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多战,如果在战争中,能够招降对方大将,不但可以极大的减少本国物资丁壮的折损消耗,对敌**心士气的打击那也是非常重的,故而各国对于敌方降将,未必真心给予什么重用,但名义地位却给的相当高。
像当初郑安平率秦军围邯郸,被楚、魏、赵联军所围,郑安平欲战不能,欲退无路,只得率残军两万投降,虽然郑安平乃是大战后期秦援军主将,赵人恨之入骨,可在郑安平归降之后,赵国立刻就封之为武阳君。而廉颇为赵国征战几十年,也只是在杀燕相栗月复,大破燕军六十五万,围攻燕都蓟城的大功之后,才被封为信平君。
以桓齮秦国大将的身份,率四万余大军解甲归赵,当然更不能亏待了!
但桓齮这些天,却是郁郁不已!
大帐仍是那座大帐,里面却和原先的简单威严不同,如今大帐里不但乱糟糟的,更是酒气熏天。
庞煖虽然对桓齮率部归降之事秘而不宣,但对桓齮也不敢轻忽,原本想桓齮离开军营到阏与城中给予招待,但桓齮却婉转谢绝了庞煖的热心,宁愿留在营中,和自己手下的将佐军卒呆在一块。
对于秦军大部,赵军勉强供给给养,维持住军卒不乱即可,但对于桓齮和帐下诸将,庞煖还是很大方的,不但供给足够的菜蔬米谷,还送来了不少的美酒。
桓齮每日在帐中,都是和几个心月复将佐借酒浇愁。
降是降了,可每当想起此事,桓齮都是心痛如绞。
挽救了数万秦人子弟,给几万家庶民存留了一丝有朝一日子弟归来,全家团圆的希望,可自己三族数百口却是被自己送上了断头台。
身为大将,战死也就罢了,不过是一死成空!可如今却是全家送死,自己独独的一个留在世上,背负叛国之名苟延残喘!
想起当日莽撞中计,桓齮要多悔有多悔,要多恨有多很!
不过,想那么多也没有意思的用处,只能空口咄咄,借酒浇愁罢了!
太子姬丹来时,桓齮大醉之下,正在帐中鼾声如雷!
跟在桓齮身边的侍卫军士,得知燕丹身份,极为的惶恐,马上就要进去唤醒桓齮,传报燕太子的到来。
姬丹摆手,止住了军士的动作,道:“不必,切让桓将军安眠一刻也好,想必将军这些日子,睡的也不安稳。”
这些军士,知道自己乃是降卒的身份,当然不敢违背姬丹的意思。
姬丹背负双手,静静的站立在大帐之前。伴着桓齮的鼾声,一面打量着秦军的营帐,一面等候着桓齮的醒来。
侍卫军士既不能走开,也不能进去,只能尴尬的在一旁侍立。
姬丹倒没什么架子,很是和蔼偶尔问些军营寒暖,家中长幼。那几位军士初时还很拘谨,到后来,倒也是有问有答,对这位平易近人的太子还颇有好感。
姬丹虽然来得匆忙,但毕竟侍卫数百,车高马壮,自然会引起秦军其他将佐的注意。
这些将佐,和桓齮的心思相差无几,当然也很关心主帅这里的动静,很快,大家都得知了燕国太子前来之事。
大家都知道,当初前来劝降的贯高,就是燕国太子门下宾客。如今正主来了,大家自然关心。都纷纷来到左近观察动静。
数百位燕军精锐,就在自家将军大帐不远处,一个个精神抖擞的傲然而立,手中兵戈挺立如林。而在将军帐前,则是燕国太子和数十位随行将佐宾客,静静的肃立。
听着桓齮传出十几丈以外的鼾声,这些将佐稍微一想,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众将佐心里都是五味杂陈。
秦军的高级将佐,大多都听说过燕丹的名声,毕竟当初燕丹在咸阳混的风生水起,开了无数的质子先例,不管是先前的赵太后还是后来的大王、华阳太后,对燕丹很是礼遇。赐婚、封爵、随大王回兵平叛,也算是一个小小的传奇人物。
燕丹创制的燕玉羹,这些将佐大多也都吃过。
况且,燕丹作为秦国宗女之婿,在这些秦将眼中,无论如何也比毫无渊源,一直为敌国的赵将更亲近些。
桓齮不出,没有主将之令,这些将佐纵然有些亲近之意,倒也不好妄自过去攀谈,只是远远的看着,几个人凑在一起议论。
这些将佐里面,还真有两位跟着桓齮见过姬丹一面。既然说起燕丹,这两位也是想起当日燕丹在府上宴客门庭若市的场景。
当日自己还很是对燕丹看不起,总觉得一国太子,居然算计些钱财俗事,整日高歌欢饮的,很是有点落了下乘。
但今夕何夕,一为赵军座上贵客,一为阶下之俘。
众将佐听两位说起,也都唏嘘不已。
其中一位校尉低声道:“燕丹身为太子,竟然在帐前静候将军醒来,素闻燕丹好客,此言果然不虚!”
