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见看见叶流云是他十二岁的那一年。
那一年他伏在悬崖之上眼中幻着奇彩注视着悬崖下的半片孤舟沙滩上的万点坑那两个绝世的人和那一场一触即敛的强者战。
一位是庆国的大宗师叶流云一位是自己的叔。
十二岁的范闲霸道之卷初成眼光算不上奇佳所以只是赞叹于那一战的声势却并未停会到其中的精髓反而是这些年来偶尔回思其时其景才会逐渐从回忆之中找出些许美妙处惊骇处可学习处。
回忆的越多对于五竹叔与叶流云的绝世手段便更加佩服。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叶流云那乘着半片孤舟踏海而去的身影还浮现在自己的脑中那古意十足的歌声还回响在耳边。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庆国的大宗师受万民敬仰的大人物居然会在一间青楼的最顶层成了自己必须要面对的人。
……
……
范闲是这个世界上最怕死的人所以对于自己单人可能面对的敌人他都曾经做过充分的了解与分析。
他算来算去掂量了几番自己的实力与背景在这个人间最值得他警惧的人应该是东夷城的四顾剑最深不可测的应该是北齐的苦荷最麻烦的当然是皇宫里的那几位。
不过四顾剑虽然是个白痴虽然可以毫不在乎地杀死自己。可是众人皆知但凡白痴都是不喜欢出门到陌生地方去的。
而深不可测地喜欢吃人肉的苦修士苦荷大师在亲爱的五竹叔亲自出手后。也终于被打落凡尘——一个能受伤的人从感觉上说就不是那么可怕了。
至于庆国皇宫里地那几位都有亲属关系暂时不去考虑。
范闲所真正警惧的都是大宗师级别的人物由此可见此子不是过于自信就是有些自大不过话说回来以他的实力。再加上瞎子叔实在也只需要考虑这些人。
而在四大宗师之中唯独对于叶流云。范闲一直不怎么担心。
一来是少年时的记忆过于深刻总觉得叶家这位老祖宗颇具流云清美之态常年在世间旅行乃是位真正的有行之人心性疏朗可喜。不应该参合到人世间这些无趣的斗争之中。
二来是京都叶家的状况让范闲眼尖地看清楚叶流云乃是位地地道道的有情之人。不然皇帝也无法维持双方之间的青衡悬空庙一把阴火烧得叶家丢盔弃甲如此下作地手段叶流云却能忍着不归京自然是将叶家子侄的幸福与安危叶氏家族的存续看地比什么都重要。
叶流云不停驻在京都影响时势的平衡。皇帝也不会真地把叶家如何。这便是不能宣诸于口但在皇权与叶流云的世武力之间自然形成的一种默契。
所以范闲怎么也想不明白叶流云会因为君山会的事情出手还会如此决然地杀到了自己地面前用自己的生死来要胁自己。
这不是愚蠢是什么?就算此次黑骑撤了回来难道皇帝就不知道叶家与君山会之间的关系?这种平衡不一样是被打破了?
不过来便来罢范闲算准了这位大宗师地命门这才敢如此讥讽如此“大逆不道”地阴酸着因为他清楚:
如果你是叶流云你怎么敢杀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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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盯着笠帽之下那双静如秋水的眼睛似乎想看出这位大宗师突至苏州的真正用意内心深处甚至做好了准备如果叶流云马上反问:“我怎么不敢杀你?”
……自己马上冷冷地抛出自己行走江湖的大杀器以做说明。
杀了我五竹叔自然会杀了你们叶家所有人——这是一个很简单朴素的真理叶流云绝对会相信而且不会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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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当年你躲在悬崖上偷看。”
出乎范闲的意料叶流云根本没有接着范闲那句话说下去只是缓缓将手中的剑重又插入剑鞘之中看着他那张俊美的脸庞叹了口气。
范闲心中一怔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兀自冷静着。
“不明白?”叶流云问道。
范闲真的不明白所以点了点头先前刻意扮出来地狞狠与成竹成胸顿时弱了少许。
叶流云微笑说道:“如果你不在那崖上怎么能念得出来那两句怎么能知道我就是我怎么能料定我知道你是他的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敢杀你?”
很复杂听上去似乎很复杂所以范闲真的有些晕了好在他的启蒙比一般的正常人要早十几年过了两次人生关于逻辑之类的基础知识比旁人要扎实许多自己在脑子里绕了几圆终于绕清楚了叶流云的话。
叶流云想表达的意思很简单——这个世界上至少是如今至少是江南能认识他的人没有几个。
而这个意思让范闲感到无比惊愕庆国的大宗师难道真的没有几个人认识?
