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热闹的晚宴结束后,夏柏旭由叔叔口中问出来,原来她叫罗思颖,是代表“泊·微醺”来参加收成晚宴的调酒师。
他这才明白,他的确误会大了,再者,他也该为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向她道歉,但没想到晚宴的隔天她便离开了。
侄子破天荒问了一堆关于罗思颖的事之后,鲁伯特掩不住心中的喜悦,大方地拍了拍胸口道:“如果你对她有兴趣,叔叔可以帮你牵线!”
夏柏旭挑起浓眉,啼笑皆非地问:“叔叔,请人牵线不是我的风格。”
一直以来,只要他有兴趣,便会主动出击,根本不需要假他人之手、请人牵线。
鲁伯特夸张地吹了吹口哨。“哇喔!你真的对她有意思!”
透过管家的回报,侄子交往的对象多半是面貌艳丽、身材姣好丰满的女人,他会看上罗思颖,真真跌破眼镜,出乎他意料之外。
“是有意思……”他若有所思地轻喃,没说明让他产生兴趣的不单单是她的人。
但鲁伯特沉浸于自己的喜悦当中,直接将他语焉不详的话当成答案。
侄子会对像罗思颖这样气质清新的女人有兴趣,很是反常,却让他想开一瓶酒好好庆祝。
娶妻求贤淑,罗思颖又懂酒,若她能当锡尔斯家的媳妇,或许他们就有机会藉她说服侄子回家继承家业!
“叔叔,阿阳的房间应该还在吧!”
倏然听到那久违的名字,鲁伯特一怔,笑容顿时敛住。“为什么突然问起阿阳?”
在锡尔斯家,运个名字是禁忌,没有人敢提起。
姑且不论这个名字是否依然存在于某些人心底,它已随着主人的逝世,消失在锡尔斯家。
没显露太多情绪,夏柏旭避重就轻地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进他的房间看看。”
就他所知,在意外发生后,为免触景伤情,房间便上了锁,除了每个月一次的固定清扫工作之外,平常是锁着的;而拥有钥匙的人,只有母亲与叔叔两人。
鲁伯特思索片刻,掏出钥匙递给他。“不要待太久,让你母亲知道,她会不开心。”
“我知道。”
接过钥匙,他往那房间走去,尘封已久的记忆跟着他的脚步,倏忽涌入脑中。
锁住禁忌的房间位在古老大宅的顶楼,因为顶楼阳光充足,又是这层楼唯一的房,独占隠私优势,让他曾与青春叛逆时期的弟弟为了这个房间而争吵。
虽然他与弟弟仅是相差一分钟的双胞胎,但早弟弟一分钟出生,便注定了他身为兄长,凡事得忍让的命运,最后,房间让给了弟弟。
回想起两兄弟曾为争房间而大吵的过往,夏柏旭的心情瞬间低落。
他与弟弟并不像一般双胞胎,心灵相通、感情特好,两兄弟的感情一般,唯一的相似处应该是在成年后,便抛开长辈们的希冀,各自离家打拼。
即便两人自小生长在与酒为伍的环境,拥有丰富而深厚的葡萄酒学问,但他们还是选择走自己的路。
或许因为如此,他与弟弟的交集,往往只出现在久久回家乡一次,参加某庆典或某年的收成晚宴上……他们对彼此的了解,少得可怜。
他回过神来走进房间,久未通风的室内,空气不是很好。
虽然每个月都打扫,但房中还是有着闷尘味,他推开窗,让新鲜的空气流进房里,才放眼打量这间房。
虽然成年后他与弟弟相继离家,但意外发生后,属于他的东西跟着回忆一起锁进房里。
在罗思颖受伤地说完,由他身边跑开后,他一路思索,几乎可以肯定她认错人了,而她口中的男人,极有可能是他的双胞胎弟弟夏柏阳!
一确定这个想法,他猜想弟弟的房中应该可以找到一些证实他猜测的东西。
果然,半个小时后,夏柏旭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却也挖出了另一个秘密。
“……该死!这小子真是混帐!”