另一位将佐道:“唉,我等乃是赵国之俘,秦赵大战这么多年,一旦降之,赵人明着笼络,暗里也当忌惮的很,如今有国不能回,如能离赵去燕,有此喜客之主,未尝不是一条路呀!”
当初贯高代表赵军招降,确实说过此次战局乃是燕赵合谋所致,公子嘉也说过,一旦战毕,大家去燕还是去赵也可自选。当时大家觉得,虽说此战乃是燕赵合谋,但毕竟未见燕军参战,秦军战俘自然只能是由赵国处置,所谓两选之语,当时公子嘉虚词笼络罢了,大家也没放在心上。
秦**法,临阵叛降,家属通体治罪。不过说是这样说,但大战之下全军覆灭,对于低级将佐和士卒,秦国也难以确查那个是战死,那个是被俘,连累家眷的可能性并不高。但对于这些高级将佐来说,有些事情可不好瞒住,往往敌国的封赏,就是家眷的催命符。
而对于受降之国,恰恰又都愿意大明大白的封赏,一来显得自己招纳的诚意,二来也因降将家族的被杀,使得降将能死心塌地的留下来,不至于变成后患。
所有接受这些封赏的降将,这心里没一个能好受的。
这些将佐当然也知道摆在面前的是什么样的大路。
或许到燕国去能有一番不同的局面?大家看着远出静立的燕丹,心里隐隐有这样一丝的希冀。
桓齮足足睡了一个时辰,姬丹就在外面等候了一个时辰。身后宾客,不少人都心里渐起焦躁,却因太子在前,只能无奈的等候。
帐内鼾声一停,有了些许动静,站在姬丹身前陪同的侍卫军士赶紧告了一个罪,跑进帐中禀报。
桓齮已经坐在了榻边上,头发蓬乱,双眼布满了血丝,胡须乱糟糟的绞在胸前。看那军士进来,桓齮嗯了一声,嘶哑着嗓子问道:“凭地安静,什么时辰了?”
军士恭声道:“将军,天将酉时。”
桓齮哦了一声,那军士赶紧报道:“将军,外面燕国太子丹求见!”
桓齮一愣,抬头问道:“什么,燕国太子来了?”
军士拱手禀道:“正是,燕国太子已来了约莫一个时辰,因将军熟睡,不敢打扰将军,一直候在外面!”
桓齮蹭的跳了起来,一把抓住军士衣服的前襟,呵斥道:“什么,都来了一个时辰?你,你,你怎么不进来禀报,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那军士不敢挣扎,只是苦笑道:“将军,属下随将军有年,如何不懂得规矩,只是太子殿下不让属下打扰将军,属下也是为难呀!”
桓齮一把将军士推在一旁斥道:“真是无用!赶紧请太子进来!”
转目一看,桓齮觉得帐中实在不堪,又道:“罢了,这等凌乱,如何接待太子,你去请太子稍候,悄悄唤几个人进来,粗粗规整一下再说!”
那军士翻身跑起来,赶紧出去,来到姬丹面前禀报,姬丹笑着道:“将军如此客气,也好,就依将军好了!”