……
……
他下意识里放开手中紧紧握着的纸扇唇角泛起一丝讥讽说道:“不要以为装酷就可以冒充我叔不要以为戴着笠帽就能冒充苦荷光头不要以为提把破剑就可以让别人相信你是四顾剑。”
“你是叶流云不管我认不认得出你来你终究就是叶流云。”
四顾剑的行踪是监察院监视的重中之重。叶流云根本没有可能冒充所以这也是范闲很不理解的一点叶流云弄这一出是真地想和皇帝老子撕破脸?
他嘲笑说道:“虽然四顾剑确实有些白痴。被咱们大庆人铸了无数个锅戴到头上可是您这出戏也太不讲究了。”
……
……
“我是谁并不重要。”叶流云冷漠地看着范闲“我只是来提醒你一句你下江南江南死的人已经太多了。”
范闲眯着双眼毫不退缩地看着这位天地间仅存的四位级强者之一缓缓说道:“这世上哪有不死人就能达成的目标?”
“你要达成什么目标?”
“我是臣子……我地责任是保护皇上的利益不受丝毫损坏。”范闲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微笑说道:“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的想法。”
“即便是死?”
“不我不会死。”
叶流云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说道:“你……母亲当年似乎不是这样的人。”
范闲并不意外对方会提到自己的老妈脸色却像挂了霜一般寒冷冷冷应道:“不要用先母来压我。而且说起杀人想必您也记得清楚我母亲并不比我差。”
“我说的是根骨与禀性。”叶流云的声音忽然沉了下去“好杀之人如何能手握大权?”
将将因为叙旧这种事情稍显缓的楼中气氛。顿时又冷冰了起来紧张了起来。
“你在京都有那些费心费神的可怜人替你操心。我且不论。”叶流云就这样直直地坐在桌旁整个人像那东山之松一般倔耿而不屈“你下江南江南多事多少人因为你的巧手善织而死去?”
范闲眯着眼睛心头无比恼怒压低声音说道:“莫非我不下江南这江南地人便不会死了?内库里的王八就不再是王八明家一窝烂鼠就变成锦毛鼠?”
他轻蔑笑道:“老人家。先前说过不要用先母的名义来压我这时候再添一句大义地名份对于我也没有什么效果。”
叶流云面色不变不知其喜怒只听他静静说道:“杀袁梦一事那宅中丫环仆妇你尽数点昏看似犹有三分温柔可这些昏迷之人事后却被苏州府尽数擒去杀了灭口。”
他温柔看着范闲的双眼继续说道:“你离开的时候应该就会猜到在监察院的压力下那些无辜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你不杀无辜无辜因你而死。”
“我只需要承担我应该承担地责任。”
范闲嘴里用前世某教练的无耻话语淡淡应着心里却是涌起大震骇!
当然不是因为那些无辜的人因为自己死亡地缘故虽然这也让他的心里稍微黯了一下。这种大震骇来自于叶流云的话语那话语里似乎隐约透露出……自己入宅杀人的细节对方清楚知晓。
范闲盯着叶流云的眼睛不知道这位大宗师究竟知道多少如果对方知道自己已经学会了四顾剑那便惨了……这是范闲的秘密之一一旦被京都陛下知晓整个监察院都会因为影子与悬空庙的事情被踩倒在地。
对方完全可以用这个来要挟自己但是看叶流云的神情似乎并不知道细节。
可是为什么叶流云诸事不提却偏偏要提那个毫无轻重的袁梦?
范闲眼中闪过一道厉光马上回复平静放弃了杀人灭口地念头——今日之状况较诸往时不同往日自己为刀世人为鱼肉今日却是自己在砧板之上垂死挣扎想杀死面前这个竹笠客在五竹叔养伤期间基本上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以……范闲一拍桌面大怒吼道:“成大事不拘小节!若不雷霆一击仍让江南若往年一般明家要害死多少人?那些海盗还要杀死多少人?国库的亏空你给我填回来?”
不等叶流云回话他那犯嫌的手指尖又伸了过去极为大胆无礼地戳着叶流云的鼻子骂道:“还有那个君山会?难道比我干净。你是什么身份地人……怎么好意思放低身段给他们做事您是我朝宗师不站在我这边凭什么站在那边?”
