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时机?”范闲一头雾水地看着父亲但不知为何见到父亲大人如此镇定他的心情也轻松起来再不似在山中那般焦虑自嘲一笑将腋下的拐杖扔开坐到了椅子上。
“当心你的伤口。”范建摇了摇头不赞同的说道。
范闲笑了笑轻轻揉了一下胸口下方内里有些隐隐作痛不过最近费先生在旁边妙手调养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说说吧你究竟是在害怕什么。”范建轻援颌下飘然长须一向方正严肃的尚书大人在此刻终于露出了一丝成竹在胸的潇洒感觉。
范闲一愣皱眉想了半天这才现自己确实有些惊慌过头自己究竟是在害怕什么呢?在心中梳理了一下自己的隐忧诚恳说道:“这消息如果传开了天下人的议论自然会异常汹涌宫中知道了我的身世还不知道会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范建冷笑道:“莫非你以为宫中直到今天还不知道你的身世?”
范闲沉默了起来知道父亲说的很对自己是叶家后人的事情皇帝当然比谁都清楚至于太后那边……看上次冬至祟肉宴上的神情估模着那位老人家也早清楚了只不过这一对母子瞒着天下人而已。
“他们想瞒着天下人如今瞒不住事情的展总会有些变化。”范闲平静说道:“而且皇后知道我是叶家的后人她会怎么想?依父亲所言叶家与她之间可是有化不开的仇怨。”
范建摇了摇头。冷然说道:“皇后那处不需要考虑这位妇人乃是有史以来势力最弱的皇后你需要考虑地只是东宫太子会不会被她说动来对付你。”
皇后的家族势力。早在十几年前的京都流血夜里就已经被庆国皇帝清除的一干二净一向不显山露水地范建在其中起了最大的作用所以他当然清楚皇后根本翻不出什么动静来。
“太子。”范建的唇角泛起淡淡笑意“他是聪明人以你目前的地位权力他只求你能保持平衡就行哪里还会因为当年的事情来主动撩拔你。”
范闲微低着头。半晌后说出几个字来:“长公主呢?”
天下皆知叶家的产业被庆国皇室收入囊中成为了如今的内库。当年强行征收天下第一商。用的名义自然是很可怕的那种比如谋逆之类。而如今忽然多出来一个传说中的叶家遗孤那究竟查不查当年地遗罪?
就算不查在很多人的眼中叶家后人也是皇室必定要斩草除根的对象。这是历史地规矩没有人会躲过。
范闲是叶家后人的消息传开后长公主一定会利用这件事情。大作文章逼迫宫中做出相应的反应。上溯叶家产业被夺之事依照皇家的惯常行事手法范闲不被暗中杀死就是好的了更不用说飞黄腾达。
当然范闲身世地另一半也很奇妙所以他不用担心宫里那对母子会对自己下杀手甚至对方都不会将自己当成需要提防的对象但恼火就恼火在。世人并不知晓这个事实!
如果宫中那对母子想长久瞒着世人就只能将范闲当作单纯的叶家后人来看待在典论地压力下让范闲与内库……甚至是监察院月兑手。而对于已经结下了无数仇家的范闲来说失去了手中的权力实在是相当的危险。
“长公主?”范建面上毫无情绪说道:“如果她足够聪明这次就会袖手旁观而不会出手。”
“为什么?”
