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孙进的背影消失不见,王锐才敛去了脸上的笑容,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又过了一会,史梁进得帐来回禀已行刑完毕。王锐点了点头,下令将那几个倒霉蛋也送到军医那里去疗伤,然后挥手命所有人都退了下去,自己独自一人留在了帐中。
适才所发生的一切自然不是什么偶然,而是由他所精心策划导演而成。
如果没有前几日信王的造访,王锐可能会对老魏的这一手颇为头痛,对这位新上任的监军大人大约会采取明里虚与委蛇,暗地里下绊子的策略。
可是从信王嘴里得知了朱由校的态度,并且成功地用西洋燧发火铳勾起信王的兴趣之后,王锐有了大胆的想法。决定采用强硬的策略,一上来就给这位监军大人来个下马威,让老魏明白自己对他的得意手段并未放在心上。
因此王锐早就安排好了定计,决定从孙进的随从下手。
他特意让王谦领头去款待那几个侍卫与小黄门,虽是好酒好肉地招待,但在菜的口味上却暗做了手脚,否则也不会被那些人称为猪狗之食了。此事妙就妙在绝无对证,一来军中的“大锅饭”口味自是无法与宫中相比,二来孙进也不可能亲自尝尝已被打翻的残菜去验证真假。
王锐已算准了这些人自以为口含天宪而来的骄横心理,所以命王谦再稍以言语撩拨,自是引得那帮“大爷”们忍不住率先动了手,从而被他成功地拿出了把柄。
相信这件官司就算是打到皇上和老魏那里去。他们心里面肯定也会认为是这帮“大爷”们不成气候惹的祸。当然,老魏的嘴上肯定不会承认罢了。
此事地另外一个妙处就是既能给孙进一个下马威,而且皇帝也肯定不会为王锐处置了几个骄横的侍卫与小太监就真的不高兴或有所责怪。根据王锐的判断,孙进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宫去,弄不好被臭骂一顿的可能性倒更大一些。
当然,眼下王锐这么干也要冒令老魏恼羞成怒,没准会采取激烈反应的风险。但他已经选择了与老魏对立,就要有承担风险的觉悟。
眼下他早已没有了转圜的余地。若是步步退让,很容易被占据绝对优势地老魏一步一步逼到绝境上。倒不如像上次闯营事件一样采取强硬的手段,只要是抓住了龙骧卫做文章,才能抓住皇帝和信王的心,他也才能有和老魏对抗的本钱。
王锐正独自想着时,帅帐的门帘一挑,王永搀扶着王谦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待到门帘放下后,王谦突然甩开王永,生龙活虎地一个箭步蹿到帅案前笑嘻嘻地行礼道:“启禀侯爷。小的幸不辱命!”
王锐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笑着开口说道:“此事做的不错,给你记一首功!怎么样,那些军棍不妨事吧?”
王谦做了个鬼脸笑道:“多谢侯爷记挂!小的自幼习武,一身内外功夫已小有所成。虽不敢夸口刀枪不入,但这等寻常棍棒却也伤我不得!另外几名弟兄也早有所准备。从到腿早就内衬了厚厚的一层,区区50军棍就如同挠痒痒一般。并不妨事!况且为了侯爷,我等就算是挨实了军棍也不算得什么!”
王锐点点头笑道:“好。难得尔等有这般忠心,差事也办得漂亮,每人就赏赐20两银子吧!”
王谦急忙单膝跪地谢道:“多谢侯爷赏赐!不过小地不稀罕银子,只希望有朝一日能随侯爷上阵杀敌足矣!”
王锐呵呵笑道:“你放心,本侯敢保证终有一天你会实现这个心愿!好了,还是让王永赶快扶你回去休息吧,可别让人看出了破绽才好!”