看着夹在弟弟某本书中的两张相片,夏柏旭低咒出声。
两张相片中的两个女人他都认识,一个是与弟弟死于同一场意外的未婚妻,另一个……
便是将他误认为夏柏阳的罗思颖。
罗思颖不知道,这次的旅程算不算解开心结,有所收获。
在他失约的两年间,她一直躲着逃避着,让自己不受伤,但当他一再出现,她知道自己必须面对现实。
他已经不爱她了……
罗思颖以为自己会崩渍、痛不欲生,但那些以为的感觉并未将她彻底击垮。
她哀伤地想,或许在这两年里,她潜意识也已经接受了这个可能的事实。
如今,她已没必要再死守着这段感情,应该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嘿,回魂喔!”
发现一双大手在眼前猛晃,罗思颖瞥了眼前的无敌闲人一眼,隠约猜得出他想问什么。
“如何?如何?”
看着聂彦淮过分热切、期待回答的模样,她装傻。“什么如何?”
“一销假回来上班就是这副神游模样,不会真的在酒庄邂逅黄金单身汉吧?”
其实罗思颖还在飞机上时,鲁伯特便来过电话,询问关于她的一切。
他也是因此才知,自己无心的建议真让他可爱的小学妹开出一朵桃花。
但罗思颖并不知情,忙着将酒商刚送来的酒拆封,再分类放进低温储藏室。
聂彦淮跟在她身后,坚持要由她口中得到答案。
罗思颖忍不住嗔了他一眼。“说你三八你还不承认。”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抛开过往、面对现实,她要为自己重新确定生活的目标。
既然无牵无挂,她要尽情地玩、用力享受人生,为自己而活!
很习惯罗思颖不把自己的关切当一回事,聂彦淮不以为意地挑挑眉,不死心地问:“你到底做了什么?竟让『锡尔斯』酒庄的主人特地打电话问你的事。”
罗思颖忙碌的动作一顿。“鲁伯特打来问我的事?为什么?”
他摊手,眼神多了几分玩味,唇角扯出一抹笑弧。“这正是我想问你的。”
她直觉联想夏柏阳在晚宴上由鲁伯特手中将她带走,而鲁伯特似乎十分乐见两人有所互动。
加上鲁伯特打越洋电话问她的事,也让她确信夏柏阳应该没和家人提过她,否则鲁伯特不会费功夫来打听。
这当下,好不容易沉静的心情又被搅乱了,她无奈地轻叹了口气,走出储藏室、回到吧台,便见一抹颀长的俊挺身影映入眼底。
心口狠狠撞了下,罗思颖一见到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一双墨睫拼命眨动着。
他也回台北了?来店里是纯粹喝酒,还是……
看他朝着自己走来,罗思颖感觉心跳加快,思绪一片混乱,无法猜测他出现的目的。
“小颖,你还没给我答案呢!”聂彦淮跟着走了出来,一看见客人进门,直觉地扬起笑容。“欢迎光临。”
话一落,他附在罗思颖耳边低声道:“小颖,上一次那个帅哥又出现了。”
没心情理会聂彦淮,罗思颖别开眼,避开他的目光,逃出吧台。
由温哥华回台湾的飞机上,她已作了决定,她不希望因为他的出现,动摇自己的决心。
她怕了再过那种浑浑噩噩的日子,不要再让他影响自己。
“聂哥,我……我先离开一下。”
“喔。”聂彦淮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匆匆走出吧台,发现刚进门的帅哥跟在她身后。他疑惑地望着两人,俊眉饶富兴味地挑起。
夏柏旭看她匆匆走出吧台,不假思索加快脚步。
“你……你跟着我做什么?”发现他跟在身后,罗思颖防备地问。
她不知道他心里有什么念头,为什么偏偏在她决定要放下与他有关的一切时,愈是缠着她不放呢?