“因为陛下的心思。”
范闲沉思着渐渐明白了父亲说的是什么意思。皇上当然是知道自己身世的人虽然不知道皇帝将来会怎样安排但至少在当下来说他还没有掀开桌面上绒布的打算。知晓此事后想来皇帝与自己的反应一样应该是在震惊之后感到一丝愤怒与狂燥。
皇帝与范闲都是很喜欢掌握一切地人所以很忌讳这种月兑离控制的事情生。所以陛下一定会非常愤火他第一个念头是要找出泄密的人而如果长公主此时好死不活地借此大举向范闲进攻皇帝反而会大力维护范闲并且在心中对长公主的疏远之意更深一分。
范建淡淡说道:“你如今已是监察院的提司通过这半年来的行动手中握有了足够的权力。由澹州直至京都不论是为父还是陈院长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替你将脚下的基石打造的更牢固一些……如今的你已经是一方重石怎会害怕那些清风拂面?放心吧那些风已经吹不动你了。”
范闲沉默着心中另有所忧。
“自然这人间也有天界罡风。”范建嘲讽说道:“你所害怕的不外乎是宫中的态度。但是太后与陛下都知晓此事顶多会碍于物议暂时冷你两天。这事儿怎么展终究是看陛下的态度。”
最后这位老谋深算的户部尚书说道:“而经由悬空庙刺杀一事陛下深信你之忠诚当然会偏向于你……如今你伤势未愈陛下总会记着你的功劳在这个时候你的身世被揭出来陛下会尽量替你考虑不论是皇族利益皇后太子甚至是长公主太后的压力……
“与你替陛下挡的那一剑相较就算两相抵销了。”范建冷笑着说道:“所以说这是最好的时机。宫里这些事情我不说你也清楚或许再过些年头陛下惜你救驾的情份淡了你也就再难利用。揭破身世只能在这几天。早些不行晚些……也不行。”
最好的时机。
范闲在心里品着这些话里的寒意面上浮出一丝苦笑:“我只是担心这件事情会对家里带来什么麻烦。”
范家收留当年叶家遗孤?虽然这是皇帝地安排。但闹大了之后皇帝肯定是不会认帐倒霉的只能是范府。
范建缓缓闭上双眼唇角欣慰的笑容一现即隐缓缓说道:“傻孩子如果连你都不会动怎么会动为父?如果朝廷对我动手岂不是证实了你是叶家的后人?”
范闲睁大了眼睛半晌后说道:“您地意思是不论外面如何传。我们死都不能认帐?”
“当然。”范建含笑说道:“谁能有证据?”
范闲叹息道:“真可惜我本以为既然没有什么影响我可以借机……”
“借机替叶家翻案?”范建哈哈大声笑了起来:“难怪你先前紧张如斯。原来是存着大心思。你这孩子啊这世上的案何必一定要在明面上翻呢?十几年前陛下就已经替叶家翻过一次如今这些只是余波罢了。”
范闲摇摇头压低声音说道:“叶家后人这件事情。其实还真不能吓着孩儿只是……”他本准备说担心被长公主及有心飞*库*网人从这件事情里。猜出自己身上带着皇家的血脉但话临出唇之时忽然醒悟过来住嘴不言。
关于自己与皇帝的关系范闲与父亲大人从来没有正面说过一直以来父子二人都很知机地没有点破尽量维持着目前和睦的景象。
范建明白儿子想说的是什么沉默了下来。良久之后才叹了口气:“那件事情……你还是藏在心里吧。至于别人猜不猜的到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为父明言陈院长只怕一直满心欢愉地等待着这件事情的生。等传言来到京都后他一定会动用手中的权力强力压下流言从而证实这条流言然后等着天下人逐渐猜到你的身世至少要让天下人习惯于……你地身世流言。”
范闲默然知道父亲的推算是极有道理的。老跛子地做法用想也能想到强力强制叶家后人的传言才能让庆国百姓相信这个传言这正是极高明的手法至于自己是皇帝私生子的事情……
“陈萍萍究竟想做什么呢?”范闲的心情忽然间变得十分地疲倦无力地问着父亲。
“为父不清楚。”这位一直没有表现出过人实力与智慧的尚书大人缓缓说道:“你应该猜到我与陈院长的想法从来都不一样在你地问题上我与他较了很多年的劲。而且我没有信任他的习惯很奇妙的是他似乎同样并不信任我。相反我和他倒对你这个孩子更信任一些。”
他望了儿子一眼自嘲笑道:“最终似乎还是他胜了成功地将你拖入这团乱局之中。”他接着淡淡说道:“我甚至怀疑这件事情是不是他一手弄出来的不然北齐人怎么可能知道小叶子是你的母亲。当然眼下你不用担心太多这件事情的尾想来陈院长这时候已经开始入宫为你谋划了。”
父子二人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范闲忽然无头无脑地说了一句:“对不起父亲。”
很没有道理的抱歉不知道是在抱歉什么。是在抱歉在前路的选择上自己终究接手了监察院从而被迫踏上了争权地道路没有如父亲一样选择更平安的生活?还是抱歉自己离奇的身世为范家带来了未知的危险?抑或是替母亲向“父亲”表示最诚恳的歉意?
