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真实世界里,那种轻松捡便宜的事情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苗仁辅也从未把夺取胜利的因素寄托在敌人足够愚蠢之上。
这时,看着不顾伤亡死命突进的凶悍铁勒骑兵,苗仁辅露出了身为将军嗜血的一面,他冷笑着对旗手说道:
“传本将军命令,所有火炮装填霰弹。”
在远程用实心球形弹轰击敌军,距离再近一些加入葡萄弹,直至拉近到双方能看清对方的眉毛和眼睛的时候,此时如豆粒般大的铁砂霰弹无疑是本年度战场最佳凶器的候选者。
前方急驰而来的铁勒骑兵距离兴汉军的车阵越来越近,车阵里面的各式燃烧和爆炸性火器,纷纷开始开始加入这部史诗交响曲的演奏行列。尽管兴汉军的火力投射密度和威力,在经历了诸多好莱坞大片视觉特效洗礼的现代人看来或许不值一哂。然而,直面这些五花八门的火器冲锋的铁勒人,他们根本没那个心情调侃这场烟火秀是否足够好看,拼命地闪躲还嫌来不及呢!
提前堵住了马耳朵,战马们的眼睛可还睁着呢!眼前这一幕炮火连天,花样百出的火器或是呼啸而过,或是冒起火树银花,再不然就黑烟滚滚的场面,震撼力不逊于一场天灾。
那些骑在马背上的人类知道噼啪爆裂的火器是敌人制造出来的武器,他们胯下的战马不知道啊!事先没经过针对火器攻击的适应性训练,这些驰骋战场如履平地,闻到鲜血气味也不会畏惧的战马理所当然地受到惊吓。这些难伺候的马大爷很快就不听自己主人的使唤了,它们径自朝着那些各自认为比较安全的方向拔腿奔逃,可想而知,这一下子铁勒人悲剧了。
一支有组织的军队和一支混乱无序的军队,这两者是没有可比性的,前者是英勇无敌的军队,后者是任人宰割的鱼腩。
原本硬顶着兴汉军的火力,铁勒人的重骑兵只要冲到车阵前方,再由两翼的轻骑兵牵制,即便无法撕开阵势,好歹也能夺回战场主动权。
当铁勒人胯下的战马自作主张,全速发起突击的重骑兵随即失去了一致的行动方向,一部分倒霉蛋竟然出现了在敌方火力投射范围内跟没头苍蝇般原地打转。
慈不掌兵,义不从商。陈凉可没因为铁勒人没见过火器的厉害而同情他们的遭遇,兴汉军下层的士兵在倾听了关中百姓的控诉以后,他们也早已不把这些两条腿的野兽当成人类看待,动手杀戮起来绝无手软。仅只在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里,死伤枕藉的铁勒重骑兵的尸身便堵塞了车阵正对着渭水的那一面。其后,在望楼车上负责眺望敌情的士卒摇晃着旗号,示意火器开始延伸射击。
这一战直打到铁勒军撤出到兴汉军远射兵器的最大射程之外,方才告一段落。
兴汉军在场面上占据了优势不假,要说这样子就能把八万铁勒骑兵统统干掉,那就未免太儿戏了,漫说是大活人,即便是活蹦乱跳的八万头猪那也不是一下午就能杀干净的。
两军在渭水之滨鏖战半日,眼看着夕阳西斜,暮色渐深。吃亏不小的铁勒人率先撤出了战场,兴汉军则徐徐退后数里,最后在靠近一条小溪的山丘安营扎寨
“什么?林大哥,您要我立刻退兵?”
夜色已深,在灯火通明的中军大帐里,陈凉没有梳洗歇息,他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老神在在模样的林旭。
闻听此言,林旭微微一笑,说道:
“是啊!你有能力再跟铁勒人这样打几场吗?”
“当然!”
战场铁血生涯最能磨砺一个人的意志,从而凸显出他个人品性中最具代表性的那一面。假如某人天生就是块好材料,经过一番战场洗礼很快就能焕发出夺目光彩。猎户出身的陈凉虽非如韩信、李靖那样天赋卓绝,几百年才能出一个的战争奇才,他更加无法与孙吴那样的兵圣相比拟,不过他在这方面也是属于中上水准,陈凉自问凭着手中的底牌不至于输给宿敌铁勒人。
见状,林旭笑容不改,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好啊!那你赢了这么多次之后,大概能剩下多少人马?”
“这个……”
在兵荒马乱的乱世之中,有枪就是草头王。这话虽然糙,道理一点都不糙。
普天之下,从未没听说有人靠着高尚的道德修养和好名声得了天下,那个大.跃进改革家王莽也是凭着家族势力上位的,大家无一例外都是依托武力为后盾。即便是被儒家推崇备至的三皇五帝时代,够资格当天子的先决条件也是神裔血统,其次才是人品、人望什么杂七杂八的因素。若是用后世的话来解释,你首先得是被选举人圈子里的一员,然后才有资格参与选举活动。若是随便找来个草民当天子,那倒也不妨一试,大伙谁理你呀!所谓的禅让制度,其实不过是神裔家族之间排排坐吃果果的无聊把戏。
退一万步讲,陈凉人品爆发打垮了铁勒人,他有余力占领关中吗?没有,最大的可能是陈凉强出头,辛辛苦苦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摆明道理,林旭望着被挤对得哑口无言,又不甘接受事实的陈凉,他摆弄着手中的茶碗,说道:
“舍得!舍得!不舍就不能得,要打人先得把拳头收回来,懂我的意思了吗?”