“方便挪个时间吗?我想和你聊聊。”
他很肯定,打从两人初遇开始,她便将他错认成弟弟夏柏阳,这也合理解释了她为什么总用一双哀伤幽怨的眼神瞅着他。
或许夏柏阳在发生意外前从未和她谈过分手的事,但他猜想,她根本不知道夏柏阳过世的事,也深受弟弟莫名其妙的消失所影响。
事实或许很残忍,但他不希望她继续陷在莫名被抛弃的阴影里伤心难过。
她垂下头,不愿看他,直接拒绝。“现在是上班时间,不方便。”
“那我等你下班。”
她不敢置信地抬头望他,恼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不答反问。“你几点下班?我过来接你。”
他态度强势,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她努力压下内心的抗拒和激动。“我不会应你的约,有什么事请你现在说。”
话虽这么说,但她心里也有些害怕。
自己认定他不再是依靠、决定结束与他的一切是一回事,由他开口真正结束两人的牵扯又是另一回事。
她害怕……害怕从他口中听到的事,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足够坚强,能承受一切。
浓眉一蹙,夏柏旭注视着她许久才问:“你确定要在这里说?”
咬咬唇,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跟我来。”
店里有一间VIP贵宾室,说好听一点是招待贵宾,但其实是聂彦淮拿来“公器私用”的地方,至于拿来做什么用……就不言而喻了。
依聂彦淮“关怀”她的程度及两人的交情,她拥有使用那间VIP贵賨室的权利。
跟着她走过同样摆满美酒的地下一楼展示区,她走进招待室,关上门,深吸了口气。“说吧!”
“我是谁?”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莫名其妙得让罗思颖不禁动气。“夏柏阳!你到底想怎样?”
夏柏旭叹了口气。“唉……我就知道。”
捕捉到他的叹息,她觉得胸口那忐忑的心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夏柏——”
“旭,我叫夏柏旭,是柏阳的双胞胎哥哥。”深邃的眸直盯着她,夏柏旭截断她的话。
罗思颖顿时僵住,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你叫……夏柏旭?”
天啊!老天爷在跟她开玩笑吗?世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她与弟弟相恋,之后巧遇的竟是男友的双胞胎哥哥?
她从没听夏柏阳说过有一个双胞胎兄弟,但这也解释了为何初见眼前这张与男友一模一样的脸时,她会感觉到两人的不同。
不意外她露出如此震惊的表情,夏柏旭不由分说,径自让她落坐沙发。“先坐下。”
关于弟弟的事他还没说完,只怕罗思颖没办法承受接下来的事实。
她不明所以地望着他,还没开口便听他接着说:“阿阳自由惯了,和家里并不亲,我们对他的事了解不多。他过世后,家里没人敢提起他,会知道你们的关系,是因为你在晚宴时说的话,让我想到你可能认错人了。”
他的话像一颗大石头重重压在胸口,让她透不过气。努力了好久,她才挤出声音问:“你说阿阳……”
“阿阳两年前出车祸过世了。”
心猛地一震,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过了两年,她早该料到,那个凭空消失的男人若不是彻底无情,便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是她懦弱得不想面对,宁愿选择相信男人无情。
但他失约,真的是因为出了意外……
“天啊!”她捂住脸,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
夏柏旭看不清她的表情,但由她颤动的纤肩也能明白她的伤心。
她在哭,落下的眼泪虽然无声,却紧紧揪扯着他的心,让他犹豫着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两人之间陷入一片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拧眉的夏柏旭突然开口。“罗小姐,你对阿阳的了解有多少?”
他的问句落入耳底,罗思颖勉强止住泪,扬眸望着他。“为什么这么问?”
他知道,接下来的话对她的打击更大,但不得不说。
她陷在弟弟有意欺瞒又莫名其妙结束的爱情里,难以放下,但她还年轻,这样对她并不公平。
他深呼吸,说出梗在喉间的话。“你知道阿阳有个论及婚嫁的未婚妻吗?”
“未、未婚妻?!”