这边孙进马不停蹄地终于赶回到宫里。第一件事情当然不是先见皇上。而是直接去找主子老魏。
一想到自己早上还风风光光地去了龙骧卫,结果半日的时间不到就一个人灰溜溜地跑了回来。甫一见到了魏公。孙进委屈得眼泪都差点掉了下来。
老魏看到他也是大吃一惊,急忙询问究竟。
孙进可算是找到了组织,当下一五一十添油加醋地将经过说了一遍,自然也没忘了煽阴风点鬼火,竭尽所能地挑拨了一通。
老魏一听勃然大怒,心说这还了得?上次闯营的事情是因为自己的侄愚蠢,所以他强忍下了一口气,只是逼得皇上增设了个监军之职,采取了比较稳妥的策略。
可是没想到那厮蹬鼻子上脸,竟敢在监军上任的第一天就故技重施。这哪是在给孙进下马威?分明是在向自己示威,煽他地耳光!若是这回再不给那小子点颜色瞧瞧的话,自己可真实枉称九千岁了!
老魏一面怒火中烧地想着,一面立刻将王体乾、涂文辅和石元雅等人全部找来。然后将经过简单地对他们一说,准备立刻就一同去面见皇上,这一次几个人非一起“忽悠”得小皇帝将这个眼中钉拔去不可!
王体乾心机深沉,本来还提醒老魏是不是先将崔呈秀、霍维华等人找来一起商议一下,务求这一次一击致命。
但老魏略一思索就否决了这个提议,担心一耽误时间地话,王锐会回过味来赶到宫里抢先面见皇上巧言诡辩。如果是那样,结果如何就不好说了。倒不如趁其还没有回过神来,抢先一步完成致命一击。
王体乾一想也有道理,于是就没再坚持,这几个内廷的“大佬”当即联袂直寻皇上而去。
几个人找了小太监一问,才知道皇帝既没在乾清宫休息。也没在后宫苑做木匠活,而是去了咸安宫与奉圣夫人下棋。
老魏闻言大喜,心想这回再加上客氏地话,此番王锐那小子想不死恐怕都难了。于是几个人立刻带上了孙进直奔咸安宫而去。
朱由校此时的确正在陪客氏下棋,只不过这已成了二人刚刚“偷食”后地调剂和放松一下的手段。客氏的心思也没太放在棋盘上,脸上带着**过后的娇艳,不时地用眉目传情,勾引得朱由校又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就在这时。小太监忽然来禀报,魏忠贤与王体乾等人前来求见。
朱由校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这几个人若不是有要紧之事,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到这里来求见,于是立刻将老魏等人宣了进来。
魏忠贤与王体乾等一进来先是给皇帝和客氏见过了礼,随即直奔主题,让孙进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叙述一遍。
孙进当仁不让,几乎是声泪俱下地又将经过说了一遍,只不过这一次煽风点火地程度比他和老魏叙述地时候又增加了几分朱由校听罢不禁皱起了眉头。心说王锐呀王锐,你也未免有点太恃宠而骄了吧?前些日子朕为了袒护于你,硬是置百官的弹劾而不顾。即便是给龙骧卫派了个监军,那也是做做样子而已,为地是不让你再成为百官攻击的目标。
可是你倒好,非但没体会到朕的良苦用心。反倒是变本加厉,这还半天的时间不到。就已经逼得监军跑到朕这里来告状。看来若不给你点教训,以后你没准还更要无法无天了呢!
他在这边暗自沉吟。老魏已看出了苗头,当下不失时机地开口说道:“皇上,依老奴之见,威武侯此番如此做法,明里是给监军一个下马威,暗里却是对皇上为龙骧卫增设个监军表示不满!由此可见其对龙骧卫的野心非同一般,皇上万不可掉以轻心才是!若果真如此的话。此子纵有孙子吴起之能、武侯张良之才。恐亦不敢大用。还是早早免去其龙骧卫大将军之职,以免生出后患!”
这番话不可谓不刁毒。朱由校即便是对王锐再信任,听了后恐怕也难免会生出一丝怀疑。只要二人间稍有嫌隙,那么以老魏这一伙人的能量,再穷追猛打之下就很可能置王锐于死地。
果然,朱由校闻言目光一闪,露出了沉思的模样。老魏等人见状暗喜,正欲加上一把火时,却不料一旁的客氏突然开口说道:“皇上,那威武侯可是那个进献飞天神翼地王锐么?”
