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抢前几步,微微俯身扶住了王锐的双臂,心中忍不住百感交集。说实话,他以前从来没有当什么“圣君”的想法,更无当个“圣君”的觉悟。他也自知没有当“圣君”的文才武略,所以只想做个痛痛快快的皇帝就好。可以随意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尤其是木匠活儿。
但是自从遇到了王锐后,一切似乎都和以前不同了,朱由校能明显察觉出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
这个年轻人的脑子简直就称的上是一个奇迹,不知究竟装了多少神奇的物事与想法,每一个都能带给人新奇的感受,让人欢喜、赞叹,并且打从心眼里佩服。
飞天神翼、飞龙艇、天武神枪、雷霆霹雳炮、霹雳弹、千里镜、反季节的蔬菜瓜果等等不一而论,每一桩一件都是令人匪夷所思,更重要的是无不收到了奇效!
朱由校虽说没有当“圣君”的奢望,但却不代表着他没有虚荣心,不想青史留名和做出些文治武功。
只不过以前那属于痴人说梦,而自从有了王锐之后,这些却似乎都在一点一滴地变成了现实。
亲手制造出了飞天神翼,可以令大明的勇士最先完成了征服天空的壮举;第一个乘坐飞龙艇翱翔九天,也使他成为了千古帝王的第一人,这些都足以让他这个皇帝青史留名。
而此战千里奔袭,击溃并全歼了阿济格与阿巴泰的八旗精锐,则可以归结到文治武功之中。
多长时间以来,朝廷一提起辽东和建虏,就会感到无可奈何。心知其早晚都将成为心月复大患,甚至能给本就风雨飘摇的大明江山带来灭顶之灾。
但这却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双方战斗力的差距摆在那里,明军就算有心杀贼,却也无力回天,一次次地交战,都以明军的大败而告终。而此番的千里奔袭并最终大获全胜却似一针强心剂一样。令所有的人都精神振奋。并且看到了辽东战局的曙光与希望!
最让朱由校感到高兴的是完成这以壮举的不是旁人,却正是他地亲军龙骧卫!
他最开始地时候也并未真的寄希望龙骧卫真正能成为一支劲锐之师,对此事抱着玩乐的态度居多。
可随着先进火器的大量装备,原本的玩乐变成了现实,王锐所作出的成绩也超出了许多人的意料。在今天之前,又有谁能想到在这么短段的时间内,当初被人比做“戏子兵”地龙骧卫已经变得如此厉害?
最令朱由校感到满意的还有一点就是王锐绝不会像那些所谓地直臣、忠臣一样去长篇大论地说教,让人心生厌烦。他只会拿出实际成绩让人去看。并且每每必有新意,总能吸引住他人地目光。
朱由校直到此刻才豁然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做了不少“圣君”该做的事情。再这样发展下去。自己最后很有可能真的会变成一代“圣君”、“明君”也是说不定的事情。
一想到这些,朱由校又怎能不感到激动?
他极力压抑住自己兴奋的心情,用力将王锐扶起来笑道:“王卿与众将辛苦了,快些平身,朕与满朝文武及百姓都想听一听卿等此番立下的不世奇功呢!”
王锐站起身来,微微一笑谦逊道:“回皇上的话,臣等受命之后,当夜就已整装出击,追击近千里于第二日午后时分在大甸子一线追上了敌军。并展开了一场殊死的决战。全赖皇上的洪福庇佑,龙骧卫最终击溃并全歼了贼虏主力1万3千余铁骑。贼首阿济格与阿巴泰分别被臣与军士方文杰击毙!此外山海关总兵赵率教亲引两支人马接应,一支助臣解救和援助被劫地百姓、牲畜。另一支则由副将于向任领引军马抄断了敌军残部地后路,并且及时发现了正在仓皇逃窜的敌残部,即刻与之缠斗了许久,为我尽歼敌军创造了有力地条件,可说是厥功甚伟!”
赵率教和于向任听到王锐最先为自己请功,心下里十分感动与激动,当下站起身来恭敬地插手施礼道:“末将等只是奉了侯爷将令行事,并不敢贪天之功!此番侯爷率军千里追击贼虏,并以少胜多全歼了敌军。如此大胜从古至今亦不多见,的确堪称不世奇功,末将等实是钦佩之致!”