最后一句话巧妙一转。直指人心。
叶流云眉头微皱缓缓说道:“君山会本就不是你想的那般。”
范闲嘲笑道:“我当然明白您是高高在上的大宗师可是终究还是个人总是需要享受的行于天下?浪迹天涯倒是快活可是若日晒雨淋着哪里有半点潇洒感觉?每至天下一州一地若有人应着。服侍着崇拜着……您自然是快活了而能用整个天下都供奉着您。除了那个君山会还有谁能做到?”
叶流云微笑望着他似乎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能如此简单地瞧出自己与君山会地关系。
事情本来就是这般简单苦荷有北齐供奉四顾剑有东夷城供奉。皇宫里那位自然由庆国供奉可是堂堂叶流云呢?行于天下不归家吹海上的风。抚东山的松渡江游湖所有的这些总是需要有人打理有人照应的。
大宗师也要吃饭也要住客栈尤其是这种地位的人肯定不喜欢一应俗套的马屁愿意住在幽静的圆子中。和一些隐于山野的孤客打交道?
圆子是要钱的进山访友也是需要盘缠地旅行环游世界其实是最奢侈的一种人生。
总不能让堂堂大宗师去当车匪路霸。
范闲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冷笑着说道:“可是您地孝子贤孙与君山会的关系就没这么简单了……要在本官的手下捞人可不是那么简单。君山会为您保着这双娘们儿一般的手难道您就打算用这双手为君山会把天穹撑着?”
说话间他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叶流云扶在桌旁地那双手上。
那双手有若白玉没有一丝皱纹浑不似老人的手而像是从不见阳光只知深闺绣花鸟的姑娘家双手。
这是许多年前叶轻眉推五竹入庆国京都五竹与叶流云第一场大战后叶流云弃剑而散手大成地迹像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丝毫变化。
叶流云听着范闲将自己的双手形容成娘们儿静若秋水的双眸渐有沸腾之意。
……
……
谈判的关键在于掌握对方的情绪哪怕对方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宗师所以范闲初一现叶流云心中真正的火意将要勃时马上将话风一转缓缓说道:“黑骑动手的时间应该还有一会儿……如果您真是在意那圆子里的孝子贤孙……是不是应该把周先生给我了?”
叶流云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似乎是在嘲笑他又似乎是在看着一个无知地黄口小儿:“这时候又愿意接受我的条件?”
范闲微低眼帘心里却是咯登一声他本来想着叶流云既然不怕辛苦提溜着君山会的帐房先生到了抱月楼当然是打着用周先生换君山会里叶家后人的打算。
难道对方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
“我从来不接受被人胁迫下的……任何条件。”
他抬起头来宁静的双眸很有诚意地看着叶流云那张古拙的面容:“但这并不代表我不愿意和一位值得尊敬的前辈达成某种协议。”
叶流云听到此时终于有些动容了叹息着说道:“果然无耻……”
范闲微笑道:“您以武力胁迫人我以人命胁迫人若说无耻其实差不了太多。”
叶流云缓缓地站了起来。
范闲心头大凛面色平静复又打开那把已经汗湿变形的可怜扇子胡乱摇着。
叶流云看着他手中那把扇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看出来这个年轻人内心深处的真实紧张。
……
……
“不要以为你了解所有的事情你可以控制所有的事情。”
叶流云如此说道。
“不然总有一天。你会死的很可惜。”
叶流云叹息道。
“你是聪明人但是不要过于聪明。”
叶流云教训道。
……
……
“你应该知道后面地事情怎样处理。”叶流云缓缓低头任由那张竹笠帽遮住自己古拙的面容倒提粗布缚住的长剑。走到栏边反手提住周先生的衣领。
此时地范闲终于感到了一丝无助与迷茫堂堂叶流云如果不是来送周帐房给自己又怎么会屈尊与自己谈这么半天?
叶流云回眸中烟雾渐盛一道轻缈却又令人心悸的无上杀意震慑住了范闲的身体他最后缓缓说道:“提把剑不是冒充四顾剑那个白痴你这小子或许忘了。我当年本来就是用剑的。”
说话间他缓缓抽出剑雪亮锋芒此时并无一丝反光。仿似所有的光芒都被吸入那只稳定而洁白的手掌中。
范闲眼帘一跳集蓄心神拼命将舌尖一咬痛楚让自己清醒了少许。生死存恨之际什么计谋斗智都是假的。他惶惶然将身后雪山处汹涌的霸道真气尽数逼了出来运至双拳处往前方一击!
