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说,那几个最先捐钱的“百姓”才真正是王锐事先安排的“托儿”。他对此事设计的三步走的计划,第一步就是先将百姓调动起来,图的不是普通百姓的那点钱,而是一个民意、人气和舆论导向。有了这个基础,才好展开下一步的计划。
眼见蜂拥而入的百姓险些挤暴了大堂,王锐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心知自己安排的“托儿”恰到好处地发挥出了作用。而来宗道等人脸上的笑则显得有些尴尬,他们根本没想到原本最不重视的百姓竟会是这样积极。这帮穷贱民又有几个钱,跑来起什么哄?
看着有不少人只捐了几文钱,但却是满脸兴奋地放光,来宗道等人气得险些直接晕了过去。
除了王锐以外,没有人事先能想到居然会有此火暴场面。那几名记账老手和负责收钱的官员已然快忙飞了,但仍然是远远顾不过来,无奈之下来宗道只得又急调了一批人手来帮忙,才总算是勉强应付下来。
可就在这时,史梁忽然从外面匆匆而入,来到王锐身边,在他耳边迅速低语了几句。王锐闻言眉头微皱,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略一沉吟,随即同样迅速低声吩咐了史梁几句。
史梁、周宁和刘成学齐齐躬身领命,然后转身匆匆出了大堂。连聂枫、聂桐二人也都跟了出去,只有李惟民和王谦率领几名亲兵护卫留在了王锐的身边。
原来大堂外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出现了大批锦衣卫的人,一面将有些捐了钱的百姓拿下,扬言要将他们带回北镇抚司的大牢查问钱财是否来路不明。一面出言威胁围观和不断赶来的百姓赶快散去,否则就以聚众闹事、图谋对皇上不轨之罪拿回去审问。
京师之中提起锦衣卫来谁不畏之如虎?就更别说那些普通的百姓了!因此众百姓已然被吓住,没走的也再不敢进入到户部大堂中来,眼见锦衣卫如此飞扬跋扈,俱是敢怒而不敢言。
王锐没想到老魏玩得如此之绝,竟派了锦衣卫前来搅局,心中不禁大怒,当机立断决定以硬碰硬。坚决打掉其嚣张气焰。
史梁等人得令后更无二话,眼下龙虎卫可谓是如日中天。锦衣卫又算老几?竟然敢跑到门上来捋虎须,今天定要其知道厉害!
所谓无巧不成书,今日锦衣卫是带队之人却正是董兆兴,他奉了义父田尔耕之命带领一干手下来此,目的就是要给威国公暗中搅局,绝不能让捐输之事进行得顺顺当当。
锦衣卫杀敌地本事没有。欺负起老百姓来却是拿手好戏。无人能比。因此只是短短一会地功夫。大半地百姓就都已经被驱散。剩下地也只敢远远围观。再无人敢进入到户部大堂里。
董兆兴洋洋得意。一边命手下又拿住了一个刚刚从大堂里出来地百姓。一边暗自琢磨着待会回去要如何折磨一下这些倒霉蛋为乐。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冰冷地声音在脑后响起道:“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在这里闹事。还不快快将人放了?”
董兆兴差点被气乐了。心说竟然有人敢来管锦衣卫地闲事。可当真是不开眼了!他慢慢地回过头来。想要好好看看究竟是谁这般大胆。却正好迎上了史梁等人冷冰冰地目光!
史梁、周宁和刘成学都穿地是官服。他们三人眼下已经是总兵衔。二品大员地身份。因此董兆兴见状也是微微一愣。他虽然并不惧怕对方地官大。但面对着三个总兵和一干杀气腾腾地手下。他亦不敢随便造次。
打量了史梁等人地服饰一眼。董兆兴立刻认出了来人就是龙虎卫地人。
他也丝毫不惧,抱拳一礼微带傲慢地说道:“下官姓董。锦衣卫千户,乃是奉了上峰之命在此公干,请几位将军莫要误会,也别多管闲事才好!”
听到董兆兴的话中暗含威胁,史梁等人心中忍不住冷笑,心说就算是田尔耕亲自来了,老子也未必放在眼里,你一个小小的五品千户就敢如此嚣张,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三人中刘成学最为稳重。心想若是能令对方知难而退。双方不发生冲突当然是最好,于是耐着性子说道:“我等虽不知道董千户有何公干。但想必你肯定是抓错人了。今日威国公奉了皇上之命在此募集赈灾的钱粮,来的都是善良百姓,其中更有不少纷纷慷慨解囊者,又怎会有董千户想要抓的人?你还是将这些百姓全放了吧!”
董兆兴见刘成学说得客气,还以为这些人是怕了锦衣卫,气焰自是更加嚣张,当下嘿嘿冷笑道:“这些人是不是善良百姓锦衣卫说了才算,要拿回去仔细拷问才知道!”