还没等王锐谦逊几句,朱由校就哈哈大笑道:“好,好,此番大胜虽不能说亘古所未有,却也是我朝与建虏交战以来的第一次,果真大显了我大明的天朝之威!更难得的是这一次的大胜乃是上下同心戮力所得,若今后所有的人都能以此为榜样,又何愁建虏不平?辽东失地不复?来人,取酒来,朕要亲自向王卿与几位将军敬酒!”
一旁的小太监闻言立刻端上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御酒,朱由校亲自把盏斟满了5杯酒,依次递与了王锐等人。
他举杯朝王锐笑道:“王卿此番果然是再创奇迹不负朕望,朕实是高兴之极!就请王卿且先满饮此杯,就算是你我君臣的共同庆贺吧!”
王锐急忙恭声说道:“臣多谢皇上隆恩!此番大胜既赖皇上的洪福,又仰仗所有将士的上下同心共同戮力,实非臣一人之力所能,皇上的盛赞令臣愧不敢当!”
朱由校哈哈一笑说道:“王卿不必如此谦虚,能创此奇迹者,当世惟卿一人而已!往后卿还当继续努力,朕之扫平建虏、光复辽东失地的大计还要靠卿来实现呢!来来来,朕就先干为敬!”
说着,他当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王锐也连忙仰头将酒一饮而尽,然后恭敬回道:“皇上放心,臣深蒙圣恩,自当誓死以报!”
赵率教和史梁等人也跟着谢恩。随即将酒一饮而尽。他们几人还是头一次得皇上亲自敬酒,心中的兴奋自是难言。
王锐一摆手,立刻有龙骧卫的将士上前,将那200多名俘虏押了上来,同时献上了阿济格与阿巴泰的首级,这就是所谓地献俘了。
朱由校满意地点点头,随后转身将众人带到了芦棚之上。就在此处设宴为龙骧卫的众将士庆贺、洗尘。
龙骧卫的六个方阵整齐地列在芦棚之下。忽然齐声高呼万岁。那些百姓也纷纷跪倒在地跟着高呼万岁,场中的热烈气氛达到了顶点。
朱由校举杯向所有的龙骧卫将士敬了杯酒,然后朝王锐笑道:“朕且先回宫去,这里就交由信王和成国公相陪。待到酒宴过后众卿全部到太和殿议事,朕还要论功行赏!”
说罢,他转身先行一步起驾回宫。()信王和成国公率群臣恭送过圣驾之后,这才终于有机会向王锐兴奋地打听起这一次大战的详细经过来……连老魏、王体乾、石元雅、涂文辅等一干内廷的实力掌权人物也尽数到场。如此阵势和议事地规格可说是极其罕见,让王锐暗暗感到奇怪地同时心里也提高了一丝警惕。
王锐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盛大的朝会。而且又是今天的主角。所有人瞩目的焦点,所以他想低调一些在一旁暗暗地观察一下形势都不行,不禁感到颇不自在。
尽管如此,他仍是一边微笑应付着众人的阿谀奉承和各种夸赞,一边偷眼看着老魏等一干内廷诸虎和以顾秉谦为首的一班阁臣的表情。当他看到两边的人似乎在有意无意地暗自交换颇有深意地眼神时,立刻敏锐地嗅到了其中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当下更是加倍提起了小心。
不管怎么说,今日地主题都是庆贺对建虏前所未有地大捷和论功行赏,因此大殿上的气氛是一派喜气洋洋。若非像王锐这样有心人的仔细观察。根本觉察不出有任何的异样。
现在朱由校的心里除了高兴还是高兴。自然觉不出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他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上向下扫视了一眼似乎也是人人面带喜容的群臣,微微一笑率先开口说道:“数日前。阿济格与阿巴泰二贼酋率部突入我京畿诸州县,屠戮我军民,强掳我百姓牲畜,可谓是猖狂之极!而今幸有王卿率龙骧卫千里追击,于大甸子一战全歼了一万五千贼虏精锐,更是击毙了阿济格与阿巴泰二贼首!此等大捷不但大显了我大明天朝之威,而且更是我朝与建虏交战来从所未有,堪称不世奇功矣!如此大功,朕岂有不重重封赏之理?今日将众位卿家召集于此就是为了此事,不知诸位有何建议?就请但说无妨!”
