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许清闲来无事,正在狱中搜集着后世的就义诗。搜索枯肠也就能想起这两句。
他并不知道昨天xiǎo颜硬闯刑部大牢,否则怕是没这等心思了,而大概是由于有一些股东或是人证还没有全押解到京,刑部没有马上堂审他的案子。
总的来说,崔大山得了吩咐后,把他照顾得还不错,许清被关在了一间单独的xiǎo牢房里,牢房虽然也很yīn湿,但至少没有臭气熏天,无从落脚的情形,而且他还有一张几块木板合起来的硬chuáng,不用直接睡在干草堆里。对此许清已经很满意了。
狱中最难消受的就是那份无聊,除了偶尔传来几声囚犯们不知所谓的嚎叫,牢里连只蟋蟀叫都没有,xiǎoxiǎo的气窗上透进的来的光线极其有限,牢房里整天就是yīn沉沉的。
只有失去了自由,你才会知道它的重要。这样的话也许我们平时总能张口就来,但没有亲身经历过,你就永远无法真正有切身的体会。
许清正在房中百无聊赖踱着步,突然mén外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这yīn森的大牢里,何来nv人的叹息声,许清不由得汗máo都竖了起来。
回头往牢mén望去,却见晏楠不知什么时候静静地站在mén前,身后xiǎo丫环秋月还提着个xiǎo篮子跟着。
晏楠今天穿着一身鹅黄sè衣裙,手里还拿着一条白sè的丝绢,轻轻地捂着鼻子,似乎不适应这大牢里霉腐的味道。
自己惊愕的表情想必全落在了晏楠眼里。许清有些讪讪然地说道:“晏楠,你怎么来了?”
晏楠没有理他的问题,却地说道:“你也不用太担心,在这里yín什么我自横刀向天笑,我大宋从不杀士大夫,用不着你去引颈就戮的。”
“呵呵,我只是一时无聊在这里瞎琢磨的,晏楠你不用当真,你怎么能进来的?”问完许清就觉得有些多余,有晏殊这个当宰相的爹在,晏楠要进来探望一个囚犯还是可能的。
晏楠接过秋月手里的篮子,隔着牢房的围栏轻轻地打开,里面有三层,每层放着一个xiǎo菜。
晏楠一边用丝绢细细地帮他擦着筷子,就象许清曾经在街上帮她擦过的一样,一边说道:“放心吧,牢头都细细检查过了,保证毒不死你,你从江南一路被押解过来,受不了少苦,念你救过我一回,这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这是我家xiǎo姐亲自下厨为许公子做的,趁着还热,许公子快尝尝吧。”秋月也在旁边帮着倒酒。
许清也不说话,接过晏楠的筷子,挟起一片晶莹的百合尝了尝,味道竟是非常的鲜美。
“真没想到,晏xiǎo姐还学得一手好厨艺,这菜的味道,比蓬莱阁里的大师傅做还要好吃。”
晏楠看着他那一身皱巴巴的囚服,零luàn的头发,和消瘦了许多的面孔,往日面对许清时,那种习惯xìng的挑衅语气竟有些说不出口了。
“我爹爹也正在为润州之事想法子,加上我爹爹说陛下也有意护你周全,你有伤在身,其它的不要多想,还是先把伤养好再说吧。”
许清停下了筷子,有点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他是第一欠听到晏楠用这么温柔的口气对他说话。
晏楠被他看得脸上有些微微发烫,低下螓首轻轻拨nòng着手上的丝巾,美丽的脸庞,就如同这yīn暗的牢房中升起的一轮明月,泛着淡淡微光。
“晏楠,我没事,其实我就一个七品芝麻官,丢了就丢了,大不了发配去海南,其实那里并不想别人说的那么可怕,我权当是去历练几年也无所谓。倒是晏相,润州民luàn的案件开审后,可能会有人拿晏相当初的批复来说事,你让晏相放心,此事我会一力承担的,是我收留流民时良莠不分,和晏相没什么关系。”
晏楠一听急了,经许清这么一说,好象自己是来让他帮自己父亲开月兑一样。
“你说什么呢,我没那个意思,我爹爹是真心想……”
晏楠委屈得竟两眼泛起泪光,许清下意识地想掏丝巾给她,mō了mō才发觉自己一身臭烘烘的囚服,他有些尴尬地摊了摊手,这副糗样倒把晏楠和秋月惹得‘噗’地笑出来。
“晏楠,你不用想太多,我知道你来看我纯粹是出于一片好意,至于晏相,这次本来就没做错什么,若真受人攻击,那也是受我连累而已,所以我刚才说的话全出自于真心。”
许清停了停,终究放心不下家里的xiǎo颜,他看了看晏楠说道:“晏楠,麻烦你去我家帮我传个话,让他们安心等着就是,别的什么也不用做。如果……如果我真的有什么事的话,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xiǎo颜那丫头,那丫头无父无母,又不谙世事,上次跟你在一起,回去后她一直在说你的好,跟你或许比较投缘,所以……”
“你放心吧,我也很喜欢xiǎo颜灵巧的模样儿,我会把她当妹妹看待的,只是你也不要过于气馁,事情没坏到那种地步。”
晏楠顿了顿,回头看看不远处守候的狱卒,对许清说道:“我该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晏楠说完却没有挪步,默默地看着许清,许清冲她洒然一笑,拿起xiǎo瓷瓶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说道:“晏楠,实话说,以前还以为你是个刁蛮的千金大xiǎo姐,因为,你没一次给我好脸sè看过,今天才知道,你不但做得一手好菜,而且还……”
“而且还什么?”晏楠问完,这一刻也开心地笑起来。
“而且还很懂事,很善解人意,要是晏相知道的话,一定会高兴地说,我家喃喃终于长大了!长成美丽的大姑娘了,想想她xiǎo时候那副丑xiǎo鸭的样子,如今却长成了美丽的白天鹅,真是nv大十八变呐!”
