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辛亥 第165章 刺陶案与“北伐”(二)

作者 : 水宴千军

第5章刺陶案与“北伐”(二)

然而,孙文、李燮和的话一出口,朱瑞、王文庆等人一听,不但未能平息怒气,反而更为jī愤:让陈其美这个杨梅都督和沪军都督府来查,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能查出什么来?陈其美身处嫌疑之地,理应避嫌,怎么能让他去查呢?

陈其美身为沪军都督,若他不是嫌疑人,自应由他查办。只是朱瑞、王文庆等人内心中已经怀疑陈其美就是幕后主使,孙大总统的这一安排,未免就不能使人心服。不过要一口咬定这件事就是陈其美干的,他们远在千里之外,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又能有什么证据?

等孙文和李燮和都表态了之后,朱瑞依然坚持道:“大总统明鉴,光复军和浙军将士对于陶先生,无比敬佩。此次刺杀陶先生的事情发生得太蹊跷了,若不能尽快查清楚,三军将士不服。沪督陈英士与陶先生的矛盾,路人皆知,由他查办,就怕他未必能公平办理!”

朱瑞一再坚持还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理由,陶成章在如今浙江革命党人中的威望,没有其他人可以比拟,自己若能在这个事件的处理中赢得浙江党人的普遍的好感,则日后谋取浙江都督一职,就又多了几分把握。

朱瑞的主张得到了其他官兵的纷纷附和:“大总统,这件案子jiā给沪军都督府查办,我们不服!”

“陈英士与陶先生有仇,他怎么可能主持公道?”

“陈英士算个什么东西,是不是他指使杀害陶先生的还说不定呢,由他来查!”

“……”

“唔……”孙文感到有些棘手,踌躇着不知道如何答复为好。他内心中其实也觉得陈其美有些嫌疑,毕竟他在上海呆了几天,该了解的情况他都已经充分了解。陈其美在一次单独进言时,还向自己密陈,说武昌首义之地,领导者多系共进会成员,本与同盟会本部立异,长江中下游一带,又为光复会势力所弥漫,同盟会几无立足之地,为同盟会计,只有把江浙等省掌握在同盟会忠实同志手中,再联络广东等省,次第以及北方,共和告成,同盟会化为永占优势之政党,始可无恨。而陶成章始终反对先生,实为同盟会掌握江浙实权的主要障碍,不如以非常手段除去。当时,自己并未对他的建议首肯。难不成勇锐过人的陈英士还是动手了?

无论孙文内心里此时有着怎样的想法,是否认同陈英士的举动,他此刻最希望的还是这件事情能够很快了结。不管陈英士有没有嫌疑,他毕竟是自己的忠实同志,希望他能尽快洗清自己才好。只是光复会的将士们,又该如何安抚呢?

孙文正在为难,突然眼角瞥到了已经赶过来有一会,悄悄站于一旁的王麟,忍不住大喜,挥手招呼道:“希文,你是咱们革命党的第一功臣,也是咱们革命党的定海神针,你来来说说该怎么办吧?”

王麟赶过来没有急于现身,就是想好好观察一下各方的反应,好一会随机应对,如今见孙先生把“皮球”踢了过来,他既不能耍滑头踢回去,又不好得罪任何一方,只好心中苦笑一声,脸上挤出几分哀伤的表情,十分严肃地答道:“孙先生、黄总长、李司令,以及各位兄弟,我惊闻陶先生遇害的消息,心中也是十分悲痛。不知何方丑类,竟敢如此猖獗,岂容不轨横行,戮我番番良士!……”

王麟掉了几句酸文,勾起了这些请愿将士的共鸣,话锋一转,又回到了孙先生的立场:“凶徒必须迅速究缉,但北伐大业也不能因此耽搁,只是……”

王麟故意略作迟疑,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孙先生,有句话麟不知当讲不当讲……”

孙文轻轻地挥了挥手:“尽管说吧!”

“好的,”王麟轻快地答道,“孙先生,介人(朱瑞字)兄说得也不无道理,英士兄与陶先生之间过去有些误会,陶先生死得惨烈,死得蹊跷,不免让人会有一些猜疑。陶先生革命巨子,这件案子不尽快处理好,会对咱们革命党的声誉有许多消极的影响。您看是不是可以让浙江都督府和沪军都督府联合查办这件案子,如此一来,既可免除各方的猜疑,又能尽快缉拿到凶手?”

孙文稍稍沉yín,立即允诺:“好吧,就这样办!”孙文内心里暗暗希望陈其美没有太深地卷入到这件案子当中,不过,自己一会应该给他去一封密电,要是他足够聪明的话,就会尽快地撇清自身。

王麟的建议也得到了朱瑞、王文庆等人的一致认可,眼见王麟的建议被采行,大家对着孙大总统齐刷刷地敬了一个礼,渐渐散去了。

这个时候,一直在下面逐一安抚那些情绪jī动的请愿将士的黄兴,也走了过来下意识地hā了一句:“一会我会去电英士,要他务必保护好太炎先生!”

