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轩气势汹汹地闯进程继洲的书房，看到爷爷正躺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你莫名其妙把我关起来，就是为了给我娶媳妇儿？！”
程继洲眼也不睁，很是平静地说了句，“没大没小！”
程明轩半跪在爷爷跟前，摇着他的双腿，撒娇地说，“爷爷，人家不依嘛，人家还要上学呢！我都落下多少课了！”
程继洲睁开眼睛看也不看他，站起身来，“既然你已经听说了，我就明白地告诉你，新媳妇儿是余家垅余老八的闺女余兰芷，你二叔一手张罗的，错不了！就知道你小子不依，才叫人把你锁起来！”
“二叔凭什么自作主张就帮我提亲了！反正我不管什么余家的，鸟家的，我见都没见过，怎么知道我喜欢不喜欢，反正我不要，我眼看就毕业了，我们同学都说好了毕业之后跟路先生到法国去呢……”
程继洲气得胡子都直了，“混账话！你要到法国去？你可是咱程家的嫡长孙，你的理想和抱负只能是程家的生意！你这辈子舞台必然是咱程家大院和程家铺子，你哪里也去不了！瞧瞧那个洋人把你教成什么样子了？目无尊长，胡说八道，都快成失心疯了！”
程明轩不卑不亢地站在爷爷面前，“我才不稀罕什么大院，什么铺子，中国就是有了你们这么一群固步自封、没有理想没有抱负的资本家，才这么落后！我永远不要像你这样，成天守着那点棺材本儿过活！明辕也是你孙子，那个余兰芷也好，程家铺子也好，您统统留给他好了，我只想过我自己想要的生活！”
“放屁！全他娘的放屁！你以为你能做得了主？你以为你说让给别人就能让给别人了，我告诉你，你出生在这大院里，就注定了你的命，注定了你要走的路，除非……除非你像你爹那样，早早地就给你女乃女乃带走了，那都怪不着我，怎么说我都争不过阎王爷！”
“爷爷！您能不能更长远地看看这个世界，现在咱们国家政局不稳，政权纷乱，发展实业根本就不是什么好时机，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咱们这点家资，迟早会被这个疯狂地年代吞没了……只有走出去，看看人家是怎么搞工业革命的，学学人家的技术，咱们才能站在更高更远的地方，才能更好地生存，更好地发展。”
程继洲开始暴跳如雷，“你……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什么狗屁洋学堂，怎么就教出你这么香臭不识的东西，可惜了我那几十块现大洋了，以后不去也罢！你也甭给我扯那些没用的，我昨天就让你二叔向余家小姐下聘了，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初八，娶了亲，就老老实实给我呆在程家酒坊，跟着梁伯学做生意！”
程明轩有些慌了，他看到爷爷的坚决，眼泪不觉得开始扑哧扑哧往下落，他背过脸去，看着门外红彤彤的晚霞，感觉希望也伴着夕阳一点一点地坠落。也是在这一刻，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成长，以及这成长所要付出的代价是这般惨痛！
程继洲轻轻地走过去，看到自己最心爱的孙子此时已经泪流满面，心，一下子被那热泪烫伤了一样难受，稍微平和了下语调，轻柔地说，“孩子，要是爷爷让你娶了你不可心的人，你想娶二房，三房，爷爷都不拦你，你看成吗？！”
程明轩抹了一把泪，倔强地看着爷爷，轻轻地哼出一声，“三妻四妾？！在这大院里的男人，每一个都鼓着劲儿地娶女人，可是，你们知道什么是爱情吗？你们爱过吗？你们没得到过的幸福，凭什么也逼着我向你们一样庸俗！”
“爱……”程继洲怔住了，他的眼睛迷离了，他有些失魂地迈着蹒跚的步子向卧房去了。
孙子信口一个“爱”字，让程继洲久久地咀嚼了自己一生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