许清最后那段语气是学着晏殊来说的,右手还在光洁的下巴捋了捋,作一副欣然抚须状。
气得晏楠把丝巾往他面上一扔,边拉秋月边说道:“秋月,咱们走!懒得看这种无赖登徒子!”
“喃喃!你的篮子!你不拿篮子回去下次用什么装菜来,仙nv!你的丝巾!”
晏楠拉着秋月刚走出十来步,就听到许清在后面luàn七八糟地叫着,把晏楠羞得捂着脸就匆匆往外跑。
倒是秋月实在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个不停,这一幕,把在不远处监视的狱卒看得眼珠差点掉地上。
两人跑出刑部大牢后,晏楠也突然‘噗’的一声笑出来,来时的满怀愁绪竟神奇的一扫而光,回头看看刑部大牢仿佛也多了份阳光,少了份压抑!
许家早已luàn成了一团,昨天二柱追到刑部时,xiǎo颜已经jīng疲力竭晕了过去,大夫正在帮她包扎伤口。
得知了事情的经过,看着xiǎo颜那蓬松的luàn发,泥污的xiǎo脸,还有那尚在渗血的伤口,二柱这个憨厚的汉子也不禁落下泪来,然后一个劲地chōu自己嘴巴。
在西mén飞升等人的劝说下,二柱也只得带着xiǎo颜先回家。
后来许安又去了一次,但要见许清得有刑部的批文才行。许安可不象晏楠那样,有个当宰相的爹,他连刑部大mén都进不了,一时哪里能去nòng到什么批文。许安在刑部大mén磨了一下午,还是见不到许清。
许安踏着夜sè回到家时,大柱二柱眼巴巴地围上来,许安只是唉声叹气,叹完才发现没看见二柱的娘亲。一问才知道,xiǎo颜一直没醒过来,晚间时竟开始发烧了,蓝婶正在用烈酒为xiǎo颜擦身,这是许清以前教的。
xiǎo颜这一烧便一直不退,急得许安一家连请了几个大夫,还是不见效,吃完yào擦完烈酒刚消退一阵,没多久又开始烧起来,到第二天晏楠带着秋月来到许家时,xiǎo颜已经烧得mímí糊糊,俏脸上一片cháo红,嘴里不时喃喃几声,细听却是在叫着少爷。
听到这丫头竟拼死也要冲进刑部大牢,晏楠也不禁抚着她的xiǎo脸潸然泪下。
晏楠让秋月回家多拿冰块,又去延请名医来给xiǎo颜诊治,等过去大半天才总算退烧了。
xiǎo颜醒来看到晏楠,眼泪又不住地噗噗直落,虚弱地对晏楠道:“晏姐姐,你能带我去看看我家少爷吗?我家少爷被关进刑部大牢了,xiǎo颜真没用,进不去,晏姐姐,你能带我去看看我家少爷吗?”
晏楠悠悠一叹,难怪许清念念不忘让自己照顾好这丫头,两人从xiǎo相依为命的这份感情,早已溶到了血脉里,xiǎo颜为见许清一面,竟视死如归地往枪尖上撞;许清被关在大牢里,不为自己的处境发愁,却首先怕这丫头受了委屈。
晏楠一遍又一遍地抚着xiǎo颜的脸颊,帮她擦眼泪,尽量和煦地说道:“xiǎo颜,我早上去看过你家少爷了,他在里面很好,有官家关照着他,你家少爷没受什么苦,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出来了,他让我来看看你,让你乖乖在家等着他,你要不是不听话,你家少爷回来就真要生气了。”
“可是,晏姐姐,人家还是想去看看少爷,少爷最喜欢干净,我听说大牢里好肮,少爷他怎么办?还有还有……”
晏楠赶紧衙住她的xiǎo嘴说道:“xiǎo颜,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病养好,要是你家少爷看见你这副样子,他一定会难过的,姐姐答应你,只要xiǎo颜把病养好了,姐姐一定带去你看你家少爷,好了,xiǎo颜乖乖听话,明天姐姐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