或者是……对不起对不起我很想成为您真正的儿子只是老妈不给我这个机会。
范尚书在猜测是不是陈萍萍利用范闲救驾身负重伤——这最好的时机在揭破他叶家后人的身份。与此同时陈萍萍在重重深宫之中也在不停猜测着是谁忽然间折腾了这么一件事情出来。
政治人物并不是很在乎那些名义上的东西所以这两头老狐狸。只求范闲能过的幸福能手握权力并不以为范闲一定要名正言顺地回归叶家的门楣。
“知道这件事情地只有我。范建范老夫人陛下费介。”陈萍萍坐在轮椅上干涩微尖的声音在御书房里响了起来“陛下先前说太后是在春闱后查觉此事那一共也只有六个人依臣看来这六个人都不可能泄露出去。”
皇帝缓缓转过身来。那双往日清湛的眸子今日火火中烧如鹰一般锐利噬狠一字一句说道:“都不可能泄露出去?那北齐人是怎么知道的!”
春闱之后。范闲监察院提司地身份暴光了从而他成为了庆国年轻官员里最风光的人物尤其是马上又要执掌内库这种权势实在是有些薰天。一般的人物还猜不到什么但深宫之中那位皇太后。久经国事惯见阴秽政治上的嗅觉实在是有些敏锐。在她的强力逼问之下皇帝终于向母亲承认了范闲就是自己的私生子。
太后在震惊之后终于接受了这件事实毕竟老人家再如何痛恨当年的那位“妖女”但对于皇家的血脉总有一丝容忍的程度。
“也许也许是北齐人猜到的。”陈萍萍低声自言自语着却不知道猜中了最接近事实地答案。
皇帝冷笑道:“苦荷是什么样的人物?北齐国师难道仅仅用猜测就敢下定论?”
陈萍萍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长公主。嫌疑最大。”
如果是范闲此时在一旁偷听着一定会大叫一个赞字!这是什么?这就是传说中大巧无工大象稀声果奔的构陷啊!
太后知道范闲是叶家地后人长公主是太后最疼的女儿曾经反手将言冰云卖给北齐也曾经与北齐大家庄墨韩有过私下的交易她与北齐太后有私下的书信来往她往北齐的走私线路让北齐君民不知道节省了多少银子她……她她因为内库移权地关系对范闲恨之入骨甚至开始使用刺客手段只是失败了。
这些都是皇帝十分清楚的事实。只要细细一分析便会现长公主拥有知道此事的最大可能拥有通过北齐方面转手曝料地最佳途径最关键的是她拥有最大的动机。
陈萍萍先前的这句话也极有讲究如果他是语焉不详地暗中指出宫中有人与北齐关系良好从而让皇帝自己想到远在信阳的妹妹——而不敢如此大逆不道直指中心地说出长公主的名字皇帝也一定会小小怀疑一下他的用意。
而他如此直接坦荡地说出长公主的名字直言对方嫌疑最大便是纯忠之臣的表现只在乎自己地意见会不会对陛下有用而不忌讳会不会让陛下怀疑自己——这样的表现一向精明的皇帝当然极其受用。
皇帝沉默了下来面色却显得有些难看半晌之后才说道:“看来……云睿并不知道范不知道安之是我的骨肉。”
如果太后将这件事情也告诉了长公主那长公主一定不会揭破范闲的身世因为那样就不再是针对范闲而是在针对陛下了。
陈萍萍微微颌从陛下这句话中就知道陛下已经相信了长公主才是这个传言的源头。
片刻之后皇帝冷冷说道:“等着消息吧看云睿会不会来信。”
范闲是叶家的后人如果长公主上书宫中以此为机劝说陛下警惕此事抑或直接劝皇兄杀掉范闲灭了范家那皇帝就会真地将兄妹之情看淡了。
“接下来如何处理?”陈萍萍咳了两声由于进宫匆忙花白的头没有束的太紧有些蓬乱愈显老态。
皇帝看了他一眼忽然苦笑叹道:“朕这一生也算风光没料犹在壮年却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除了你与建哥儿竟是找不到个完全信任的人。”
陈萍萍微微一怔正要说些什么皇帝叹息着挥手说道:“你可记得当年太后征收叶家用的什么名义?”
