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回来了!”一位男仆喊了声。
顿时所有的下人都活动了起来开始准备午饭一张大桌子搁在厅中范闲与老夫人相对坐在两旁中间放着七零八落许多盘菜。
场间的感觉有些怪异因为那些没有事情做的下人也都盯着范闲的筷子并没有去后院吃饭有几个年纪比较小的丫头更是在暗中偷偷咽口水似乎有些饿了。
这是伯爵府不成文的规矩在范闲强力地要求下经过老夫人的默许之后大家早就已经习惯——伯爵别府只要范少爷在府中吃饭那必须他尝过每一道菜表示满意之后别人才允许吃。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可爱温柔的小少爷会有这么蛮横的想法但当有一次范闲最亲近的大丫环冬儿在范闲吃饭之前尝了一下咸淡便被范闲凶恶无比地赶出府去后大家都知道这位少爷终究还是有权贵子弟无耻的一面。
而且冬儿姑娘哭泣着离开时伯爵老夫人也只是冷眼旁观并没有多加一言一语。
整个房间里面就只有范闲的咀嚼声和喝汤时啜吸轻微的声音所有的下人都安静地双手下垂侍候在一旁。就像所有的大户人家一样主人吃剩后的饭菜总会送到下人们居住的地方当作给下层人的赏赐——所以范闲每份菜吃的并不多只是挟一筷尖送入嘴里。
但他吃的比较慢很仔细薄薄的嘴唇抿动着看着就像两抹清亮的光在一开一合。
伯爵府的老夫人手里不停地摩娑着一个雕像口里也微翕念祷却没有出声音。
许久之后范闲终于尝完了所有的菜甜甜地笑了起来双眼里泛着清柔的光芒指着桌子上面的一盘清炒竹蒿对仆人们吩咐道:“这盘菜我喜欢吃。”
仆人丫环们松了一口气赶紧开始添饭那些没有职事的人也终于可以去后院吃饭了不过却另外有位仆人去了厨房将剩下的所有清炒竹篙全端到了厅上放到了范闲的面前。
“女乃女乃请用饭。”
范闲站起身来很恭敬地向老夫人行礼然后双手接过饭碗礼貌地放到老夫人的面前。而他自己则是端着一碗饭不停地挟着盘子里的清炒竹蒿一边咀嚼一边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只是那种笑意在他漂亮的脸蛋上显得格外的古怪就像是他终于找到了某种寻找了很久的事物。
但不知为何侍候在一边的丫环们看着这个十二岁少年脸上的笑容想到早晨时周管家脸上挨的那重重一耳光心头没有理由地寒冷起来。
……
……
“我端回房吃。”
范闲对身边的丫环们说了声然后端着那盘清炒竹蒿和一碗白米饭往偏院里自己的卧房走去。这时候老夫人还没有吃完饭晚辈要离席是件很没有礼貌的事情但是老夫人并没有说什么。
回到房间里他取了些催吐的粉末直接吞了进去然后将手指伸进咽喉里拼命地挖着终于将月复中的饭菜残糜吐了出来紧接着不敢怠慢从抽屉中取出几颗自己配的药丸就着清水吞服了下去又用真气运遍全身现似乎确实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他看了一眼盘子里的清炒竹蒿苦笑了一下然后倒在自己床后的马桶里——菜里有毒是监察院那些密探经常使用的“猫扣子”。
“猫扣子”是长在南边岛上的一种像柑桔一般的水果长的很漂亮生出来的花朵有一种怪怪的辣香味而毒素则是存于这种水果的果实之中。
因为猫扣子果汁混到饭菜中不容易让饭菜变色而且闻起来不会有什么异常反而会增加饭菜的香味所以经常被监察院的密探用来进行需要掩人耳目的暗杀。这种毒药入月复之后大约到晚上就会开始挥作用让人浑身抽搐而死特别像是某种感染类死亡很难现真正的死因。
费介是监察院配制毒药的祖师爷而范闲是费介唯一的徒弟所以当他吃第一口清炒竹蒿的时候就马上尝了出来——猫扣子没有什么味道唯一的破绽就是会带一点点苦味——下毒的刺客居然知道将猫扣子的果汁混进本来就有些苦味的竹蒿之中实在是很厉害的人物。
范闲刚才没有马上离开解毒就是害怕老夫人受了惊吓。但此时他忽然有些后怕自己的胆子未免也大了些如果不是自己认为的猫扣子而是某种急性毒药自己这时候只怕已经死了。
从费介告诫他之后他一直很注意饮食怕京都司南伯爵府里的那位姨娘对自己下毒手所以才会有了刚才吃饭时的古怪场景。他害怕自己吃到的毒药没有毒死自己却毒死了府里的下人所以要求所有的菜必须自己先过一道就像传说中皇宫里专门负责试菜的太监一样。
范闲虽然认为自己的生命比任何人都重要但他也不愿意让无辜的人因为自己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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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少爷来到了厨房这种地方仆人赶紧站了起来端了个板凳给他坐笑着问道:“少爷是不是刚才没有吃饱还想吃点儿?”
范闲嘻嘻一笑说:“炒竹蒿挺喜欢吃。”
厨师站在旁边呵呵笑道:“少爷喜欢就好。”
“嗯挺新鲜的什么时候买的?”范闲用力地点了点头仔细问道。
“早上买的自然新鲜。”
“对了今天有府外面的人到厨房来过吗?”
“送菜的老哈病了他侄儿子来过。”
“没什么那我先走了。”范闲从厨师递过来的盘子里抓了块薰肉吃了一面嚼一面害羞地笑了笑“别告诉女乃女乃我到厨房来偷吃的。”
看着小男孩离开厨房仆人们开始议论起来都说伯爵的这个私子人真好没有半点儿权门子弟的恶习除了……吃饭的规矩实在是有些大。
在澹州港的一条窄街之中范闲手指勾住某幢建筑的后墙手臂一用力整个人便像只灵猫一样爬了进去这是送菜老哈的家。
伯爵别府一共只有十几个人除了丫环换了一批还都是本地人这么多年了所以不怎么值得怀疑。虽然送菜的老哈范闲也见过但听说他病的时间如此蹊巧就知道有古怪。
老哈的房间里一片黑暗但在范闲的眼中却是如同白天一样他轻无声息地走到房间里鼻尖嗅到一丝血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