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王怅然点了点头:“铁利洪也回来了……”
提到铁利洪,连紫想起了半年前的一段往事。那时,连紫正在为挺着大肚子的卓玛诊脉,白狼王忽然气冲冲地走进来,在卓玛面前囔道:
“铁利洪也太不将老子放在眼里了!俺已经把他给撵走了。”
原来,在博图山驻军的事情上,白狼王和铁利洪产生了严重的分歧。铁利洪认为,博图山虽然易守难攻,但一旦被攻下,白狼部的月复地就一马平川全暴露了。不如,只在博图山内放上少部分军力,而在其北侧再建几个大营,互为犄角之势。这样更利于防守,而且,一旦博图山有变,北面的大营还可以且战且退,不会有多大损失。
但白狼王却认定:博图山道路狭窄,大部队无法展开,打起来靠得是单兵的战力。只需一员大将和精兵驻守,就可保无虞。
铁利洪与白狼王的争执,其实主要还是一种战术风格上的差异。铁利洪往往求稳,白狼王却喜欢搏险。
铁利洪被人称作不败将军,他打仗从来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每每都会留下后手。“行军作战,须未算胜,先算败。”这是铁利洪常说的一句话。
而白狼王却是喜欢以少胜多,以奇制胜,喜欢以奇兵击倒对手。以前有公孙昭配合,两人一正一奇,故白狼部能无坚不克,所向披靡。
铁利洪虽然是地方经略的能将,但在进言劝谏方面比之公孙昭还是差了一些。
为了此事,铁利洪曾私下,多次委婉地向白狼王进言。可白狼王并未放在心上。无奈之下,铁利洪一反他平日油滑的表现,在众将军面前,公开与白狼王辩论博图山驻军的利弊。白狼王因此大怒。最后,铁利洪被调到北方监察各部营务去了,其实,就是一个闲差。
这诸般细节原由,白狼王当然没跟卓玛说,他只是骂铁利洪以下犯上,很不给自己面子。卓玛虽然既不通军务,也不通政务,但她却很通人情事理。听完白狼王一番“唠叨”后,卓玛非但没为丈夫帮腔,反而让娅尔拿出一件上好的裘皮袍子。
“这种袍子俺不是给你说过,不喜欢吗?你怎么又拿出来了?”白狼王有些不明所以。
“唔,上回你说不喜欢,我就将它改了改,将尺寸缩了一下,缩得不多,但铁利洪穿应当正合适。”卓玛笑道。
“他说道俺,反到有功了?”白狼王怒气未消。
卓玛未答话,只眉毛轻挑,平静地注视着白狼王,她笑容稍敛,但仪态却更显雍容。
一时,整个帐子里都静悄悄的。
半晌,白狼王才泄气道:“袍子,俺一会儿派人给那小子送去,顺便再给他两匹好马。他说的那事,俺也会再斟酌斟酌。但俺的话已然出口了,也不好再收回,就让他先去北边待上半年吧。”
卓玛抿嘴淡淡一笑,而后,像才想起来似的,吩咐娅尔给白狼王拿出早已备制好的午饭……
从一开始,连紫就没有插嘴的机会。那天,连紫觉得,自己与卓玛夫人比起来,也就是个孩子而已。连紫觉得,如果遇到同样的事,自己是绝对说服不了白狼王。可卓玛夫人只用了十几个字,就化解了这场君臣龃龉。更可贵的是,那件袍子,是连紫看着卓玛夫人一天天缝出来的,足足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原本连紫还以为那是给白狼王做的呢。
有的臣属,可以用财宝女人来安抚。有的臣属,可以有权力地位来拉拢。但真正可靠的重臣良将,只能用真心的恩情来打动。连紫可以肯定,这些年来,卓玛夫人一定还给许多将军缝制过衣物。而白狼部人心,也让卓玛夫人一针一针缝得越来越紧了……
一阵急促的马蹄,打断了连紫的回忆。
很快,满脸泥泞的铁利洪来到了近前。白狼王首先下马,连紫和众士卫们也跟着下了马。
“主上,主上……”铁利洪跪倒在地。一路奔来,原本有千言万语要说,但见了白狼王,精于世故的铁利洪什么也说不出了。
白狼王将铁利洪扶起,拍了拍他身上的土,问道:
“你是来给卓玛奔丧来的吧?”
“是。”
“黑牙和博图山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是。”
“悔不改,不听你的话。要是俺能全照你的意思做,黑牙也不会死!”白狼王有些歉然地说道。
“……”铁利洪一时也不知当如何说。
“兄弟,什么也别说了,你还没见过香儿吧?”
