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大草原就迎来了它最残酷的季节,枯黄的草儿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绵羊们都长出了长长的毛发依偎在一起不愿动弹,马匹每一次呼吸都会带出一片白蒙蒙的雾气,偶尔还能看到几只没来的及飞向南方的大雁,在呼啸的北风中哀鸣。每个普通的布兰人都在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托林山诸神的考验,许许多多年长的老人、体弱的孩子将会重新回到托林山的怀抱。
没错,布兰人是野蛮、残暴的,但更残暴的是布兰草原的冬天。这对于白狼部的女俘们犹是如此。已经有三十多个女俘病死了……
坐在温暖的火炉旁,连紫的目光有些吊滞,好像有什么事情犹豫不绝。她来到白狼部临时大营已经三个月了,白狼王对她很好,她在下人、女仆们中间也获得的尊重和爱戴,此时此刻她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女主了。
但是连紫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她不可能无视还关在女俘营的女孩们,虽然白狼王早就不让士兵随意奸婬女俘了,而且绝大多数女俘都被许配给了下级士兵,但女俘围栏里,到现在还是关着二百多名女俘。对于她们来说尊严已经很不值钱了,她们更想要的是厚厚的衣服、热腾腾的米粥,还有充足的休息。但是她们得不到。她们只能穿着东拼西凑出来的烂皮衣御寒,吃着难以下咽的食物,除了每天三、四个时辰的时间可以休息外,她们只能干活。而且随着大量的女俘被挑走,剩下的人往往需要顶替走的人,干更多的活。
这些连紫都知道,但是她不敢说,因为她还没有模清白狼王的脾气,怕一不小心说错了话激怒了他。是的,在有关自己生存的事情上,连紫是自私的,她不会为了别人,拿自己的一切去赌。
但随着连紫对白狼王的了解,她认为她给女俘们求情,惹怒狼王的可能性只有两层,而她更有九层的把握让他以后忘了这件事。所以今天连紫终于下定了决心。
晚上,连紫找了一个她认为的最好的时机对白狼王说:“王,女俘们已经死了三十多个,求大王开恩快救救她们吧。”
“你恨我吗?”白狼王没有回应连紫,却很突兀地问道。
“大……大王,你说什么?”连紫被他这句话问的有点懵了。
“我是在问你,你恨布兰人,恨白狼部,恨我吗?”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连紫的预料,她该怎么办?许多说辞在连紫的脑子里飞快的酝酿着,但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低估了耶律突杰,在他粗犷的外表下面,隐藏着足以纵横草原的心胸和智慧。可笑的自以为聪明的自己,竟把用于对付那个昏庸无能的燕帝的招数,使在了他身上。可是连紫自做聪明已不是一天两天了,想改也来不及了。
罢了,罢了,虚与逶蛇,不若“以诚相待”。连紫把心一横说出了从小到大最大胆最放肆了一段话:
“恨!当然恨,我怎么能不恨呢?布兰伙同五国灭我大燕,毁我山河,鱼肉我百姓,涂毒我乡泽,屠杀我兄弟,奸虐我姊妹。朱红楼宇化成断臂残垣,鸡犬相闻已是尸横遍野。滚滚燕江早已流成血河,郁郁长林无不立为荒茔。我更恨我不是须眉之身。但愿我来世生为男儿,我就能驾长车,碾碎五国宫阙,负长枪挑下你布兰浑邪王的狗头。”
说着说着,连紫就大哭起来,梨花带雨,甚是美艳,凄凄楚楚,我见犹怜。
白狼王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大笑起来“哈哈哈,挑下浑邪王的狗头!好,有志气,这才是我耶律突杰的女人。”
白狼王把连紫拉起来,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背,道:“别哭了,别哭了……”
“你别打岔,我还没说完呢。我还恨大燕的那个昏君,专信小人,荒婬无度,至使国政废驰,怨声载道……”
“你个小狐狸,你别只说旁人,你还没说你恨不恨我呢?”
“嗯……该……该恨的,可我有点恨不起来。”
“为什么,我白狼部可是浑邪王帐下劲旅,灭大燕,整个白狼部都参与了!”
“因为你对我很好。”
“还有呢?”
“还因为你废止“火祭”,把大部分女俘都许给的士兵,给了她们条活路。而且我听说,那个火鹰部的鹰王,把分给他的女俘都快给杀光了。所以你是个好人。”
“好人!老子成好人了,哈哈,哈哈哈……我自十四岁起随父东征西讨,杀人盈野,今天却成了好人了。知道吗,阿紫,我幼时就立下誓言‘我要砍光白狼部所有敌人的头颅,抢走他们的女人,让她们在我的怀里哭泣。’不过,你个小狐狸到是聪明,用鹰王那个疯子跟我比。”
连紫忽然嗔怪到:“你别老是‘小狐狸’,‘小狐狸’的叫我。如果我是头‘小狐狸’你就是头‘老白狼’!”