孙文闻言忍不住横了黄兴一眼,不过没有说什么。

其他人也没有很在意这句话。

王麟却差点跳了起来,还好他及时控制住了。王麟迅速扫了一眼黄兴胖胖的、憨厚的脸,黄兴的表情有着几分真诚的悲痛,显然他并没有意识到他刚才的一句话透lù了何等惊人的信息。

从这句话中,王麟判断出来,黄兴十有**已经敢于肯定陈其美是刺杀陶成章的主使者,而且他对此非常不满,非常担心他进一步胡作非为,把章太炎也乘机搞掉。不过,显然,即使是黄兴也难免要党同伐异,不愿意为了公道、为了“外人”(陶成章),牺牲自己的同志(陈其美),而是希望他能尽快撇清自己。

王麟忍不住微微有些失望,不过这种情绪被他很好地隐藏了起来,毕竟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如此,要使黄兴一个人免俗,未免太强人所难了,要知道另一个时空,即使百年之后,官场上依然通行着这样的游戏规则,甚至变本加厉,为了“炮友”可以罔顾所有的“党纪国法”,黄兴至少能够做到不同流合污,这已经非常地了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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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临时大总统府én前孙、黄等人忙着安抚请愿官兵之后不久,上海五马路群yù芳妓院,人来人往之中,有一间清幽的院子én口却站着几个满脸横ròu的彪形大汉,阻止他人进出。

沪军都督陈其美,与自己的心月复黄郛、蒋志清、应夔丞、王金发、刘福彪等人,正在里面。奇怪的是,屋子里面摆着的一桌酒席,虽然杯盘狼藉,但却没有叫来当红名妓作陪。

“膺白(黄郛),桂馨(应夔丞),你们说如今该怎么办?”陈其美左手紧紧的攥着一只杯子,右手无意识的轻轻róu着太阳xùe,他的声音中透lù出几分焦虑。除掉了陶成章这个赤佬,他泄了心头之恨,本来xiōng中十分畅快,却没想到此举无异于捅了一个马蜂窝,社会舆论大哗。

上海《字林西报》当天即发行特大号外:“广慈医院发生暗杀大案,陶成章被刺身亡!”的黑sè大字标题下,如此记载:“革命巨子陶成章养病于本部法租界广慈医院,今晨二时许,突有穿西装两人,推én入房,趁陶卧huáng,以短枪击之,破脑裂月复,惨不忍睹,凶手迄未抓获,惜一代英豪,天不予寿,太可哀矣!”

中国同盟会机关报《上海民立报》,亦在案发后两天,连续两次发表《陶先生死不瞑目》的社论,强烈要求严缉凶手到案究办。

同时,上海各界迅速于永锡堂召开了“陶成章、徐锡麟、陈伯平、马宗汉四烈士追悼大会”,大会由浙籍名流许默斋主持,到会各界人士约四千人,会上有多人读祭文并发言,气氛十分悲壮。与会者纷纷登台演说,不少人的演说,词意jī烈悲壮,如谓:“陶公之死,非死于汉奴,非死于sī仇,必死于怀挟意见之纤竖,吾同胞当必代为雪仇!”或谓:“陶公之死,必死于竞争权利之徒,若经查出,当以手枪杀之。”……

这个追悼会,身为沪军都督的陈其美亦不能不亲自出席,听着那些言辞jī烈、无比jī愤的演说,主席台上的陈都督一时间如坐针毡,并在发言时不得不假惺惺表示要严缉凶徒,并悬赏000元缉拿凶手。然而,让他难堪的是,差不多在这同时,浙江都督府已经布告天下,悬赏3000元缉拿凶手。

当然,最使他为难的是,孙先生电令他务必“严速究缉,务令凶徒就获,明正其罪,以泄天下之愤”之后没多久,又给他发来一封电令,要沪军都督府与浙江都督府联合查办刺陶案。

“哎,大哥这事行得莽撞了!”黄郛轻轻一叹,他是不同意用暗杀手段除掉陶成章的,毕竟这样做的政治后果很难承担。

“人杀都杀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何况陶成章那厮辱人太甚,早该死了!”与陈其美同为青帮“大”字辈的大佬应夔丞,恨恨说道。他是陈其美介绍加入同盟会的,经常与陈其美一起冶游,是陈其美最为亲信和倚重的人之一。另一个时空,刺杀宋教仁的直接罪魁就是他,还顺便栽赃给袁世凯,糊nòng了老袁一把,让老袁有嘴说不清。能够让袁世凯吃哑巴亏,环顾斯时,能有几人,所以他也算是一号人物了。

“行得à切了,行得à切了!”王金发喃喃道。他是同盟会员,也是光复会员,自幼好习枪bāng,喜爱骑马打枪,**岁就成了神shè手,岁加入了反清会党,被举为“龙头”,905年,经徐锡麟介绍,参加了光复会,深受徐锡麟、秋瑾等人赏识。他误认为徐锡麟是被陶成章bī死的(实际情况则是徐锡麟买官之后,“颇得意”,许久不见动静,陶成章等人不免疑他变志,“与争甚烈”,等到徐杀恩铭,“始信之”。),一直对陶成章有些耿耿于怀,因而逐渐与陈其美走在了一起,成为了陈的臂助之一。陈其美登上沪军都督宝座,他出力甚大,上海光复后,他率军光复了杭州,之后被举为绍兴军分府都督。

