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九十六.投资
但查理欧很清醒,他知道中国的经济形势主要靠投资拉动,通信业尤其如此。每次他到客户的机房实地走访,都看到大量爱西的设备空置着,没有投入使用,这种情况下的业务高速增长,就有很大的泡沫成分,这些泡沫虽然发生在电信客户那里,但积累得多了,迟早会蔓延到爱西头上。
果然,今年一开年,形势就显得有些黯淡。
爱西每年都付钱给国务院、社科院的一些研究所,获得他们对中国宏观经济的分析报告,现在查理欧的桌上,就放着几份最新的报告,它们一律显示出“中国经济过热,必将压缩投资规模,有关部门正在商讨相应的政策,很快将会有调控措施出台。”
森林的松鼠,嗅到冬天的气息,就开始四处搜集松塔准备过冬。查理欧研读完这些报告,就有同样的感觉,他认真为爱西中国区今后的日子盘算着:
投资规模下降了,电信行业的订单首当其冲会大幅下滑,有什么好的应对措施呢?
虽然爱西聘请了几家世界级的咨询公司做战略顾问,但查理欧还是希望在得出自己的意见前,暂时不将对前景的担忧流露出来。
查理欧对于未来的思考还没有理出头绪,葛律师却敲门进来询问对东湖的意见:“唉,那些湖北人,一天好几个电话,好像火上了房似的。”
查理欧这才想起他的报告,发给比尔已经两天了,而新加坡方面却没有回应。
也许,没有回应,本身就是一种回应。
查理欧设身处地为比尔想想,他在那个位置也不一定拿得出好的策略,要整体收购东湖所,爱西肯定不会答应,这种想法根本不能拿到桌面上来讨论;而要他下令放弃收购,比尔也不会来承担这个责任。
比尔最好的策略,就是搁置,等查理欧自己来收拾残局,因为这项收购本来就是中国区提出的。查理欧知道,现在比尔就在岸上看着自己呢。
想到这里,查理欧有些不快地吩咐葛律师:“你就说我们还在研究,需要时间。你说廖主任这个人,能不能再去做做工作?”
“他只是代表区里的意见,本身没有什么决策权。”葛律师在武昌曾经想单独约廖主任出来坐坐,但却被对方婉言谢绝了。
葛律师的话还没说完,方哥却打来电话。
查理欧一看手机号码,心里陡然升起一个念头:“老方门路广,也许会在武昌有办法。”
他朝葛律师摆摆手,让他出去。
“欧总,回来了吗?你的丰满美人找到了,啥时过来瞧瞧?”方哥的快人快语中,永远透着热乎劲。
“哦?这么快那就今晚吧。”这几天事太多,查理欧早把合约女友忘在了脑后,听方哥这么一煽乎,他的心情有些兴奋起来:“正好和他去聊聊武昌的事,他最喜欢这种乱糟糟的事了。”
深圳观澜高尔夫球场坐落在深圳远郊,拥有两百多个球洞,号称世界第一。青山绿水之间,连绵着漂亮的果岭,南国的阳光照得草坪青翠发亮。但这球场在飞扬董事长方勇的眼里,和中国人引以为自豪的其它东西一样,基本上是靠数量和规模取胜,质量和品位,还是有些粗糙。
方勇虽然是飞扬董事长,但他的主业却是房地产。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当年,他和江涛等人一起创建飞扬,两人在一起在飞扬共事一年多,方勇发现江涛的责任心很强,这与自己亲力亲为的风格正好相抵触
而江涛也非等闲之辈,颇有自知之明,知道经营企业是自己的长项,而对必要的官场应酬却懒得应付,或不屑于应付。
江涛随着事业成功,性格越发强悍,终于与妻子闹到离婚的地步,法院将他拥有的飞扬股份,分出一半给前妻,当时江涛的手头很紧,就由方勇出面收购了这部分股份,成为飞扬的最大股东。
飞扬的其他股东担心总裁江涛的权力太大,无人制约,但实际上方勇对飞扬控制得很紧
方勇以房地产为自己的事业,他的榜样就是华人首富李嘉诚。他不仅在经营风格上向李嘉诚学,而且连培养接替人的理念,也模仿李嘉诚。
这天下午,他招待四川江阳市李市长在观澜高尔夫球场打球,带在身边的,是他的外甥女杭雁。
方勇身材得很好,穿着一件红色高尔夫T恤,步履之间透着一份年轻人的矫健。李市长是方勇的老朋友,圆圆的脸上长着一个多肉的双下巴。他的球打得很随意,几次都落在沙坑里,让方勇帮他救出来。
“方总,有没有兴趣,到江阳去发展一下呀?”李市长每次来深圳,方勇都会出面接待他,但却从未提出过什么要求,因此他总想帮方勇一个忙,既还个人情,也合作一次。
“有好项目吗?”
“我手里有块地,在江阳市一类地区。刚刚市里开完会,如果给内资企业,每亩二十五万,如果是外资,只要十五万,你有没有兴趣?”
飞扬在香港就有现成的公司,因此方勇以外商的身份去江阳投资,毫无问题。他把球杆扛在肩上,扭头问李市长:“地有多大?”
“一百五十亩左右,你知道,市内的地嘛,都不会太大。”
“如果拿下这块地,差价就有一千五百万。”方勇心里一动:“还有什么条件?”