“你敢骂我,我自出生算起,布兰草原的羊还没换够三十次毛,你说我哪里老了,好,‘老白狼’就‘老白狼’罢了,‘老白狼’今天就吃了你这只‘小狐狸’”
“唉……别……呵呵……啊……”连紫佯装着反抗了几下,就半推半就地随了狼王。
一翻谈话让今天的耶律突杰很兴奋,一次激烈的温存过后,他还是有点意犹未尽,但他怜惜地她了一下泪痕未干的连紫,就忍了下来。可狼王还是很兴奋,于是他便拉起连紫说道:“穿上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
连紫莫名其妙地被突杰带到了一个大营外的小山丘上。突杰把卫兵都撵了回去,四周除了他们俩,再没有其他人了。
今天的天气特别好,没一丝云彩,只有数不尽的繁星点缀着苍穹,像是一个个纯洁、善良的天使孜孜不倦地指引着人们的命运旅途,但更像无数枉死者的怨魂等待着期盼着怜悯与救赎。呼吸着冷洌、清新的空气,望着在星空的照耀下一望无垠的布兰大草原,连紫感到有些迷醉了。
但突杰的话,很快把连紫的灵魂从星空中拉了回来:“阿紫,你很聪明,你很优秀,不!应当说你是我见过的这世上最优秀的女人。但你不要把你的聪明老用在老子身上,老子是你的男人。从老子得到你那一刻开始,老子就会永远护着你,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阿紫,老子知道你以前的事,也知道你想什么?但你却错估了老子我的肚量,我不会嫌弃你,因为老子不是那些卑鄙无耻的中土文人、儒生,他们护不了自己的女人,就让自己的女人去死,去守什么贞洁!阿紫,你有权利为了自己而活下去,而且是更好的话下去,你没有错!”
“阿紫,把你的心窝窝向老子敞开吧。老子会永远容得下你,这是白狼王的誓言。你把事情做对了,老子会为你高兴;你把事情做错了,老子会教训你。但老子永远不会抛弃你。”
狼王说话时的嘴有点颤抖了,显然已经很激动了。阿紫又哭了,但她的心里却是暖乎乎的。
“突……突杰,我能这样称呼你吗?”
“呵呵,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卓玛,哦,――就是老子的第三个别妻――从老子穿时就叫老子突杰了。”
连紫扑哧一笑,这头不要脸了老狼把她斗乐了,继续说道:
“突杰,我远没你想的那么好。小时候,为了报服爹爹老逼我背书,我曾偷偷把他的黑玉墨台打碎了,然后再若无其事的找他对课。所以当爹爹发现墨台碎了时,我是唯一个他能确定一直在他身边的孩子,所以他就把我的三个哥哥轮着打了一遍,最后三个哥哥都被打得承认是自己打碎的墨台。而我却因为在爹爹打人时,为哥哥们求饶,被认为是深得“悌”之伦常大义,被赏了好多玩具。”
“呵呵,这是你爹太笨了,老子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只小狐狸。”
连紫白了狼王一眼,继续说道:“在女俘营里,我一直仗着自己有点武功,在开饭时总能抢到比别人多的食物,有个死去的女孩,我一直觉得她不是自杀的,而是饿死的。应该是我多吃她的那份食物,是我害死她的。我其实是个坏女孩。”
“唉……”突击叹息的望了望天空,“你在那种时候也没得选吧,整个布兰草原,哪里不是弱肉强食的地方。”
连紫狠狠地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说道:“其实,最开始的几天,我一直思量着是不是可以偷偷地杀了你,然后再自杀。这样我们连家的名声就得以保全了,只是我胆小……”
“哈哈哈,想不到,我老狼的脑袋天天都是悬着的。好,这把明月弯刀,是布兰大军在大燕皇宫发现的,浑邪王把它赏给了老子,普通铁甲用它砍起来就如同切菜一般,现在我把它给你,而且明天我就让专人教你马上刀法,这样,什么时候你觉我这狼头长够了斤量,你就切了去。”说着,就将一把很长的弯刀,塞进连紫手中。
“你不怕我真的杀了你……”连紫对狼王突杰很是一惊。
“呵呵,老子的草原的雄鹰,不是中土的那些懦夫。自己的女人怕什么?”
“自己的女人”连紫在心里重复着这五个字,即羞羞搭搭又乐滋滋的,不自觉得把头倚向了白狼王。
白狼王也是有些激动,不一会,白狼王就唱起了那古老的布兰牧人长调,粗广、苍凉而豪迈。
连紫现在真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了。
请原谅我们可怜、可爱的小连紫吧,在一个无情、残酷、野蛮的时代,女人天生就有屈服、妥协和忘却的权利,她们无法承担太多,只想好好地活着而已,不应当受到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