群臣闻言哪能不明白皇帝想重重封赏威武侯的心思?但那些大佬们早已有了想法,并不急于开口,而那些资格不够地自然也论不到他们先说话地份,因此一时之间竟是无人接口,大殿之中顿时悄无声息,出现了短暂令人尴尬的沉寂。
王锐见状不慌不忙地出班跪地奏道:“启禀皇上,臣早已经说过,此番大捷绝非臣一人之能所能办到,全赖皇上地鸿福与所有将士上下齐心奋勇杀敌。况且臣有今天,早已是深蒙皇上厚恩,原该誓死以报,又岂有再图封赏之理?所以臣恳请皇上收回对臣的封赏之意,用对臣的封赏来抚恤此番阵亡的将士,如此臣心方安,亦能彰显皇上的宽厚仁爱,还请皇上三思才是!”
朱由校闻言淡淡一笑道:“王卿放心,对于此番大捷的有功之人,朕自是皆不吝啬封赏,对阵亡将士更是会重重抚恤!你也不必再谦虚推辞,若如此大功朕不封赏,今后还有何人肯为朕来做事?”
一旁的顾秉谦心知这时再不开口的话,恐怕皇帝马上就要亲口点到自己的头上来了,谁让他是首辅的身份来着?若是那样,未免就太被动了。在今天这样的好日子里只有锦上添花忽悠得小皇帝更高兴,如果因为这点小事而去触他地霉头可就是太傻了。
以顾秉谦的老奸巨滑。自然不可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因此他适时地出班奏道:“启禀皇上,威武侯的此番大捷不但大显了我大明天朝之威,重挫了建虏的猖獗狂妄之气,而且令我大明举国上下的军民无不士气振奋欢欣鼓舞,就连老臣我这些天来每每思及此事时亦是激动不已难于自抑!像此等不世之功,依老臣之见就算是封个异姓王也不为过!只不过这似乎是有违祖制,还需皇上好生斟酌才是。这仅是老臣的一点浅见。究竟如何还请皇上定夺!”
说罢。他又躬身一揖,若无其事地退了回去。
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可是他地这番话一出口,大殿之上就像在滚油中泼了勺冷水一样,一下子沸腾起来。封异姓王?像这种事情一般只有每朝每代开国之时才有可能发生,而且被封者无不是拥有着盖世地功勋。
威武侯这一次的功绩虽然不可谓不大,但离封异姓王恐怕还差得远呢。顾秉谦身为阁臣首辅,对此又怎会不知道?那么他这么说的目的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王锐闻言神色未变。但眼角却忍不住跳了跳,心中不禁暗暗冷笑。已经明白了老魏和顾秉谦等人的伎俩。
不用说。顾秉谦刚刚这番话的目的就是想要搅局。小皇帝本已经对王锐如此宠信,如果再借着这一次的大功得以封赏显爵要位地话,不但其羽翼更加丰满难以对付,而且还恐怕他的手会趁势伸到六部六科十三道里来,对老魏一伙地威胁就要更大了。
老魏越想越觉得此事地严重,在这之前,王锐虽得小皇帝的宠信,但他的势力仅限于龙骧卫和兵工厂,整个朝局仍是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所以他对自己的威胁并不大。
可眼下他立下了如此大功。若是小皇帝一个高兴之下再赐其以更多的实权。那么以此子的厉害,就不难趁势将势力逐渐渗透到朝局里来。到那时他对自己的威胁可就大了。
因此老魏立刻召集了内廷诸虎和崔呈秀等一干心月复商议了一番,决心一定要想方设法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那么应该怎么做呢?当然就是要在今日地朝会上想办法搅局了!