“阿阳出车祸那天和家里通过电话,当时,他正准备带未婚妻回老家和我们见面。”顿了片刻,他接着开口。“其实他在笔记里写了你的事。他写着——他看清自己的心,知道自己爱的是谁,对你的感觉……比较接近很好的朋友……”
闻言,一股犹如针刺般的疼痛由心口窜起,罗思颖的脸色变得惨白。
好、好朋友?!
老天爷究竟跟她开了什么玩笑?
她与夏柏阳的恋情,一直是自己珍藏在心中的美好回忆,即便已成过去,可她依旧记得那份悸动,坚定认为两人是宿命的相遇。
那些美好点滴还历历在目,却没想到,她心心念念的男人,竟让她在不自觉中当了小三……不,她甚至连当小三都不够格,她只是他的好朋友……
夏柏旭看着她泪眼汪汪的模样,愧疚地开口。“对不起……直接把真相告诉你或许很残忍,但我不想瞒你。”
当初他对她好奇是源自于她见到自己时的奇怪反应,但如今得到了答案,他竟有些怜惜她。
她等着失约足足有两年之久的男友,却不知他已不在人间,打击甚至不只如此,深爱的男人只是把她当好朋友……
她摇了摇头,泪掉得更凶。
心因为她的眼泪而柔软、揪扯,夏柏旭忍不住张臂将她拥进怀里,大手轻落在她的背上安抚着。
“对不起……这句道歉是阿阳欠你的。”这句话是为弟弟向一个无辜的女人所说。
靠在他宽大的怀抱里,罗思颖的思绪陷入一片混沌。
虽然他与男友有着相同的面孔,但他毕竟不是男友,她该推开他,但接连遭受两个打击,让此时的她无法抗拒那份温暖。
她是不是可以假装,其实夏柏旭所说的事只是一场恶梦?其实她所爱的那个男人,此时正紧紧抱着自己?
发觉自己不愿面对现实的荒谬心思,她抹掉眼泪,轻轻地推开这份温暖,局促地道:“谢谢……”
看着她红着眼的模样,他担心地问:“你还好吗?”
“我没事。”吸了吸鼻子,她咽下喉间的苦涩,朝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故作坚强。
“无论多么伤心、多么难熬的感觉都会随着时间变淡,我希望你不要一直陷在过去,应该继续往前,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
夏柏旭发现自己对她的担心,似乎已超越他对一般女人的感情。
是因为被她不时流露出的怜人神情给吸引了吗?
思及此,他困惑地蹙眉。
在他的感情世界里,向来都是**分明、你情我愿的生理需求,发泄后、穿上衣物,便可以潇洒说再见。
他不需要制造浪漫讨好女人,更不必特别展现他个性里的体贴。
既是如此,他又为何担心她、关心她?难道是想为弟弟补偿这个女人?
这一刻,他理不清自己的心情,却阻止不了自己对她付出关怀。
听着他的话,罗思颖睁着一双氤氲水雾的眸,郁郁望着眼前这张与男友相同的俊脸,心思百转千回。
眼前的男人是男友的哥哥……虽然初识时觉得他神态严肃,感觉不好亲近,但不可否认,此时的他是个好人。
她不知该恨他告诉自己事实真相,还是感谢他的安慰与陪伴,除了“谢谢”,她想不出更好的回应。
“阿阳的遗物里有一些与你有关的东西,你想拿走吗?”
约会记事的手札、出游相片、看电影的票根……当中还混着她的电话账单、缴费通知,这些生活上的小东西集合起来,证明两人的感情已十分稳定。
“不,不用了。”
还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成了小三之前,她十分珍惜两人共有的回忆,但当真相摊在眼前,一切都变得讽刺无比。
留下那些东西,不过徒增伤心罢了。
“那好吧!你自己好好保重。”
她点了点头,狼狈地抹了抹脸,才起身送他出门。
此时两人还不知道,因为夏柏阳,他们的人生在不知不觉中被导向了另一条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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