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玛猜得没错,白狼王回临时大营了。只有十来名未参战的士兵跟随着他。他将军权交给了哥斯兰、特木尔、完颜卓一、铁利洪、哈尔巴莫五人。
白狼王必须得回去。
其实,这个秋天发生的对白狼部影响最大最深远的一件事,并不是白狼部问鼎草原五大部,而只是一个老人的去世!
公孙昭,本生于中土豪门。后于多国游学,虽无名师,但年仅三十余岁的他,已是才高斗,满月复经纶。为一展其报负,公孙昭向有穷国国王自荐。有穷国国王大喜,立公孙昭为上大夫。公孙昭颇有政绩。然而,看得见远处的人,往往不能注意脚下。公孙昭终被人陷害,而打入死牢。后因其族人多方搭救,而被免了死罪。改判宫刑!其实,有穷国国王已是容不下公孙昭了。沦为宫人的公孙昭,清楚地知道有穷国国王仍然有杀自己之心,故乘机逃出了有穷国。后几经辗转,作为一个侍臣,加入了一个小国与草原和亲的队伍。但这个和亲的队伍却又被老白狼王耶律哮给劫了。
从此,公孙昭就成了白狼部的一个内侍。后来他又通过几次机会,取得了耶律哮的信任,成为了白狼部的第一谋士。也是自从公孙昭为白狼部效力之后,白狼部才开始在与虎部等多个敌对部落的作战中,战则十能胜其七,败则不伤其根本,一步步地做强做大了。而老白狼王耶律哮被人谋害一事,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公孙昭随阔仑真妃省亲,离开了老营。
虽然在耶律拓拔与耶律突杰争夺王位时,公孙昭躲了起来,两不相帮。但耶律突杰夺得王位之后,还是立即将公孙昭立为了军师。对他言听计从!
人老成精的公孙昭,完全可以被称作“无双国士”了,但他的才能谋略不在于一城一地的争夺,不在于一战一役的得失,而在于宏观战略的控制上。他为白狼部定立了一整套制霸草原,乃至攻略中土的计划,就算到了逊王和德王时期,白狼部依然还在延续着公孙昭的制霸鸿图……
乌兰大妃给白狼王发来的急信,就是要告知白狼王,公孙昭染了风寒,而且越来越重,眼见着就要咽气了,可老人还是想:最后和白狼王说回话!
在风雪中骑马狂奔的白狼王,心中忧急万分。公孙昭对于白狼王,对于白狼部实在是太重要了。白狼王必须和他见最后一面,其它的都顾不得了。白狼王当然知道卓玛病了,而且病得也不轻。素格斯那窘迫的表情已经把一切都“说”出来了。但他没办法再去看卓玛了。虽然,为了这场仗,为了给众人做个表率,白狼王已经有近两个月都是在外面风餐露宿了,根本就没去过那个专为自己而设的行帐。而很“体贴人”的卓玛,也从来没找过他,只是偶尔让素格斯给白狼王送一些衣食而已。本来,他曾答应过卓玛,今天打胜了仗后,就一定会回去陪她的。可……
“俺以后会对你好的,俺以后会补偿你的……”白狼王心中默默地念着。
“啪!”又是在马上狠狠地抽了一鞭子,很快,这十几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茫茫风雪之中。最后,连那轰轰的马蹄声,也被呼啸的寒风吞噬了……
也不知白狼王到底一共跑死几匹马。幸好白狼部为了这次大战,在沿途都设有简易的驿站。而白狼王则是连马带人一起换,将已经快要被累死的随从,留在的了驿站,又让驿站的士兵充当士卫,跟随自己。就这样,将近二十天的路程,白狼王用了十天就赶到了。
十多天没合眼的白狼王,也是困乏至极了,但他一到临时大营,就大声喊道:
“公孙先生还在吗?公孙先生还活着吗?公孙……”吼声震天!
“禀主上,公孙先生还活着,在大妃的寝帐里,但……”这个士兵还想说什么,可白狼王已经骑着马向里冲了。
飞奔着来到乌兰的寝帐,进了帐子,白狼王直接望向了床上,床上躺着的老人已经瘦瘪、枯槁得不成样子了,脸上和手背上,好像除了骨头就是皮了……
“公孙先生,俺来看你来了……”白狼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缓些。
在一旁一直守侯照料老人的乌兰大妃,却是默默地带着所有人,离开了帐子。乌兰大妃也被白狼王的样子吓了一跳。白狼王整个人就像泥塑的一般,身子和宝甲都粘到一块了,原本乌黑的头发,也被汗水雪水和尘土,结成了一绺一绺的,显出肮脏的灰黄色。他的眼窝也有些内陷了。脸上,耳朵上,开了好几道血口子,是被风乱得……
公孙昭老人没睁眼,只是一边一吐一吸地呼着气,一边向白狼王问道:
“赢了?”
“赢了!”
“怎么赢的?”
“俺将虎王逼入了绝境。虎王见大势已去,就假装着与俺决斗,向俺投降了。俺会按您的意思,控制住他,善待他。”
“不够!”老人沙哑地说道。
“俺没将虎部的人充作奴隶,没抢占他们的妻儿。”
“不够!”