以老魏对小皇帝脾气地了解,知道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你越是不让他做,他就偏偏越要做给你看,说穿了就是任性地小孩子脾气。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谁想阻止小皇帝对王锐的重重封赏,恐怕都只能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所以老魏等人最后决定反其道而行之,索性让顾秉谦一上来就抛出异姓王这么一颗重磅炸弹。越是这样,小皇帝反倒会因为有所猜疑而小心谨慎起来。
王锐暗自凝神思索了片刻,就已经大约猜到了顾秉谦那番话的背后真正用意,在暗暗佩服老魏同志对小皇帝的脾气把握得非常准确的同时也暗自偷笑,心说老阉狗的一番心机恐怕是要白费了。
因为自己非但对封赏没有半点兴趣,反而是担心官爵被封得太大了可如何是好?只不过这话说出去任谁也不会相信,所以自己还是暂时静观其变的好。
果然,顾秉谦刚刚入班没多一会的功夫,就已经有不少人纷纷站出来各抒己见,认为封异姓王一事有违祖制,恐怕大大地不妥。也有少数人紧跟着站出来赞同顾秉谦的提议,认为威武侯此番的功绩堪称盖世,封异姓王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的事情。规矩乃是由人所定,一切都能够根据实际情况而灵活变化才是。
于是双方当堂辩论起来,各自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谁也说服不了谁,本来喜气洋洋的朝会好象变成了一场辩论赛一样。
不用说,这两拨的人也都是老魏等人事先安排好的,目的就是要把水彻底搅浑,也将小皇帝的脑子彻底搅乱!
还别说,事情果真如同他们想象的那样。朱由校虽然行事时常任性而为,也一门心思地想要重重封赏王锐,但是他却没有糊涂到那种地步,亦知封异姓王一事纯属无稽之谈。
眼见两拨人争得面红耳赤,却没有人能拿出个合适的建议,他不由得暗暗恼怒,脸色也渐渐阴沉下来。
因为事情牵扯到自己,所以王锐也不便开口。朱纯臣又怎会看不出事情的真相,但是他也不好说话,只是笑吟吟地旁观其变,想看看这帮人还能玩出些什么花样。信王却是双目闪烁着精芒,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眼见时机已经差不多了,老魏不易察觉地朝着一班阁臣打了个眼色。
只见黄立极清清嗓子站出班来,朝那帮兀自争论不休的家伙们怒视了一眼。那帮人心知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立刻知机地闭上了嘴巴,接下来就看正主登场怎么表演了!
见大殿之上已然安静下来,黄立极这才朝小皇帝躬身一揖,不慌不忙地开口说道:“启禀皇上,威武侯此番的功绩虽说是可盖天地,但封异姓王一事似有些不妥。老臣有一建议,不知皇上肯听否?”
朱由校见终于有人站出来正八经地提建议,心中不禁大喜,急忙点头说道:“朕自然肯听,黄卿但说无妨!”
黄立极应诺一声,当下开口侃侃而谈道:“威武侯此番率军千里奔袭,以少胜多大破贼虏,其用兵之神,老臣窃以为孙子吴起韩信之辈亦不过如是矣!综观当朝名将,又有何人能敌?上天降下此等奇才,当真是皇上幸甚、朝廷幸甚、我大明的黎民百姓幸甚!既如此,以老臣之见,皇上为何不命其接替辽东经略之职,加太子太傅衔,总领关外兵马呢?如此扫平建虏、光复我辽东失地指日可待矣!此乃老臣的一点浅见,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他的话一出口,大殿之上立时又是一片纷纷议论之声响起,不少人立刻就出言附和起来。
朱由校的眼睛也是猛地一亮,不禁暗暗点了点头,心说黄卿的这个提议倒真是老成谋国之言!
其实他就已经有了让王锐入主辽东之意,只不过当时成国公与其本人力辞,原因是时机未成熟而已。而眼下王锐和龙骧卫已经用千里奔袭破敌的奇迹般大捷充分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无论从哪方面看时机应已成熟。
若果真如此的话,扫平建虏、光复辽东失地就已不再是梦想,而是变成了大有希望的事情。在他的心目中,再没有人比王锐更适合担当此大任了。想到这里,朱由校的心不由得更加活泛起来。
王锐闻言也是不由得心中暗笑,心说老魏终于是图穷匕现,直到此刻才露出了狐狸尾巴来……
一般人都盼望着五一、十一这样的长假,而四月却是最不喜欢的,因为这样的假期让我几乎没有码字的时间。眼看着昨天的欠账补不上了,我的心都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