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禾干涩地笑了一下，“瞧瞧，瞧瞧，小丫头片子这张嘴，像小飞刀一样，歘歘地。赶明到了婆家，指定不能是个受气的小媳妇，二叔我也就放心啦！”
墨萍对他嗤之以鼻，“感情是二少爷当了家，这程家大院就容不下墨萍了，这么巴不得把我嫁出去？也罢，这么多年了也就老爷子心善把墨萍当成亲孙女儿一样疼着，护着，谁不想把我从这个家里轰出去，哪天老爷子真闭了眼，墨萍不劳您二少爷费心，自己会卷铺盖卷走人！”
程嘉禾在一场唇枪舌剑的战斗当中，才刚刚几个回合就彻底战败了，但是这场争辩的胜败似乎对他那桩大买卖可是一点意义都没有，于是他夸张地向墨萍作了个揖，抱歉地笑道，“成了，你爱留就留，爱走就走，有什么需要二叔帮忙的，你就尽管吩咐。我现在得见老爷了！”
墨萍轻轻哼了声，就飘飘地走开了，程嘉禾看着她去了方向，重重地吐了一口，“我呸！你爹娘活着的时候也就是家里的奴才，你还成飞上天去！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儿了，欠管教的臭丫头！”
程嘉禾进门的时候，程继洲正伏案写着毛笔字。早就听见外间的争吵声了，他却全然充耳不闻。
程嘉禾缓步走到父亲的案前，叫了声“爹”。
程继洲没应，手中的毛笔依然潇洒地摆动。
“爹——”程嘉禾又喊了一声，抬头见父亲依然是那副自我陶醉的样子，只管自顾自地说道，“我有事儿跟您商量，坂田先生那边我已经应下来了，可现在我手头上没那么些钱……您看……”程嘉禾边说边偷偷地观察父亲的脸色。
“多少？”
“一百二十万。”
程继洲抬手将毛笔摔在案上，“畜生！一百二十万，你连商量都不给我商量一下你就应了？！是不是真当我死了？”
“爹！”
“我没你这样的儿子！我早就说，不要跟那些东洋鬼子来往，不要跟东洋鬼子来往，现在他们正在和咱们中国人打仗，跟我们做生意，不一定在耍什么歪脑筋呢！日本就那么一个鸟蛋那么大点儿的地方，能有多少人口，他们买这么多的丝绸和茶叶干什么！”
“爹，打架是两国政府的事儿，他们买那么多茶叶和丝绸那是小鬼子的事儿，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咱是买卖人，能赚钱就行呗！”
“就因为是买卖人，做事儿更得靠谱！我看，明轩都成婚这么些日子了，一直在酒坊里呆着，也算被老梁带上路了，下一步你就慢慢地把手上的事儿交给他去做吧，包括给那个什么坂田供的那买卖。”
“爹？！他……他还是个孩子！再说，坂田先生的事儿，都是我在谈，突然转手给孩子，还不等着让人家说咱程家铺子没信誉！”
“孩子？孩子都不会干那么没谱儿的事儿。张嘴就一百二十万，你以为钱都是大风刮来的？！行了，你回屋吧，我累了！”
程嘉禾像吃了个苍蝇一样反胃，他仔细地琢磨最近发生在他眼皮底下的事儿，程明轩每天去米店，回来就往老爷房里钻，不光如此，还时不时地去酒坊，布庄里瞎转悠，上次他和坂田在“凤来阁”出来，也正好遇上这小子在门口瞎转悠。莫非……他越想越觉得这小子明摆着要把他从程家铺子里挤走。可是，眼下老爹就急着赶着他让位，让明轩这小子趟进来，他和坂田的交易不保是小事，整个家业可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程继洲看着二儿子魂不守舍地样子，问了一句，“怎么不舍得交权？！孩子，是你的，你逃都逃不了，不是你的，你求也求不来，明轩是长孙，挑大梁是他的宿命，你呢？是这个家的二少爷，是明轩嫡亲的叔叔，永远饿不着你，清闲地跟着老婆孩子过日子有什么不好？”
程嘉禾此时的脸色铁青，有一种悲愤，或者可以说有一团灼热的火堵在他的胸膛里，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程继洲叹了口气，“得了，我的话你回去好好想想！”
程嘉禾只能战战兢兢地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