“谋逆。”
“嗯。”皇帝面无表情说道:“当年你们两个人也赞成这个提议。毕竟小叶子留下的东西一不能乱二不能放在她离去之后。就只有皇室才有这种能如收拢保护叶家这些产业继续运转下来。”
“不错。”陈萍萍平静说道:“当初心想既然人都已经去了安个什么罪名想必她也不会介意只是没想到十七年后反而变得有些棘手。”
皇帝冷冷道:“有什么好棘手的旨意出自朕口朕便将叶家平反了这天下又有谁敢说三道四?”
“不可。”陈萍萍斩钉截铁地回答。似乎出乎了陛下的意料“陛下对那孩子存着怜惜之意但此事万万不可……毕竟。陛下您要考虑一下老人家的感受。”老跛子心里明镜似的皇上这招虽没名字却是最后地一次试探。
皇帝知道他说的是太后思忖少许后点了点头又道:“看来。你心中已有定数了。”
陈萍萍苦笑应道:“事出突然陛下又未曾有旨意所以并未备着方案。”这话的意思很明白。皇帝本来一直就想让范闲的身世始终被藏着院子里当然没有想过这件事情。
他话风一转续道:“不过并无大碍信阳方面如果来信请陛下严加训斥陛下再叮嘱几位皇子数句范闲那边让他死不认帐百官纵使疑惑想必也没有人敢就无根传言上什么奏章。”
“安之不免尴尬。在朝中如何自处?”
“一转年他便要远赴江南公干恰好可以躲开这场议论。”陈萍萍细声微笑道:“陛下这事儿虽然麻烦但此时爆了出来时机还算不错。让范闲远离京都要地这样拖上两年事情自然就淡了。”
“能淡吗?”皇帝眯着眼睛说道。
“司理理在流晶河上人们传说她是当年某位亲王的后代传来传去除了让那座花舫的生意好了些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至于范闲的身世……”陈萍萍叹息着“就让世间多一件无伤大雅的小道新闻吧。”
皇帝沉思良久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报纸上还可以拿这事儿做做花边。”陈萍萍继续说道。
皇帝也笑了起来。
“只是要防着那件事情。”陈萍萍看了陛下一眼带着一丝悲哀之意说道。
“皇后那里我会让母后出面。”皇帝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不能给他一个名份朕已经对不住这个儿子。
半月之后京都的大街小巷里都开始流传一个消息这消息里说地是如今在朝中正当红的小范大人那位监察院提司竟然是当年老叶家的后人!
叶家因谋逆之事被查封距今已近二十年没有想到原来竟然还有后人而且竟是京都人津津乐道地小范大人这个传言令京都百姓们震惊之后开始兴奋起来纷纷交头接耳传递着这个八卦消息不到两天时间整座京都都知道了这个流言。
如果这流言是真的窝藏朝廷钦犯的范府那可要倒血霉了。朝中被范闲得罪惨了的那些京官文官们开始兴奋地筹划着攻势当然在宫中没有话的情况下这些官员是不大敢率自行动地毕竟只是流言没有什么证据。
联想到范闲进京之后宁肯舍了一代文名也要进入监察院还要接手满是铜臭味的内库京都民众官员们无一不在心中犯嘀咕对于这个流言的真实程度更是相信了几分。
出乎所有人地意料宫中保持着安静就像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一般。而监察院却开始行动起来冒着被言官们骂三代祖宗的危险八处开始在酒楼茶肆之中逮捕那些敢于传播遥言的百姓们。
午后的一石居楼中的酒客们面面相觑他们都是有些地位的人但也没有料到监察院八处官员竟是毫不讲理将先前正在喷唾沫星子的两位文士逮走了!
从监察院的反应人们愈地相信范提司……与当年的叶家一定有关系!
监察院内膝上盖着祟毛毯地陈萍萍掀开黑窗帘的一角看着街上那些噤若寒蝉的行人走过唇角浮出一丝怪异的笑容。
“知道你妈是谁又不知道你爹是谁怕什么?”
婀书友如羽真可爱……前些天胃痛的不行一看那帖子结果笑的胃更……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