军士谢过姬丹,赶紧叫了几个同伴,翻身进去,帮桓齮规整大帐,收拾洗漱。
姬丹暗道:“这桓齮待要见我,却是要收拾一番,不想太失脸面,有此顾忌,说明此人并无万念成灰的死志。”
姬丹笑盈盈的候在大帐之外,良久,大帐门帘一掀,桓齮迈步走出帐外,对着姬丹深施一礼,道:“劳太子久候,桓某着实无状,还请太子海涵!”
姬丹笑着还礼,高声道:“将军与丹乃是故人,将军劳累,难得一眠,丹又何敢打扰!”
桓齮又连连致歉,这才请众人进去。
大帐之中,那几位军士倒也收拾的齐整,只是这帐中,原本酒气熏天,一时半刻又哪里能散的干净,姬丹倒是恍若未知,随了桓齮进去,贯高在后,悄悄吩咐两个军士,将大帐门帘拉起,让外面寒风直接吹了进来,这才算好些。
桓齮和太子丹分宾主坐下,贯高等陪着在下首坐下,桓齮再次致歉,太子丹道:“将军乃是豪爽之人,区区小事,何必再提!”
“我与将军一年未见,不意今日得会故人,可见与将军有缘!”
桓齮苦笑,道:“某乃败军降将,殿下乃是贵客,身份天壤之别,何敢再攀故人之份!”
太子丹安慰道:“将军此言错矣,想你我当日在咸阳,平等论交,欢宴多次,何等快也!将军心胸阔达,如何计较区区名义之事?”
“此次大战,秦王聪明反被聪明误,失机在先,非战之罪也!将军不过恰逢其会罢了,即便是秦王政在,也难改大局,何况将军不过是偏军之将也?”
桓齮听姬丹这样说,明知道是安慰之语,可心里毕竟舒服了许多,这才渐渐自然,谈起当日旧事,对比如今出境,桓齮不免伤感。姬丹和贯高两人,都趁机安慰,劝桓齮随太子前往燕国。
同时,姬丹也和桓齮说了,燕赵两国有约,除了高级将佐可以两选之外,战俘士卒都要领到燕国去的,他也向桓齮保证,这些军卒到了燕国,虽暂时整体管理,但都是庶民身份,绝不会用作仆隶。
桓齮为一军之帅,在军中素有威望,他希望桓齮能尽量帮助自己,将这些军卒安然带到燕国,不要出什么乱子,误了士卒的性命。
桓齮对燕丹,一向印象不错,尤其是刚才,居然在帐外等了一个时辰,诚心诚意招纳自己,让桓齮也很是感激,不免就有些心动。
接着,姬丹又向桓齮保证,桓齮和众位将佐到了燕国,父王一定不会吝惜封赏,绝不会比赵国差了!
桓齮苦笑道:“太子乃是旧识,桓某不敢隐瞒,其实这封赏之事,不提也罢,都是家眷性命换的虚名,又有何用!”
“如能得太子之助,隐姓埋名,保住家中不至于尽死,桓某和众将只怕更是心安。”
姬丹当然知道这封赏的利弊何在,当初他让贯高建议庞煖,不要明扬桓齮归降之事,就已有了预留用策之空。见桓齮这么说,太子丹道:“将军顾念家人,此乃天伦至理,丹岂有不襄助之理乎?”
姬丹满口答应相助,桓齮感觉到了一丝希望,这才稍微轻松些,又何太子商议了些细节,这才送姬丹出去。
随后,桓齮召众将说了太子丹之意,众将大多赞成按计赴燕,其余的也是无可无不可。桓齮这才下了决心。吩咐诸将回去,传令全军:“如今秦赵大战,大家势必不能放回,但上党战急,万一赵军不支,未免会有不忍之事,燕国太子仁心良厚,为大家性命计,愿赞以辎重,让全军移住燕国,待战事结束,或可有归家之日。
秦燕之间一贯友善,普通士卒都是知道的,反正不能马上归家,听说是到燕国,大家总觉得比去赵国更放心些,故而全军军心并无不安之处。待了三日,在两万燕军押送之下,随太子丹归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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