“开战前,有一个老头临阵骂得俺很难听。但俺不会杀他,还会厚待他。”
“嗯……”老人点了下头,“记住:有时,善待一些别人以为你一定会杀的人,可以安人心。”
“俺一定记住先生的教诲。”
“减员多少?”
“我方算上‘剔薛军’共阵亡了两万余人。虎部阵亡了将近三万。”
“嗯,一共死了五万人。你胜了……胜了,你用了多长时间来高兴?”
“俺没有!”
“你在忧虑将来?你可有了应对之策?”
“俺想听先生的教诲。”此时白狼王已半跪到了老人的床前。
“突杰,你见过沙漠里的大眼蛇吗?它们一旦遇到比自己强大的对手,就会先将身子盘起来,蛇信不断地向外吐,警告着对手。有时,它们还会向对手佯攻,但却故意不咬中对手,让对手永远不知深浅,不知它下一步要干什么。这就是一个弱者最好的生存之道:坚强地守住自己弱者的地位,一点一点地积累自己的实力,永远不要亮尽你的底牌……”
“突杰明白了。先生还有什么愿望吗?”
“呵呵,老奴自从被人取走了男人最重要的东西之后,就再没脸回家看看了。但如果有一天,白狼部打到那里,希望能善待老奴的族人。”
“好!从今往后,白狼部遇到姓公孙的人,都会给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老奴只是想让你保住老奴的一个家族而已。天下姓公孙的人虽然不多,可也不少,你何苦给自己添麻烦哪。”
“是。”白狼王应了一声。
“老身叫你来,不是想跟你说这事。来,你看看这个……”老人递给了白狼王一张字条。
白狼王一看字条,立时惊住了:
“先生,这?”
“这算老身窥到的天机吧。占卜时,我策到了这句话,然后,就一夜之间病倒了。你们的长生天恐怕是歉我太多嘴了……呵呵呵呵呵……”
一阵狂笑之后,老人挣扎着起了身,握住了白狼王的手,拼着最后的力气说道:
“将字条烧了。以后如何决断,都得靠你自己了。还请善待大妃,就算是为了老奴。老奴这一生,最感激的就是你的父亲,他对老奴的知遇之恩,老奴恐怕是报答不完了。老奴本是一介布衣书生,得展所学,足矣!足矣!……呵呵呵呵呵……斗-转-乾-坤-移-,可-负-平-生-志-?”老人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白狼王没哭也没喊,只是静静地让公孙昭安躺在了床上。然后就走出了帐子……
远远看见了正等侯着的乌兰大妃,白狼王就冲着她喊道:
“无论你愿不愿意,今夜你得陪老子!”
…………
…………
原本的议事大帐,变成了白狼王的临时寝帐,侍女仆人们以最快的速度将一切都规置好了,然后又添置了好几个大火盆。整个帐子很是暖和舒适。但白狼王却什么也不知道了,他见到床就躺倒了……
乌兰大妃轻轻地走了进来。托娅和乌日娜都被她打发到别处去了――她们到现在可能还不知道白狼王回来了。乌兰大妃轻轻地来到了床边,用手指轻轻地划过白狼王面颊,她的脸上露出一种很残忍的笑意:
“知道吗?我等今天已经等了好长时间了。今天,你还是在装睡吗?今天,你还能睁着眼睛睡觉吗?十天十夜的狂奔,普通人早就累死了。看看你身上的伤口,哼!你的护体真气恐怕也都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吧。还有,公孙先生的死,对你的打击也不小吧。我今天可以杀了你!比杀一只母羊还容易!”
说着,乌兰大妃真就是取出了一把短刀,慢慢地逼近了白狼王的脖子……
当然,乌兰大妃并没有杀白狼王,她只是用短刀将白狼王甲袍从领口一点一点割开了,然后是内衣,然后是裤子……最后白狼王的身体就赤条条地呈现在大妃面前了。好多伤口,不是是磨烂的,就是被冻破的,像是一具被蛆蛀过的尸体。
“啪!啪!啪!”大妃击掌三声,接着就有一大群女人,提着水桶往一个大木桶里倒水,还有人往木桶里倒着已经熬制好的药材。
不一会儿,十来个粗笨的女人就很费力地将白狼王驾进了木桶里。当然,大妃是可以让士卫们干这事的,可大妃就是要让女人们做,谁敢说个“不”字?
看着昏睡着的白狼王正被一帮女人们搓洗着(这在草原贵族中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大妃轻蔑地笑了一笑,和她第一次被这个“畜牲”时的笑容一样。无论别人再怎么称赞他,无论他再打多少次胜仗,无论有多少部众都已经将他当作神了,乌兰大妃还是一样瞧不起这个人。因为他只是一头“畜牲”!
可能是前些时日,听了公孙昭的劝告吧,夜里,乌兰大妃还是与白狼王睡在了一起。因为白狼王在白天,已经说过夜里想要她了。她不能让众人觉得她在违背白狼王的意思,她不能冒这个险。
“知道吗?为了报复你,我也可以杀了我自己,因为我又怀孕了,这是一个你的真真正正的孩子……”乌兰大妃抱着不醒人世的白狼王说道,“长生天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你们做男人的,为什么对我们女人这么狠,对自己也这么狠……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说着,乌兰大妃竟是哭了,但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咬了他,只是没以前那么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