朱由校微微一怔,随即点头笑道:“婶娘说的不错,正是此人!”
客氏嫣然一笑道:“既是这样,那威武侯王锐妾身也曾召见过,倒也是谦恭有礼聪慧精明。以妾身观之,绝非像心怀叵测的莽撞之徒!若其真的有不臣之心的话,以他的聪明又怎会公然做此不智之举?如果他这般愚蠢,又怎有孙子吴起之能、武侯张良之才?恐怕皇上亦不会对其如此看重吧?”
这番话有如重磅炸弹一样,直炸得老魏等人有些懵了头。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客氏又咯咯笑道:“妾身听说举荐威武侯出任龙骧卫大将军地正是魏公,怎么眼下魏公又第一个要将其罢免呢?魏公如此出尔反尔,当真是令妾身费解,不知却是为何?”
老魏一时还没明白她究竟有何用意,只得朝朱由校跪地请罪道:“老奴举荐不利,还请皇上治罪!”
朱由校此时已有点明白过味来,只是轻轻一挥手,朝客氏笑道:“婶娘说得有理,但不知你对此事怎样看?”
客氏微微一笑道:“妾身只是个妇道人家,似乎不宜议论朝事!”
朱由校哈哈笑道:“现下又不是什么朝会,我们只当是闲聊而已,婶娘请但说无妨!”
客氏咯咯一笑道:“既是如此,那妾身就斗胆直言了!”
她突然用手一指孙进说道:“此事推根寻究,恐怕还在这个杀才身上!”
孙进吓得一个哆嗦,朱由校却目光一闪道:“哦?这话怎么说?”
客氏的小嘴一撇,冷哼了一声说道:“皇上请想,这帮杀才顶着皇命而去,一个个地眼睛恐怕都长在了天上。他们不去欺负别人,人家已经是偷笑了,谁又敢欺负到他们头上?威武侯只处置了那帮随从,恐怕已是给皇上留了面子。皇上和魏公若是只听信了这厮的一面之词,就怕等知道冤枉了好人已经后悔不及呢!孙进,本宫说得对么?”
还没等孙进反应过来,朱由校已经沉下了脸,冷冷地说道:“孙进,你再将事情地经过详细地说上一遍。若是有半点虚言,朕就将你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你信也不信?”
孙进没想到事情竟会急转而下变成这般模样,直唬得魂飞天外,急忙匍匐在地,老老实实地将经过重说了一遍,只不过这一次他再也不敢有任何添油加醋的成分在里面。
老魏还没听完已知道事情无法挽回,他又惊又怒,想不出原以为是最大凭仗的客氏怎么会突然站到了王锐那边。
不过他很明智地没有选择与客氏相抗,只是暗暗琢磨着等下去后再问个清楚。
因此一等孙进说完,他就马上跪地请罪道:“老奴听信了这厮的一面之词,有失查察,还请皇上重重治罪!”
朱由校似乎心情不错,只是一摆手说道:“算了,你也是为了朕才如此着急,连朕也险些被这厮所蒙骗呢!起来吧,以后凡事要弄清楚才是!”
老魏闻言险些当场吐血,只能郁闷地应了是,然后退在一旁。王体乾等人也是面面相觑,更是连屁也没敢放一个!
朱由校又转向孙进冷哼道:“朕命你去龙骧卫做监军,本是寄予厚望。没想到你这厮恃宠而骄在前,巧言诡辩在后,当真是令朕齿冷!来人,将他拖出去杖责100,然后发配去做杂役反省吧!”
孙进也明白此时再多说惟有令皇帝更怒,当下也不敢求饶,就那么被侍卫拖了出去。他这个监军只当了不到半天就被罢免,而且还沦落到去当杂役太监,如此倒霉的监军,综观200多年的明朝史恐怕也很难再找到一个了。
老为实在是心有不甘,正暗暗琢磨着怎么样开口再派个亲信去做监军时,只听朱由校已然开口道:“李永贞深得朕信,又与威武侯相熟,就让他去龙骧卫兼做监军吧。好,此事就这么定了,尔等退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