击在桌上。
伴随着一声怪异地尖叫。范闲整个人被自己霸道的双拳震了起来身子在空中一扭就像一只狼狈地土狗一样惶惶然凄凄然度十分令人惊佩地化作一道黑线往楼外冲去!
……
……
范闲掠到了长街之上整个人飘浮在空气中双眼里却全是惊骇之色。即便此时他依然能感觉到身后那一抹厉然绝杀的剑意在追缀着自己似乎随时可能将自己斩成两截。
所以他一拧身一弹腿张口吐血倏然再次加在空中翻了三个筋斗脚尖一踢对面楼子地青幡借着那软弹之力再化一道淡烟落到了街面上。
六名虎卫与监察院的剑手早已冲了过来将他死死地护在了中间层层叠叠悍不畏死地做着人肉盾牌。
不过一刹那范闲便感觉自己的身周全部是人根本看不到外面是什么情况一丝感动一闪即过全身复又晋入最灵敏地状态之中随时准备逃命!
……
……
然而长街之上一片安静一片诡异的安静。
范闲不敢妄动躲在护卫们的身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感到了一丝蹊跷吩咐属下们让开了一道小缝。
叶流云已经不在抱月楼中。
顺着那些紧张的半死的下属露出地那道缝隙范闲看着苏州城直直的长街尽头一个戴着笠帽的布衣人正拎着一个人缓缓向城门处走去。
虽是缓缓地走着但对方似乎一步便有十数丈渐渐远离。
范闲咽了口唾沫润了润火辣地嗓子满脸疑惑地从人群里钻了出来站在长街之上看着远方叶流云的背影呆。
……
……
高达已经从对面楼下来看到平安无事的提司大人大喜过望颤抖着声音说道:“大人没事吧?”
范闲将有些颤抖的双手藏在身后强自平静说道:“能有什么事?”
说话的时候他看着叶流云的背影消失在城门之中。
便在此时谁也没有察觉到抱月楼顶楼除了高达斩出的那个口子之外渐渐又有了些新的变化。在范闲双拳击碎的桌砾之旁粗大廊柱上近半人高地地方那层厚厚的红色油漆忽然间裂开了一道口子。
范闲逃命时扔下的那折扇却不知所踪。
漆皮上的口子嗤的一声裂的更开就像是一道凄惨的伤口皮肤正往外翻着露出里面的木质。
然而……里面的实木也缓缓裂开了!
裂痕深不见底直似已经贯穿了这粗大的廊柱!
其实不止这一根柱子整座抱月楼顶楼的木柱、栏杆厢壁、摆投、花几沿着半人高的地方都开始生出一道裂口。裂口渐渐蔓延渐渐拉伸逐渐连成一体就像是鬼斧神工在瞬间沿着那处画了一道墨线。
只是这线不是用墨画地。是用剑画的。
喀喇一声脆响先倾倒的是摆在抱月楼顶楼一角的花盆架花盆落在地板上砸成粉碎。
然后便是一声巨响。
……
……
长街上早已清空只有范闲与团团围住他地几十名亲信下属听着声音这些人们下意识抬头往右上方望去。
然后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包括范闲在内也不例外所有的人眼中都充满着震惊与恐惧。所有人的嘴巴都大张着露出里面或完好洁白或满是茶渍。或缺了几颗的牙齿以至于那渐渐漫天弥起的灰尘木砾吹入他们的嘴中他们也没有丝毫反应。
抱月楼塌了!
准确的说应该是抱月楼的顶楼塌了。
更准确的是说是抱月楼顶楼地一半。此时正以一种绝决的姿态按照完美的设计整整齐齐地塌了下来。震起漫天灰尘!
灰尘渐伏所有人都看清楚了抱月楼顶楼就像是被一柄天剑从中斩开一般上面地全部塌陷只留下半截整整齐齐的厢板与摆设。
断的很整齐断口很平滑真的很像是一把大剑从中剖开一般。
当然此时所有人都清楚这确实就是被一个“人”用一把剑剖开的。
众人地心里重新浮现出最开始的那种感觉——这个人。不是人。
……
……
范闲是长街之上第一个闭上嘴巴的人他看着早已杳无人迹地城门处再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的半阙残楼忍不住重重地拍拍自己的脸说服自己这是真实生的事情。
等监察院众人及虎卫们回过神来投往范闲的眼神便有些古怪充满了震惊与后怕还有些不解心想提司大人是怎么活着出来的?
