙役一招,把最后一点钱也给花掉了,难不成华原县也想学这手?
张忠同样想到了这点,但他不在乎,有钱就按照有钱的办法来花,没钱大家都没钱,自己又不像贾山那样就指望着贪衙门中的钱,自己家中的钱够花了。
当下微微点了下头,没对这个事情再说什么,何仓计也适时地不提此事,说起了这县里的一些琐碎的事情。
张忠一路边走边听,偶尔问一两句,不熟悉的事情从不多言,这也是从程县令那里学来的。
王鹃与张小宝倒腾着小腿跟随,打量着县城中的情形,三水县那边的春耕已经结束了,这边还有零星的人忙碌着,繁华上比不了三水县的县城,人却也不算太少,街道两旁有店铺,有摆摊子的,不时传来叫卖之声。
县中百姓买货之时,更多是以物易物,不如三水县那里,可以随身带几文钱,面色也有差别。比不上三水县百姓脸上的红润,这不仅仅是吃的问题,更多的是心态。
“还算不错,这种地方最容易出成绩,只要稍微提高一些就可以了。”王鹃拉了张小宝一下,嘴唇动了动。
张小宝也有同感“现在要解决的就是班子团结的问题,政令一统才方便行事,就看他们原来那些人是什么意思了,派个不入流的小吏迎接,还有两个精神恍惚的衙役,就这种衙役还想做事情?”
“或许有愿意做事儿的人吧?”王鹃在那里望好的方面想。
“管他呢,不是猛龙不过江,既然来了,就没打算开始便事事顺利,一会儿到衙门看看,咱家以后就住那后面,修修房子。”
张小宝说着话,正好看到旁边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怀中抱着一只鸡,在鸡身上插了一根草棍,离开人群蹿过去问道:“鸡怎么卖的?”
那孩子先打量了一下张小宝,一看张小宝的衣服,眼睛亮了下。说道:“七十文,少一文不卖。”
“七十文有点贵,但这鸡看样子还能下蛋,下蛋的鸡你卖它做什么?留着下蛋卖蛋不是更好?”
张小宝可不是别家那种纨绔的连东西多少钱也不知道的公子,在三水县,随便拿出来一个东西问他多少钱,他都能够按照品质给出一个准确的价格来,三水县这样一只鸡通常是五十八到六十二文,要看大小。
王鹃也凑了过来问道:“对呀,留着下蛋啊,是不是这鸡不下蛋了?不应该。难道下的是软蛋?那别急,去河里捞点河螺,让它吃,蛋就硬了。”
“我娘病了,我把鸡卖掉给娘抓药,七十文可以抓三副,剩下点钱给我娘买点肉吃。”小孩子用手在鸡脖子上轻轻地模着,那鸡对着主人咕咕叫了两声。
张小宝盯着孩子的眼睛看,看了会儿点点头,对着旁边跟多来的二牛吩咐道:“拿二百文钱给他,再从车上割一条肉。”
二牛听到吩咐转身去取,张小宝对着小孩子说道:“把鸡拿回去,我给你钱去抓药,挺几个月,几个月后,日子就好过了。”
说完话,张小宝拉着王鹃转身往回走,小孩子在背后突然问道:“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不为什么,我愿意。”张小宝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
这一幕被张忠和那个何仓计看到了,张忠没手什么,儿子想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何仓计却是对张小宝问道:
“小公子,您就算能帮了他一个又如何?整个县中这样的事情太多了,不如把咱们华原县弄得像三水县那样,百姓的日子自然好过了。”
“我不懂那些,我就知道他们是华原县的百姓,大爱助一方,小爱助一人,助一人小爱之思没有,何言大爱?我还小,无大爱之能,便小爱一番了。”
张小宝抬头对着何仓计说道。
何仓计听了一惊,眼睛看向张忠,他觉得这一定是新来的县令平时就教给孩子的,不然这等小娃子,哪会懂得许多事情?
“张大人果然爱民如子,平日竟教与孩子这等爱民之言。何某佩服。”何仓计对着张忠拱手施礼说道。
“好说,好说。”张忠打了个哈哈,他哪里教过儿子这些。
二牛这时已经把钱和肉交到了孩子的手中,那一条肉足有十斤重,孩子拎起来非常吃力,加上那钱,孩子只好把钱挂在肩膀上,又用衣服遮好,双手拎着肉,把鸡放开,让鸡自己跟着。
他并没有直接离去,他想知道,是谁对他这么好,往前挤了挤,正好看到了衙门中的一个官在那里对另一个人行礼,壮着胆子对旁边的护卫问道:“那个给我东西的小娃子是谁?”
“新人县令家的小公子,快些回去给你娘抓药,以后你们的日子就好过了。”护卫也没有对孩子做出什么防范,随意说了一句。
“哦,我知道了。”小孩子又仔细地看了眼张小宝和张忠,转过身离去,嘴里还跟鸡说道:“花花,回家了,不卖你了。”母鸡咕咕叫了两声,跟在后面,不时地在地上啄两下。
“张大人,县丞与主薄此时应该未回衙门,您是先到酒楼吃些东西,还是……?”何仓计对着张忠问道,语气似乎恭敬了一些。
“吃饭不急,去衙门等着,正好看看以后住的地方。”张忠这次带了几辆车,要早点把车上的肉给发下去才行,不然放时间长了会坏掉。
肉准备的不多,一个衙役能分二十来斤,剩下的冻起来,用于这几天自己家中做菜吃。
何仓计也不在此事上多言,在前面打头,一路来到了衙门。
果然如想象般那样破旧,登闻鼓的鼓锤也没了,鼓的旁边也开口了,衙门的大门关了半扇,开了半扇,上面不仅仅是漆掉了,木头烂的差不多了,门上的铜环一边的断了一半,另一边的更本就不知道哪去了。
就这衙门,让人看着便不想往里进,何仓计在一旁有些脸红,说道:“大人,衙门当中少有钱财,又要周济县中百姓,故此无力修补衙门。”
“嗯!”张忠哼了一声,回头看看儿子,张小宝在那里似乎没有什么感觉,依旧似乎一副好奇的模样。
王鹃还在旁边说道:“那鼓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