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子曾盯着王守毅与吴大海看了一会,最后才淡淡地说道:“既然事关润州民luàn真相,你等二人不找两浙路提刑司,为何却找上淮南东路提刑司来了,王守毅,你身为班值,不会不知润州乃两浙路所辖管吧?”
王守毅一抱拳答道:“于大人,煽动润州民luàn的主要人员已被我抓获,真相已经基本清楚,润州虽归两浙路管辖,但煽动民luàn的主谋却在扬州,而且素闻于大人刚直不阿,清名远播,所以我等才找上于大人,此事关系甚大,还请于大人屏退左右。”
于子曾摆摆手说道:“不必了,我这后堂中皆是可信之人,有什么话你们就直说吧!”
王守毅也不再犹豫,从自己与顾信奉许清之命监视龙mén船厂,到抓信瘦猴,船上听到伍志高与黄三坡二人谈话,再到流落荒海岛抓住胡黑子一众人等,从头到尾一一道来。期间只在螃蟹岛一众人的身份上略作改动,把风刀子等人说成了流落海岛的化外之人。
王守毅的经历曲折离奇,连于子曾都听得匪夷所思,对风刀子等人的身份倒没有提出什么疑问。
听完王守毅的叙述后,于子曾也皱起了眉头。难怪王守毅二人xiǎo心谨慎,事情的背后竟涉及到伍志高之样的大员。
伍志高身为转运使,职位并不在于子曾这个提刑使之下,彼此职位相当,分管不同事务而已。
而且于子曾身为提刑使多年,办案无数,从整件事因果来看,伍志高yīn谋煽动叛luàn,从中并没有得到任何直接好处,反而还要许多黄三坡等人不少好处。
也就是说伍志高缺乏作案动机,若不是王守毅言之凿凿,还有数十人作证,于子曾第一反应定会是王守毅在说谎。
归于以上种种,于子曾凭他多年办案的经验,已经觉察到了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伍志高缺乏作案动机,那唯一的可能是伍志高也是受人指使。
而谁能指使得动伍志高这样的从三品大员呢?伍志高的履历如流水般掠过于子曾的脑海。
伍志高与于子曾同处扬州,于子曾主管司法监察,以前也听到伍志高一些不法传言,但一直没有什么证据,而且伍志高背后有吕夷简这个当朝执宰,这些于子曾是知道的。
“速速去请安抚使苏大人、领司事林大人来衙议事!”于子曾沉yín没多久,便对管家吩咐起来。
经略安抚司与提刑司相隔不远,两柱香时间不到,安抚使苏言道和领司事林忆德便匆匆赶了过来,于子曾不敢怠慢,出mén把苏言道迎进来。几人直接回到于子曾的书房,然后让王守毅把事情经过再复述一遍。
苏言道听完事情始末之后,脸sè已yīn晴不定,名义上经略安抚使是一路主官,提刑使和转运使略低半级。
但事实上朝廷为防地方主官权力过大,形成后唐时期的地方割据之祸,在行政上进行了详细的权力划分,安抚使管施政,提刑使管司法及监察,转运使则掌握财权。彼此之间互不得干涉,所以造成了事实上的三足鼎立之势。
也就是说,连苏言道这个经略安抚使也无权对伍志高拿问讯审。苏言道斟酌了一下开口道:“于大人,此事本官以为还是直接报与朝廷,由朝廷派员彻查稳妥一些。”
于子曾似乎早以料到苏言道会如此说,他镇定地答道:“如苏大人所言,确是持重之道。但所谓兵贵神速,抓获的几十漕帮人证就在江面之上,这消息隐瞒不了多久,等你我奏报朝廷,再到朝廷派员下来,恐怕一切罪证都已被消毁干净,伍志高结jiāo匪帮,煽动民luàn,sī卖漕粮,国之大贼也,我等身为一路主官,守牧地方,岂能容此贪赃枉法之辈逍遥法外?”
苏言道对于子曾的xìng格十分清楚,以前尚是七品知县,就敢揭发顶头上司贪污受贿,致使上司知州丢官去职,现在伍志高只是他平级,于子曾岂会轻言放过。
如今既然有这么多人证,苏言道本着自己不多chā手的原则说道:“于大人既然这么说,那本官在此事上会尽量配合于大人,提刑司管一路之司法监察,此事就由于大人来负责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于子曾淡淡一笑道:“既如此,那下官就得罪了。怀仁,你速速带几个可靠之人人上船提取证人口供,这几十人就暂时留在船上严加看管,先不必带回提刑司,以免打草惊蛇。口供录好后,请苏大人连夜急报朝廷,申明我等不得已之理由。然后封死扬州四mén,我等再带人直扑转运司。同时请苏大人行文高邮军、涟水军,对漕帮徒众进行围剿,两浙路安抚使及提刑使尚在润州,即刻派人联络,请求两浙路配合抓捕行动!”