这个问题……范闲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邓子越。”范闲的嗓音有些嘶哑眼圈里充溢着不健康的红色一面咳着一面说道:“你去一趟那边。”
邓子越这时候明显还处于半痴呆状态下等范闲恼火地说了两遍才醒了过来赶紧应了声。
范闲将他招至身前压低声音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投降那就一定保住对方的性命。”
邓子越微愕抬头看着提司大人。
范闲地眼中闪过一丝懔然说道:“把人带回来……不让黑骑直接送回京都。”
他在心里叹息着再不要和自己扯什么关系了你们长辈的事情让你们长辈自己去玩吧自己再经受不住这等精神上的折磨了。
邓子越领命回头看了一眼那半截残楼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颤着声音问道:“大人那人究竟是谁?”
范闲瞪了他一眼说道:“高达不是说是四顾剑?”
邓子越不愧是二处出身的心月复很直接反驳道:“院报里写的清楚四顾剑还在东夷城……”
范闲直接截断了他的说话大怒说道:“看看这破楼!对方是大宗师!他的行踪是我们那些乌鸦能盯得住的吗?”
邓子越不解范闲因何怒赶紧领命寻马出城而去急着去与黑骑汇合。
邓子越走后范闲依然站在长街之上不肯回华圆下属与虎卫们劝不动他只得陪他站着。
范闲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自家的半截破楼想说什么又忍了下来。
过不多时监察院有快马回报。
“报已出城门。”
……
……
又过数时。
“报已过晚亭。”
……
……
最后又有一骑惶然而至。
“报已过七里坡。”
七里坡离苏州城不止七里已经是上了回京都的官道足足有二十余里地。众人虽然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位竹笠客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走出二十里地但一想到对方的身份便有些理解了。
确定了那位一剑斩半楼地绝世强者离开了苏州城所有的人松了一口气。虎卫高达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凑到范闲身边轻声说道:“大人要安排人拦?”
“谁拦得住?”
高达一想确实自己说了个蠢话连忙说道:“得赶紧写密报往京都。”
范闲皱眉说道:“只怕来不及不过总是要写的。”
“邓迪文。”他唤来启年小组里另一名成员此人正是前些天负责保护夏栖飞地原六处剑手邓子越不在身边的时候。就以他最得范闲信任。
范闲也不避着高达直接冷声说道:“你通报一下总督府衙门明天再去明圆。把明家的那些私兵都给我缴了。”
高达在一旁听着心头微凛确实没有想到在这样危险的一刻过去之后提司大人先想到的。便是如何利用此事谋取利益。
钦差遇刺这是何等大事如今江南民怨正盛。众人肯定会联想到明家……借此事再次削弱明家同时也可以稍减百姓们对于明老太君之死的怨怼之意——高达对于提司大人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
……
确认叶流云离开了苏州城范闲的心里也无由放松了下来只是他的心中依然存有大疑惑大不解不过却是根本无法与人去言再看身边这半截破楼他忍不住阴郁着脸骂道:“这要花多少银子去修?这个老王八蛋!”
众人听得此话无由一惊。旋即一怔都不敢开口了长街上又是一片安静谁也想不到提司大人居然敢在大街之上痛骂……一位大宗师。
范闲看着众人古怪神情无来由一阵恼火涌起破口大骂道:“这是我家的楼子别人拆楼我骂都不能骂了?那就是个老王八蛋!”
高达心里那个复杂恨不得去捂着提司大人地嘴却又没那个胆子不免对提司大人更加佩服果然是个胆色十足的绝世人物。
范闲先前单身在楼上应对已让这些下属们惊佩莫名后来居然能活着下来而且成功地让那位大宗师飘然远去众人对提司大人更是佩服到骨头里。
当然众人最佩服的还是范闲事后居然还敢临街大骂。
……
……
就在众人佩服和赞叹地眼光中范闲咕哝了两句什么却没有人听清楚只是看见他身子一软便要跌坐在长街之中。
一片花色飘过一个姑娘家扶住了范闲的身子。
众人识得此人知道是提司大人的红颜知己所以并未紧张只是有些担心看来对上凡入圣的大宗师提司大人终究还是受了内伤。
众人赶紧跟着前面的那一对年青男女往华圆而去而此时总督府地士兵们才珊珊来迟。
范闲微偏着身子倒在姑娘家的怀里嗅着那淡淡的香味忍不住埋怨道:“人都走了你才敢出来。”
海棠脸上闪过一丝歉意说道:“我打不过他。”
范闲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谁打得过这种怪物?”
海棠担心问道:“受了内伤?”
“不是。”范闲很认真地回答道:“在楼上装地太久其实腿……早吓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