闻声,陈凉没有立刻作答,手指摩挲着龙渊剑的剑柄。过了半晌,他声音低哑地说道:
“此事再容我三思。”
鸡肋!这一战对陈凉和兴汉军而言是食之无味,弃之又可惜,作为对手的铁勒人也同样不舒服,他们的处境甚至要比陈凉更为被动。
“咣当!”
在铁勒军的营寨里,一只火盆被猛地踹翻,那位喝得醉醺醺的铁勒将军挥舞着刀锋皎洁如霜雪的弯刀,仰天怒骂说道:
“你们这群混蛋,全都叫我带你们回咸阳,回去了大汗一定砍了我的脑袋,那还不如跟你们一起死在这里。”
眼看着这位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官频临精神崩溃边缘,任何一个理智犹存的人也不会上来跟他商量己方的出路问题,此时营地中的铁勒高层将领们无视了这位仁兄的存在。
一个年纪在五十多岁,面庞上满是风霜之色,衣着华丽披金戴银的老者咳嗽了一声,他开口说道:
“秦人那种厉害火器再多也是有数的,我们从后路包抄截断他们的退路,到时候秦人就会跟羊群一样被我们赶着走了。”
的确,这名老者说的战术是铁勒人从狩猎放牧生涯中总结出来的的经验之谈。前些时候,大秦帝国朝廷东迁洛阳,留在陇西和关中的那些秦军也算精锐之师。如果针尖对麦芒地一味蛮干下来,铁勒人其实也占不到多大便宜。那些滞留在关中的秦军,许多都是在出城迎战时被退缩诱敌的铁勒人用骑兵截断了粮道引起全军溃败,可以说他们的这一招是屡试不爽。
老者的一席话引发了在场铁勒贵族的共鸣,他们纷纷赞许说道:
“白羊王,你这个办法不错。对呀!我们早点想到,今天就不用这么倒霉了。”
翌日清晨
“啊!这是在诱敌吗?这帮一身羊膻味的胡狗啥时候也学会用计谋了?”
陈凉的手镯投射出光幕,呈现出了虚拟战场的三维沙盘,他清晰地看到了铁勒人大部队拔营后撤的同时,分兵沿南部山区的边缘向兴汉军的侧后方移动。倘若说这样的手段还不算是阴谋的话,那要什么样的陷阱才能叫做阴谋?
借助于道具的威力提前看破了铁勒人的图谋,陈凉反而高兴起来,他拍着大腿说道:
“好哇,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亲兵何在?通传司徒都督、苗将军和诸位将军前来中军帐议事。”
不多时,众将到齐,陈凉一五一十地把当下的情况讲述一遍,然后说道:
“……情形如此这般,你们看该如何处置才算妥当?”
一军之中的最高统帅掌握着其他渠道的情报来源,这一点没人会觉得惊奇。在座的将军们谈论了一阵子,那位陈凉的族兄,过上好日子之后身材有些发福的陈忠起了身,说道:
“大将军,我军应该集中兵力全歼铁勒人的奇兵,等到后路安全,再跟他们决战。”
“不妥呀!铁勒人前日虽败,但也有六、七万骑兵,他们分兵断我后路的约有一万五千骑。我军在短时间内吃不下这支奇兵,万一被前后夹击,到了那时……”
紧跟着发言的这位是兴汉军中的典军祭酒李煜,他本是教书匠出身,在江陵被陈凉夺占后加入,因此也算得是一位资深人士了。
正当众将议论纷纷,意见莫衷一是之际,陡然听得一个尖锐清越的声音插言说道:
“哈哈哈哈,自家老窝都快被人抄了,你们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斗嘴,好情致啊!”
在中军大帐里怎么会出现陌生的声音,除了安坐主位的陈凉依然不动声色,余下的与会者无不是探手去拔防身的刀剑。
中军帐议事,无故闯入者杀无赦,这是军法中最基本的一条。况且在此之前连一声通传都没有,即便将这个不开眼的家伙直接乱刀剁成饺子馅,也没人敢替他喊一声冤。
众人转头过去一瞧,只见身着宝蓝色蜀锦深衣,手里摇晃着一把黑漆描金的檀香折扇,绝对是标准纨绔子弟造型的巫山神萧柏琅,身影在屏风后面一闪,施施然地出现在兴汉军众人的视野里。
常言道:升米恩,斗米仇。在别人有难之时拉上一把,可能是被感激一辈子的大恩大德,一下子给予别人太多东西,甚至多到对方无以为报的程度,很可能换不来丝毫的感恩之心和报答,反而酿成以怨报德的结果。有鉴于此,林旭不希望自己对陈凉的丰功伟业掺和太深,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不能是这样的,必要的时候得要主动避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