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谶纬”这一招是具有浓厚华夏地方特色的宣传造势手段,那些文绉绉的典故来历就不必多讲了,单是诸如“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陈胜王,大楚兴!”“杨花开罢李花开!”等等谶语,无一例外都在改朝换代的活动中发挥了巨大效用。严格来说,不是看到了这些谶语的人愚昧轻信谣言,而是这些谶语给了那些心中本就充斥着愤恨和不满的人们以立刻动手造反的契机。正因如此,这种鼓动效果就像往干草垛上丢烟头一般立竿见影,若是一下就点着了,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真要几次三番还是点不着,那才真叫见鬼呢!
目睹了这一幕漫天飞灯火,以至方寸大乱的鲜于闵仓促之中也想不出什么高明点子,他只得厉声喝令说道:
“快,即刻传本将的军令下去,全部收缴这些字条。凡有私自藏匿不交者,立斩不赦。”
如此这般,在偌大的营寨里折腾了一宿,临近黎明时分,鲜于闵已然倦怠欲死。正当他和衣打着瞌睡之际,忽闻得惊天动地的战鼓声由远方传来,立时吓出一身冷汗从榻上跳了起来,大叫说道:
“敌在何方?”
“报!湖面有大雾,看不清楚。”
“再探再报。”
“得令!”
这一夜,此起彼伏的战鼓声折腾得鲜于闵心力交瘁,明知这是敌军的疲敌之计,他也想不出对策。这些天来为了维持这副烂摊子吃不好睡不着,鲜于闵已是心力交瘁。吩咐完手下,他一坐在了马扎上一动也不动。若非势成骑虎,背后又有拥护朝廷的派系力量推动,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是只能进不能退,鲜于闵真想抛下这些乱七八糟的腌臢事,辞官回到番禺寓所里从此过着悠游林泉,躬耕种菜的日子安心隐居。
临近黎明时分,又是一阵嘭嘭的战鼓声由远及近,此刻在兴汉军水师的旗舰楼船上,司徒雅振臂高呼道:
“儿郎们,大将军有令。存货都不要留了,统统送给秦军,让这些岭南土包子也开一回眼界。”
“日——日——日——”
司徒雅一声令下,附近的战船相继点燃了架子上的大型火箭。这种由九峰镇作坊出产的重型火箭那尖锐刺耳的破空哨音,对于秦军南方兵团的士兵们来说并不陌生。他们中的许多人还依稀记得,上次正是在这种凄厉如鬼吼的哨音呼啸之下,他们不得已黯然退走岭南。此番再度听闻熟悉的声音响起,不知有几人胆战,几人心惊。
尽管改进型的火箭在后部特地加装了皮制的稳定尾翼,改善了空气动力布局,在外观上近似于现代的导弹。可惜火箭内部装填用作推进剂的火药受限于当今技术水平,无法做到匀速燃烧。
推进剂密度不均,致使火箭的推力不平衡,其飞行轨迹也是千奇百怪的,除了的确不大可能往后倒着飞之外,火箭朝向其他任何方向飞行都是有可能的。不过即便如此,当大批火箭被集中起来大量使用,瞬时达成区域内火力覆盖的效果仍然堪称为敌人的一场噩梦。
“轰轰——救命啊!轰轰——来人哪!救火呀!轰轰——”
伴随着尖利得像是用指甲刮擦玻璃的刺耳呼啸声,秦军营寨中火光冲天,坠地引爆的火箭碎片四射,未曾燃尽的推进火药则引燃了木料和帐篷,波及范围之广远超人们的最初想象。
真是好一通狂轰滥炸,火箭跟不要钱似的砸过来,幸亏在鲜于闵的精心调度下趁着这几天兴汉军被猫鬼闹得鸡犬不宁无力进攻的机会,秦军向后方转移了近半数士兵和大部分辎重。如今部分营区空了出来,不然蒙受损失必然会成倍增加,现在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眼看着敌方凭借武器先进制造的暴行,鲜于闵怒不可遏地攥起了拳头,悲愤交加地说道:
“混账,多给我几日便可全身而退,何至于此啊!”
正当鲜于闵全神贯注于兴汉军的远程攻击,却不曾留意到自己身边的几个将领正在相互交换着眼色。随即,鲜于闵只觉得身上骤然一紧,回过神来他才发现几条绳索已经套在了身上。
见状,鲜于闵又惊又怒,转头冲着几个军将喝问说道:
“嗯,你等这是何意?难道想要造反吗?”
闻声,一名裨将拱了拱手,他苦笑着说道:
“鲜于大人,对不住您了。兄弟们的家眷多在关中、河北,想必已是死于胡虏之手,我们只想跟着兴汉军攻伐胡虏报仇雪恨,今次便委屈您当我们前去投奔的投名状吧!”