刘成学闻言不禁心头火起,冷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他已经给了对方台阶和机会,但这姓董的仍不知好歹。这叫自作孽不可活,老天也没有办法!
周宁地脾气最为火暴、直爽,自从王锐执掌龙虎卫后,非但没对他排挤,反而是继续重用且信任有加,令其也终于圆了自己的理想,更是如坐火箭般短短时间内就积功升至了总兵。
因此他对王锐可说是既敬重,又佩服得五体投地,心中早就将自己的一条性命托付,只要大将军一声令下,绝对刀山火海都敢闯一闯,连眉头都不会皱半下。
此番王锐为民请命,包括周宁在内地一干龙虎卫将领自然既敬服又全力支持,但自早晨以来门可罗雀的情形已然令众将郁闷和愤怒不已,眼下好不容易百姓开始踊跃支持了,结果锦衣卫却突然横插一杠跑来搅局,而且还这般嚣张,这令众将如何不怒?
眼下龙虎卫正如日中天,将士自不免生出了骄纵之气,尤其是史梁等人,现在除了皇帝和王锐之外恐怕再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董兆兴区区一个五品的锦衣卫千户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眼见董兆兴这般狂妄,周宁第一个压抑不住怒火。眼睛一瞪开口骂道:“放你娘的狗屁!这些来主动捐输的百姓不善良,难道是你们这帮长头不长尾巴。吃人饭不拉人屎的东西善良不成?这里有我们龙虎卫护卫,还轮不到锦衣卫来插手。赶快给老子放人滚蛋,否则别怪爷不客气!”
说着,他手按腰刀跨前一步,面露凶狠之色直盯住董兆兴,身旁地亲兵护卫也一拥而上,将几名拿人的锦衣卫围在了当中。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围观的百姓看到这帮军爷替他们出头,顿时大声叫好起来。锦衣卫臭名昭著,无人不恨得牙根痒痒,看到其吃蹩,自然是人心大快。
龙虎卫诸将与亲兵护卫都已经是经过了战场血与火的历练地,此刻微一作势,一股凛冽的杀气顿时弥散开来,直激得董兆兴和他那几个手下忍不住打了个机灵,从心底泛起一股寒意。
董兆兴没想到对方竟真地不将锦衣卫放在眼里,而且还如此强硬。不由得微微一愣。
他虽然被周宁等人的杀气所慑,心中颇有惧意。但是他仍不信这些人真的敢把锦衣卫怎么样,同时也不肯丢了面子就这么屈服。
因此他略一犹豫。随即强撑着冷笑道:“锦衣卫拿人还需要理由么?我劝将军还是莫管闲事地好,若是耽误了我们锦衣卫地公干,恐怕将军你也吃罪不起!”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了声呼哨,另外的几十名手下立时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反将周宁等人围在了中间,摆出了一副强行拿人地架势。
周宁看都没看那些锦衣卫半眼。只是直盯住董兆兴嘿嘿狞笑道:“想动手么?嘿嘿,好啊,爷正想看看你们这帮成天耀武扬威地兔崽子的身手比起贼虏来到底如何呢!别拿锦衣卫的名头来吓唬人,爷今天就先开销了你,且看能不能吃罪得起!给我动手!”
话音刚落,他已抽刀在手,如饿虎扑食般直朝董兆兴扑了过去,亲兵护卫得令后更不犹豫,同时扑向了那几名锦衣卫。
董兆兴见对方竟然真的说动手就动手。大骇之下急忙抽刀欲抵挡。只可惜他的那点武艺与周宁比起来可说是天差地远。刀刚刚举起来就被一脚踢飞,人也像小鸡般被劈胸捉住提了过去。
聂枫和聂桐兄弟两人身穿着普通亲兵护卫的衣服混杂在其间。有这两大超级高手同时出手,那几名锦衣卫更是没有丝毫的还手余地,只觉得眼前一花,随之手腕剧痛,兵器忍不住月兑手落地,紧接着胸口一麻,人就浑身无力软软瘫在了那里……
周宁一手提着董兆兴,一手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冽嘴一笑说道:“我再说最后一遍,让你的手下放人,然后赶快滚蛋,否则别怪爷的刀快!”
这董兆兴本是个泼皮无赖出身,此刻虽然人在刀下险些吓尿了裤子,但却犯了一股泼皮地狠劲,最里大喊道:“弟兄们都给我上,别管我!你有本事就将爷杀了,我干爹自会诛你九族!”
他犯了泼皮的狠劲,可他的那些手下却投鼠忌器,而且着实被对方刚刚地身手所震住,各自面面相觑,没有人敢上前。
周宁见董兆兴仍然嘴硬,当下也不多言,右手轻轻一翻,用刀背在他的咽喉处用力慢慢地划过。
董兆兴还以为自己已经被割了喉,当场吓得如杀猪般大叫起来,那股泼皮的狠劲瞬时间丢到了九霄云外。
周宁不屑地呸了一口笑骂道:“你女乃女乃个熊的,老子还真以为你是条光棍呢,原来到底仍是个怂包!杀你都污老子的手,爷先给你点教训,看你今后还敢不敢骂人!”