于子曾这一翻话听得苏言道心惊ròu跳,于子曾这是不把天捅个窟窿不罢休啊,他口干舌燥地对于子曾道:“于大人,这动作是不是太大了,万一将来朝廷追究……”
于子曾淡定一笑道:“苏大人放心,万一朝廷追究起来,我于子曾一力承担,绝不连累苏大人!”
入夜后的扬州笙歌阵阵,一片歌舞升平,而在夜sè的掩盖下,一场风暴却在悄悄地酝酿着。
而别一场风暴,已经在西北轰轰烈烈的上演。
今年三月初,范仲淹密令长子范纯佑和蕃将赵明,率兵偷袭西夏军,夺回了庆州西北的马铺寨。范仲淹领大军于后,在锲入宋夏边界处就地筑城,只用十天时间,便建成一座新城——大顺城。
李元昊不甘失利,发兵来攻,久攻不下,双方损失惨重,李元昊退去后却突然转而东进,兵出银州,猛攻麟、府二州,因宋军坚守未下,北上攻陷丰州,再回攻麟、府二州,遭宋军夜袭,失利退走。
如今再度挥师向西,于天都山集兵10万,誓要马踏关中,这次李元昊没有象去年好水川大战一样走六盘山西麓,而是分兵两路,主力出六盘山东麓包围镇戎军。
宋泾原路副都部署葛怀敏奉命自渭州至瓦亭寨阻击,途中违令北进。李元昊yòu宋军至定川寨,以重兵包围;葛怀敏突围走镇戎,行至长城壕,遭夏军夹击大败。葛怀敏等16将被杀,士卒亡9400余。夏军乘胜南下,直抵渭州。
渭州空虚,岌岌可危,狄青奉命率领五千马步军出原州驰援渭州。
狄青手提长枪,头戴一副狰狞的青铜面具,身跨黑sè骏马走在队伍的前面。身后便是一千骑军及四千步军。
五千人马一路急行,军旗被风卷得猎猎作响,轰隆的马蹄声有沙沙的脚步声jiāo织在一起,惊得附近的飞鸟纷纷腾空而起,卷起的浮尘使来路看去一片模糊。
“狄将军!前面便是铁原寨,距渭州已不足五十里,将士们已急行半天,如今人饥马渴,是否要在铁原寨略作休整?”副将赵怀明拍马跟上狄青问题。
终宋一朝能真正封将军的没几人,连后世岳飞领军北伐时,都没能封将军。将士们阵前称狄青为将军,也只是sī下里的一种尊称。
狄青点头应允,此处距渭州已不远,如今李元昊大军兵围渭州,自己若是人困马乏一头撞进去,后果难料,不如在铁原寨略作休整,然后一鼓作气攻到渭州城下。
狄青正yù下令士兵急行,赶到铁原寨后休整。前方突然有一骑卷上平岗,身带数箭仍狠狠chōu打着战马,亡命地向狄青军前飞扑而来。
瞧见这一幕,狄青突然高举长枪,身后五千兵马哗啦几下便停了下来,示意副将赵怀明押阵后,狄青一马如飞向来人迎去。
“狄将军!前方铁原寨已经被夏军攻陷,夏军八千余骑正向我军扑来,请将军速速结阵!”
“可曾看清夏军何人领兵?可还有后续兵马?”
“是否有后续兵马不得而知,看旗号夏将应是……应是克成赏……”
斥候勉强把话说完便慨然而逝,狄青呼的一声抱起斥候尸体,打马冲回本阵。
“令!马军于后,枪兵于前,箭手居中,刀盾手护住两翼,即刻往右边斜坡结阵!”
狄青飞马于军前,举着长枪把命令迅速下达,五千兵马刚刚在斜bō上布好阵,就听到一阵阵如同闷雷般的马蹄声自前方传来。
紧接着,一个个光头秃发,垂红结绶的夏兵汇成一片乌沉沉的黑云卷上平岗。带起的的黄尘仿佛沙尘暴遮天蔽日。
近万夏兵呼啸着,嚎叫着,就象草原上噬人而食的饥饿狼群,卷上平岗后稍稍放慢马速。
前头那虬须夏将向肃穆沉静的宋军大阵望了几眼,然后挥刀一指,随着呜呜的角号声响起,近万夏军顿时跃马如cháo,顷刻之间形成一个巨大的箭头,如同暴怒的狂cháo向宋军席卷而来。
渭州危在旦夕,狄青此次驰援,带来了一千具神臂弓,这已倾尽西北军所有,神臂弓能否遏制西夏人的骑兵,就在此一举了。
望着如狂cháo般扑上来的夏军,狄青面沉似水,吩咐赵怀明负责指挥神臂弓,赵怀明持刀立于弓兵之前,忍着大地微微震撼的压迫感,tiǎn着干裂的嘴chún,随着越来越急的心跳声,在默默地数着夏军的距离:
五百步!
四百步!
三百步!
“sh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