鲜于闵还想在说些什么,意欲投奔兴汉军的军将们不容他坏了大事,马上七手八脚地将鲜于闵的嘴巴堵住,上下几道绳索一齐勒紧,把他捆得跟集市上卖的猪仔相仿佛。
“来,打起白旗,莫要让弟兄们枉送了性命。”
兴汉军昨夜向秦军营寨投放的这批孔明灯,宣传口径强调意欲反正者需举白旗为号。
这时候,逐渐靠近营寨的兴汉军水师乍见岸边秦军大营竖起了许多面白旗,好似万千梨树的花朵一齐绽开,此情此景直看得驻足战船望楼之上的陈凉心花怒放。
旁边的苗仁辅此时也趁机连声说道:
“恭喜大将军,贺喜大将军。自古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古人诚不欺我也!”
在狂喜的冲击下,陈凉心头还保持着一线清明,叮嘱说道:
“务必小心提防,小心提防有诈。”
营寨内的秦军打出白旗,兴汉军旋即停火,双方一番交涉后,确信对手真的打算投降了,陈凉方才登岸接见反水的南方兵团军将。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到了这时候,鲜于闵的心中充满了愤懑之气,他输得太冤枉了,没有真刀真枪搏杀的机会,直接被自家手下捆得跟粽子相仿献于陈凉帐下。
一见陈凉的帅旗,鲜于闵就知道兴汉军的大头目出现了,他挣扎着叫骂起来,说道:
“我呸!要杀便杀,何须多言?快些给爷爷来个痛快。”
陈凉本来还打算学习那些三国人物上前替鲜于闵解开绳子,顺便劝说他投降兴汉军。如今,眼看着鲜于闵如此冥顽不灵,陈凉也是意趣全消,只得摆手说道:
“来人,请鲜于将军下去静养几日,莫要慢待了他。”
正当兴汉军南北折返疲于奔命之际,一贯与外界接触不多的蜀中也发生了一场变乱。蜀郡太守田师凌借着举办五十大寿设宴的名义,宴请临近的广汉、江阳等各州郡太守、刺史,而后在席间摔杯为号,猛然间杀出的大队刀斧手斩杀了前来赴宴的西蜀地方官。精心策划的阴谋得逞之后,提早布局的田师凌公然扯旗造反,宣布自己乃是蚕丛王苗裔,誓言复兴蜀国,从即日起月兑离大秦帝国独立,自立为大蜀皇帝。
蜀中的有识之士闻知此事,无不是嗤之以鼻,讥讽田师凌利令智昏。
虽说如今天下大乱,秦失鹿天下共逐之。然而,想要作皇帝的野心家虽多如过江之鲫,蠢到一开始就暴露自己的野心,如这等智商低到破表程度的极品,田师凌说不得还真是天下难寻的独一份。
是可忍,孰不可忍?在蜀地范围之内,那些尚未被田师凌的大蜀国所吞并的州郡长官也警醒起来。原本各自打着如意算盘的地方官们迫于生存压力也不得已联合行动,他们调集兵力讨伐这位新科的大蜀皇帝。双方军队在岷江流域绵延数百的战线上展开了多线激战,虽未分出个高低胜负,但已将蜀中这块乱世之中难得的安乐田园,转瞬间便已化作了荆棘丛生,白骨枕籍的杀戮战场。
闻知蜀地大乱的消息,林旭知道兴汉军入蜀的机会到来了,考虑到涉足其中牵扯的因果不易应付,他也犯不上跟着凑这场热闹,只管安心在一旁看戏就好了。
照例派了几个化身收拢阴魂,林旭的主要精力则投入到研究抵御十字教等外来神魔的侵袭,他所考虑的首要一点便是如何提升实力,而又不留后遗症。在此之前,最重要的前提条件是他必须重新获得人类的肉身,或者说是一具先天道体。
术业有专攻!在修行者口中所谓的性命,在本质上来说,完全不同于凡夫俗子所指的生命二字的浅白含义。
在修炼路途中,这里的性是指人的心性和觉悟,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人的精神特质如何,与之相对应的命则是指人类的。若问性命二者孰轻孰重,自古以来不同源流的大能们各有解读方式,千古争论之后仍然莫衷一是。
道门中人常说,人之肉身乃是渡世宝筏,因此主张性命双修,以求肉身不朽而霞举飞升。佛门弟子则断言人之肉身不过是一具臭皮囊,所谓的红粉骷髅,全然不值得眷念,大力宣扬修性不修命的超月兑法门,但求归入佛土,不计其他。比之前两者的修行理论更为世俗化一些的儒门弟子则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显然是抱定了肉身成圣的念头。
总而言之,反正无论是怎样来诠释肉身的效用,唯一能够确知的一点是,人世间传承的修炼法门大多是为人类肉身修行而设。没有了肉身,修行者也就没了白手起家的最大凭依,所以林旭需要一具肉身作为今后修炼提升的凭依基础。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林旭不能接受那种半路夺舍得来的兼容货色,肉身必须是原装原封的,即使退一步讲,好歹也得是专门定制的。
肉身对于修行一途的重要作用,无论怎样加以形容都不为过。举例来说,好比一位技术高超的程序员穿越到连算盘都没有的史前时代,纵然他有一身天大的本事也尽成屠龙之技。倘若说修炼法门是电脑程序的话,电脑则毫无疑问就是肉身了。没有电脑,讨论程序那就是空谈一气,所以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