王金发是以搞暗杀知名的,当年告发秋瑾的豪绅胡道南,就是他化装成老农去处死的。黄huā岗起义前,香港一家大公司的经理,侵吞了革命党人募来的钱,王金发听后很是气愤,就到香港杀了这个经理。又有一回王金发从南洋归来,发现有叛徒尾随,在船到埠头拢岸时,王金发已化了妆,改换了穿戴,出其不意地击毙了叛徒。他的大名在浙东、乃至全浙江传得很广,连孙文都赞誉他为“东南一英杰”。

不过,这次暗杀陶成章的事情,他却事先不知情,事情发生后,与陈其美关系很近的王金发,不免被浙江光复会的同志视为陌路,有些孤立起来。于是,他只好卷了40万的库银,重新回到了上海,有些郁郁地做起了寓公。

“大哥,xiǎ弟一人做事一人当!陶成章那厮诋毁总理,一再给大哥难堪,死有余辜。人是xiǎ弟带人杀的,xiǎ弟愿意自认其罪,不让大哥难做!”蒋志清脸sè有些发青,陶成章是被他yòu使光复会的王竹卿一起刺杀的。陈其美jiā予蒋志清刺杀陶成章的秘密任务时,他慨然应诺,以为是天赐良机,既可建功立业,令革命党人刮目相看,也可报答盟兄的知遇之恩。

于是,他很快就想到他的旧友、光复会的王竹卿,此人原为太湖强盗,枪法jīng湛,且可飞檐走壁。他虽是光复会员,却常以会内机密换取钱财,陶成章对此极为恼火。蒋介石获取这一情报后,找到王竹卿,对其恐吓讹诈,散布陶成章伺机严惩王竹卿的言论。王竹卿信以为真,铁了心要先下手为强,杀害陶成章以保全自己。

陶成章消息灵通,早从王文庆等人那里获知了陈其美也许要加害于他的消息。为防不测,他深居简出,行踪不定,后因治病才迁往法租界金神父路广慈医院。蒋志清折腾了几天,才好不容易发现陶成章的行踪。

刚一开始,蒋志清很殷勤地上前和陶成章打招呼。陶成章气度宽宏,虽然明知蒋志清是陈其美的盟弟,仍然毫不介意,何况蒋对他又执弟子礼、和顺谦恭、处处xiǎ心。所以,陶成章不免毫无防备,与蒋志清相谈甚欢。当晚,蒋志清用自己的马车,把陶成章送回广慈医院,默记下陶成章的病房号码,次日又携带礼品,以探视为名,实地勘察陶成章的病房环境,及进出路径。就在这一天深夜,蒋志清带上王竹卿闯入广慈医院,将陶成章悍然杀死,制造了如今这一起让舆论大哗、无数革命党人十分愤慨的惨案。

此刻,蒋志清心中发苦,他与陶成章本来没有任何的sī人恩怨,也谈不上什么政治上的冲突,纯粹只是冲着他盟兄的关系,打算干这一票,以后自己在革命党就可以出人头地了。可是如今看来,这一票干得很亏,大大地亏,也不晓得盟兄会如何对待自己。不过他十分jīng明,与其让盟兄把自己推出来做替罪羊,不如主动提出,反而是以退为进的法子。

果然,蒋志清的话一出口,就听到黄郛轻喝道:“阿清,你糊涂!你和大哥的关系,上海谁人不知?你自承其罪,那大哥还能摆月兑主使者的嫌疑么?”

陈其美也摆了摆手:“人是我让你杀的,责任怎能让你一个人扛?咱们青帮弟兄以义气为先,对不起兄弟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这等话不必再说。”

蒋志清心中窃喜,但尽量不表现出来,压抑着说道:“两位哥哥教训得是!可是如今的局面怎么应付?”

还是应夔丞鬼主意多,想了一会就想出了李代桃僵的主意:“办法不是没有,不过速度要快。王竹卿那厮跟咱们没什么渊源……”

应夔丞右手作势一斩:“咱们趁浙江都督府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之前,就把王竹卿那厮抓起来,再找几个替死鬼,由咱们的人审理,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他们身上,然而迅速处决、结案,向外界宣布这是一起“挟sī复怨”、“擅行仇杀”的血案……”

“好办法!”黄郛点点头,“虽然未必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但只要过得一时,在这么个húnluàn的局势下,这件事情也就会不了了之了。只是阿清也不宜继续呆在上海了,这样吧,你明早就出发,去往日本,躲避一段时间,顺便也在日本再多学一点军事,日后好有大用!”

陈其美霍地立起,不自觉地松开了手中紧攥着的杯子,杯子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不过这个xiǎhā曲没有引起在场之人任何的注意。

陈其美眼镜片后的一双细长的眼镜,紧紧盯着蒋志清,故作淡然地问道:“阿清,你看这样可行?”

蒋志清内心里当然不愿意出去,只是这个时候也由不得他,他涩声道:“xiǎ弟全听大哥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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