说罢他收刀入鞘,抬手朝着董兆兴正正反反猛抽了十几个嘴巴。他的手劲何等之大?这十几巴掌下来,董兆兴已是口鼻喷血变成了猪头,满嘴地牙齿都被打月兑了一半,人也当堂昏死过去。
周宁只啐了一口没再理会,转向周围的那些锦衣卫狞笑道:“还不赶快放人然后滚蛋?否则这便是你们的榜样!”
那些锦衣卫心知今天是碰上了硬茬,心底忍不住都泛起一丝寒意,当下再不敢耽搁,连忙将所抓的百姓全部放掉,随即灰溜溜地回去报信去了。
围观的百姓还从没看到过锦衣卫如此吃蹩。无不解气之极,忍不住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当下有更多的人都纷纷涌入到户部大堂里去捐输。
史梁等人命一众亲兵护卫留在外面警戒,然后提着董兆兴和他那几名手下入内向王锐交差去也……
王锐已经请来宗道找了一间静室,他看到史梁等人已然依命擒了人回来,立刻一同进到屋中,准备审问一下情况,来宗道等人自是被挡在了外面。
周宁上前几步,提起董兆兴重重往地上一贯。朝王锐插手施礼道:“启禀大将军,就是这厮领了人在外面捣乱。末将等已将其擒来,听凭大将军发落!”
董兆兴被这么狠狠地一摔,顿时痛醒过来。他一时间头晕脑胀还辨不明情况,嘴里也说不清话,只是咿咿呀呀了几声。
由于他现在的猪头样子,所以王锐也没认出来,只是扫了他几眼,然后冷冷地开口说道:“你是何人?为何敢如此大胆率人前来捣乱?还不从实说来!”
董兆兴嘴里咿咿呀呀说了几句,谁也没听清他到底说的是什么。周宁伸手挠了挠头。面上微微露出尴尬地笑容,后悔自己下手太重了些,结果现在耽误了大将军地问话。
王锐眉头微皱。转头瞥了那几个手下一眼。
那几个锦衣卫早被吓得魂飞魄散,立刻七嘴八舌地将董兆兴地名字、身份说了出来,一个劲地分辩他们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求大将军开恩放了自己。
王锐听到董兆兴的名字忍不住浑身微微一震,急忙仔细打量,终于认出了他来。禁不住心中狂喜。仰面爆发出一阵大笑,心说苍天有眼,今日终让这厮落到了自己地手上!
他当然从没有忘了这个仇人,只不过当初的事情有张家父子顶罪,董兆兴得以逃月兑了主要的责任。自己若没有合适的借口强行报仇的话,恐怕难免给小皇帝和信王留下个气量狭窄地印象。
复仇是一碟凉了更好吃的菜,因此他一直隐忍不发,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待到老魏和田尔耕倒台,他掌握了一切大权时。自不怕董兆兴能飞到天边去!
但没想到老天有眼。今日竟让他主动撞到了自己的枪口上,王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眼下不用再问他已能大致猜到事情的原因。于是将询问的事情暂且放到了一边,专心思考起应该如何收拾这个自己和苏瑾的大仇人起来。
史梁等人见大将军兴奋地大笑几声,然后就没了动静在那里出神,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过了片刻,史梁忍不住试探着提醒了一句。
王锐这才回过神来,不由淡淡地一笑,抬头盯住董兆兴笑吟吟地问道:“呵呵,原来是董千户,这可真是巧得很了!董千户别来无恙,可还认得我吗?”
董兆兴欺男霸女的事情干得多了,对于当年苏瑾的事情也无什么特别的印象。而且王锐和苏瑾地故事虽然在朝中传得甚广,但是人们往往都避开了他这个当事人绝口不提,是以惟有他仍蒙在鼓里,浑然不知道自己竟有个这么厉害的仇家,否则打死他今天也不敢接了差事来这里捣乱。
因此听了王锐的话,他不由得一头雾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和这个大将军什么时候有过交情。
王锐哈哈一笑,用不屑地语气开口说道:“董千户是贵人多忘事,当然不可能记得我这个当年落魄逃命的穷书生了!但是我想你应该不会忘了当年许亲的张家父子和拜堂被刺的事情吧?更不会忘了替主而死的奴婢翠儿、节烈赴死的赵氏和不知所踪地苏小姐吧?”
董兆兴先是微微一怔,随即浑身一震,一张猪脸上露出骇然之色,惊恐地盯着王锐,口中含混不清地说道:“你……你……”
王锐用怜悯的目光望着他,口中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不错,我就是当年被你逼得逃命的罗落魄书生王锐。只不过锐深蒙圣恩,眼下已经是太子太傅、威国公、龙虎大将军了!这个世界可真小,我想董千户一定深有同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