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轩进门的时候,刚好赶上日本人徜徉而去。院里的下人也都散去了,他路过前院的梧桐树的时候,看见了那在这场风波中唯一毙命的灰喜鹊,他用余兰芷给他纳的千层底的布鞋踢了踢那具单薄得不能再单薄的尸体,陷入了片刻的沉思。这份凝重的安静,以及灰喜鹊留下的暗红的血斑,让隐隐地感觉到恐惧。
他迅速推开厅堂的门,厅堂里空无一人,他又快步迈进了程林氏的东厢房,看到祖父躺在程林氏的臂弯里,几个老妈子正用热毛巾敷他的额头,“爷爷……”他弱弱地叫了一声。
程林氏看了一眼程明轩,忍不住哭了起来,“你,你都干啥去了,你二叔差点都叫小日本给毙了,你爷爷这会儿腿都不听使唤了,只喊头疼,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怎能经得起这么一遭折腾!”
程明轩轻步向前,蹲在祖父的床前,“爷爷,爷爷,你怎么了爷爷……”他觉得祖父在这一天里老了很多,他头上的灰白的头发更白了,脸上的褶子更深了,似乎连气息也更弱了。程明轩记着呢,爷爷说过,他没爹没娘但是爷爷把爹娘能给的,不能给的都给他了,小时候他对这种幸福感和优越感深信不疑,在这成长的过程中,程明轩越来越察觉到自己精神上的贫瘠,而这一刻,他更加强烈地感觉到除了眼前这位真心呵护疼爱他的老人,他似乎什么都没有。
程继洲虚弱地拍了拍程明轩的手,“去,快去看看余兰芷和孩子怎么样了……”
程明轩猛然想起来,他还有妻子,还有孩子,他的心得到些许的安慰,“爷爷,您别急,我今儿出门的时候,兰芷还好好,郎中说了离生还有十来天呢!”
程林氏也突然想起来什么,推了程明轩一把,“快去看看你媳妇,好像今儿中午前儿里就出事了,你二姨女乃在后面照应着,本打算叫你回来,谁知道这缺了大德的日本人竟闯了进来……”
程明轩没听完后面的话腾地站起来,大步向后院跑。路过中院的时候,看见二婶和几个下人正拖着昏死了的程嘉禾向屋里拽。他也全然顾不上,直奔后院内,直奔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