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禾却没直接回答她,端起面前的酒杯,“你们这儿的红酒可没南京政府对过的法国餐厅里的地道,那年,我和警备局的方司令就是在那儿一醉方休的,”轻轻地抿了一小口,很夸张地吸着气说,“舒服啊!怎么,大侄女也来点儿呗?”
程明娴摇了摇头,“我不会喝!”
“哎,什么叫不会喝呀,酒这东西,下了肚,自然就会了!”瞄了一眼已然有些反感了的程明娴,程嘉禾连忙笑了笑,“好了好了,我闺女是个好学生,二伯就不劝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不饿!二伯,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吗?”程明娴冷下脸来。
程嘉禾将整杯红酒仰脖灌下去,引来邻桌以及过路服务生的关注,程嘉禾倒不以为然,他大概以为,大家都在吃惊,能这样豪爽地喝洋酒的,家里该有多少钱呐?!
程明娴眼睛里也不免飘过一丝担忧,他若是在这里喝多了,耍起酒疯,她程明娴可就真的在学校里一夜成名了!于是,抢走了程嘉禾的酒杯,“二伯,别这么个喝法儿啊,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得注意自个儿的身子骨儿!”
程嘉禾啧啧地称赞说,“瞧瞧,还是闺女贴心呐!明辕那小子除了给我惹事儿,就从来没关心过我这当爹的,”他边说边用西服袖口擦着眼睛,“明娴啊,二伯这次来呢,一是想你了,二是求你跟我回家看看!有些话呢,二伯真不知道咋跟你说……”
程嘉禾眼睛里竟然还含着眼泪,这可是从小到大程明娴都没见到的状况啊,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程家破产了?她的小眉头紧紧地锁成了川字,却问也不敢问!
程嘉禾瞄了程明娴惶恐的样子,又笑了,“瞧瞧,在我闺女面前丢脸了不是?二伯就是心里难受啊,你女乃女乃病了,眼看都快不行了……二伯想着,你,你还是回去看看她吧,她就你这么一个亲孙女儿!你女乃女乃要强了一辈子,临了了,怎么也应该让她老人家走得放心不是?这不大家子,总该见全了!”
程明娴先是怔了一下,才突然想起了她祖母的样子,长这么大,她从小就受她母亲侯庆兰影响而不喜欢那个自私,贪婪,心狠手辣的小老太太,从她幼年的记忆里,她的祖母程林氏就如同那个狰狞恐怖的老巫婆一样,随时随地都能让程家大院刮起一阵阴风,连累无数人的清白与尊严!而最近几年,祖母渐渐地老了,才开始吃斋念佛了,话也少了很多,呈现出一种清心寡欲、沉静安详的状态!即便这样,除了敬畏,她对老太太几乎不夹杂任何柔软的情感。但是,连眼前这个“嗜血魔头”的程嘉禾都哭了,她的心微微有些萌动了,那毕竟是祖母啊!
“还等什么!我们走吧!”程明娴站起来冷冷地说,她恍然觉得今天的气氛有些奇妙和诡异,她的二伯程嘉禾变得如此柔软而动情了,而她却坚硬而冷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