“一到老营,我就来找您来了。”
“走,看看去。看看你的这个新学生。呵呵……”一说到香儿,白狼王就乐呵呵的。
…………
老营内,大妃帐中,除了托娅在陪阔仑真妃外,其她人都在。德德玛和乌日娜正在做功课,大妃和乌吉斯正在看书。乌吉斯向白狼王撒谎一事,大妃还不知道。乌吉斯一直没机会(或勇气)向大妃提这事,她只是老在大妃这里待着,不愿走,仿佛这里比别的地方更安全似的。
这时,吉尔泽从外边走了进来,向乌兰大妃行礼道:
“启禀大妃,大王让您将香儿送过去。大王也让您过去。”
“铁利洪将军也在吗?”大妃问。
“在。”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随后就到。”
“是。”吉尔泽恭敬地出了帐子。
大妃又对乌日娜和德德玛说:“你俩人,留在这里,将文章写完后就可以去玩了。不过,晚上我要检查。”
“嗯。”德德玛向母亲点了点头,很可爱。乌日娜却没吱声,只一门心思地写字。
“妹妹也跟我一起去吧?”大妃问向乌吉斯。
“好……好!”乌吉斯回答地有点迟疑。她现在一看到白狼王就害怕,但她又不敢违背乌兰大妃。
大妃好像是没留意到乌吉斯的表情,转身就吩咐吉娅去抱香儿。
少顷,大妃亲自抱着香儿,在许多人的陪同下来到白狼王的大帐。
但士卫只放大妃和香儿进去。这样其他人只好留在外面了,不过,乌吉斯到是松了口气。
进了大帐,大妃向白狼王规规矩矩地屈膝,低头行礼,弄得在场的几个人都有点不自在。不过,白狼王一看到香儿,心就舒坦了,喜滋滋地从大妃手中接过儿子,一面摇晃着,一面唔唔地逗着他,舌忝犊之情了然。
“来,你也抱抱。”说着,白狼王就将孩子递给铁利洪。
大妃蛾眉微蹙。铁利洪也是一双手欲伸还收,很是有点尴尬。
“主上,我……我这身上太脏了。”可不,铁利洪除了脸刚洗了一下之外,身上还全是油腻的灰尘呢。
“呵呵,没事的,看在卓玛的面上,长生天不会再难为俺的香儿了。”
白狼王硬将香儿交了过去。一双虎目坚定地看着铁利洪。
愣了下神后,铁利洪旋即明白了白狼王的意思,抱着香儿下跪道:
“属下粉身碎骨,也不会辜负主上的重托!”
“嘿嘿,一家人说起两家话了。俺不就是让你抱抱他吗。俺觉得卓玛要活着,也一定不会见怪的,唉,她时常在俺面前念道你呢。起来,起来……”白狼王其实是在委婉地向铁利洪强调,这个孩子是卓玛的。
白狼王又将铁利洪扶起,并接过孩子,交于大妃。其间,香儿没哭也没闹,只是用一双水灵灵的小眼睛,望着周围的一切,他时不时地,还会很高兴地笑笑。
白狼王转入正题:
“在得知黑牙出事之前,俺还接到了浑邪部的信。说是五年一度的,五大部托林山大会提前了,要在今秋举行。这事,你怎么看?”
“博图山出事后,忽洋述阔就料定主上不敢参加托林山大会。所以他提前开大会,想借着您不参加大会的由头,挑动其它三部对我们白狼部下手!”
“你也是这么想的?”白狼王望向大妃。
大妃默默地颔首,表示同意铁利洪的判断。
“嗯,俺在博图山有驻军本就是个各方都不愿戳破的‘秘密’,这回,浑邪部想必也没有声张,他们已经攻陷博图山,这件事。那在台面上,老子不去托林山大会,还真就是无礼在先了。你的对策呢?”
“……”铁利洪低头不语。
“也是北撤?呵呵……没什么,所有人都要俺北撤,黑牙在‘那封信’里,也有这层意思,反到是阿紫胆大些,问俺为什么不敢迎头痛击浑邪部。”
白狼王看向了站在旁边,一直不说话的连紫。连紫则羞赧地低下了头。
“你估计浑邪部大军的动向如何?”白狼王又问铁利洪。
“方才的情报我也看了些,如果我所料不错,这回浑邪部是拼老本了,他们动员了足足有四十万大军,陈兵托林山以西。看来他们是磨刀霍霍已久,这回不见血,绝不会善了。”
“四十万!以前,浑邪部能招集的总兵力也就是三十万不到,这回竟然多出来十万人。哼,穷兵赎武之辈,长不了。”
“是,属下也是这么看。忽洋述阔,年少气胜,好大喜功,不足为虑。布禅林只善阴谋诡计,正面作战,远不如老浑邪王。如果让我们白狼部单独与浑邪部较量,我方的胜面反而在七层以上。可就是……”
“你担心其它三部?”白狼王问。
铁利洪道:“是担心他们,但属下心中还有个疑问:是谁能将黑牙击败,是什么样的精兵,能在博图山上消灭以死战著称的‘狂狼卫’,这是个变数啊。”
“哼,黑牙在信中也没说明白。他们只有十几个人,装得到是挺像中土武林的高手。”
“装得?……主上您已经知道他们的身份了吗?”铁利洪有些吃惊地问。
“哼,你不用将这些个‘变数’放在心上。他们必然全都得为黑牙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