“这块地的升值空间非常大,市里专门用来招商引资的,要求投资五千万,资金两年内到位,最终形成八千万到一个亿的产值。”李市长很爽快地把条件都摊了出来。
方勇心里清楚,所谓五千万的投资,只是一个软条件,到时玩点花样,比如将二十万的仪表报价二百万,大家就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地敷衍过去,而一个亿的产值也不是问题,只要把飞扬现在的销售额,划出一个亿到江阳去转个圈,给他们交个百十来万的增值税,就万事大吉了。
等过了一阵子,就可以改变土地的用途,或者转售,或者自己开发,那么几千万就轻轻松松地落袋平安了。
方勇提着球杆,居高临下地看着远处的果岭上打球的人们,清风徐徐吹过,阳光照在红色的T恤上,有些暖洋洋的。他心里很快勾勒出一个计划的轮廓,对这件事的每个细节,他都了然于胸。
很多人都是这样玩的。这笔钱,可赚得比飞扬轻松多了。
现在经济形势不好,方勇身处房地产业,自然是“冬江水寒鸭先知”。他觉得,经济形势不好的时候,就应该大量储备低成本的土地。方勇心中的偶像李嘉诚,当年在香港也是这样逆市而行,才成为超人的。
现在机会来了,他当即向李市长表态道:“好,我抓紧去看看。”
“那我在江阳等你噢”李市长高兴地说。对江阳来说,地总是有的,但漂亮的项目却很稀罕,如果将飞扬引入江阳落户,也算他任内的一项大政绩了。
“舅舅,你们在聊什么呢?连球都忘了打。”活泼、苗条的杭雁从后面轻盈地走上来。她刚从加拿大约克大学读完MBA,听父母的意见回到深圳,希望到方勇的房地产公司历练一番。但方勇并不想让她直接在自己的手下做事,这也是借鉴了李嘉诚的做法。
“哈哈,我们正在谈你的事呢。”李市长风趣地卖了个关子。
“你们两个大人,拿我这小姑娘家,有什么好谈的呀?”杭雁面容清秀,一身淡粉色的球装,洋溢着学生味的单纯。但实际上,她单身在加拿大求学七年,有很强的独立能力。
“你舅舅准备在江阳办一家合资公司,到时就得让你去管理了,你的小肩膀扛得住吗?”李市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杭雁却当了真,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地望着舅舅。方勇从小看着她长大,对她疼爱有加,但却很务实:“你刚从国外回来,得尽快熟悉国内的情况。到时江阳搞起来,有你李叔叔帮忙,可以考虑让你去打理。来吧,咱们先打球。”
方勇边从球童背着的球包里,重新为李市长挑出一支球杆,边在心里琢磨江阳和杭雁这两件事,都得抓紧和江涛沟通一下
北京是中国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但首先是权力中心。
古时说“朝中无人难做官”,现在则说“北京没人难做大生意”,大凡想在中国做大生意的商人,莫不希望结交北京的相关官员。而要结交官员,高档次的应酬必不可少。
于是,有些需要进行长期这种应酬的商人,就会设法办一个自己的娱乐场所,一则肥水不流外人田;二则在自己的场子里,也可以玩得更随意、尽兴。
这种人当中的典范,要数当年的新疆人唐万新兄弟,他们曾在北京的新街口,经营过名噪一时的**DISCO歌舞厅,结交了金融界的强大人脉,做成名震天下的德隆集团,虽然德隆最终灰飞烟灭,但它失败的是经营战略,而非人脉关系。
方哥也是经营人脉的高手,但他不喜欢歌舞厅、夜总会之类闹哄哄的场所,因为就一个字——俗。方哥的交际平台是神州会,坐落在东城区一所前清王爷的大宅子里,青砖灰瓦,雪白的围墙,门口蹲着两只巨大的石狮,既显得古朴、气派,也透着高雅的文化意味。
这天晚上,查理欧依约开车来到王府的门口。两只硕大的宫灯照得高高的台阶一片红火,一个高大英俊的门童匆匆奔过来招呼他。
“我找你们方老板。小五呢?”查理欧放下车窗冷冷地问,小五是他熟悉的一个门童。
“五哥他离开了。”英俊的门童躬着身回答道:“老板,我帮您把车停好吧。”
神州会的门童都是清一色的东北小伙,二十岁左右,英俊帅气,身着黑色的燕尾服,受过良好的礼仪训练。查理欧听方哥说过,有些来这里交际的富婆贵姐,看上了某个靓仔,就带他们出去玩个“金屋藏娇”。
好在方哥在东北有人,可以源源不断地为他发掘后备资源,也不在乎这点人才流失。
查理欧进了门厅。西边的厅堂里有人在唱京剧,他侧耳听了一会儿,不明就里。
正在四面张望的时候,方哥早已听了通报赶出来,面团团的脸上笑得像弥勒佛似的,双手抱拳和他打招呼:“哎呀,欧总,大忙人呐,难得难得”方哥有些歉意,又有些兴奋地说:“内蒙有家牛女乃企业被查出来掺了毒,掺毒当然不对,但是现在人家改正了,东西却还是没人买。他们就想上电视改变一下形象,不过很多电视台都不愿接这种烂活,这不,就找上我了嘛”
“这事你可得谨慎点,”查理欧好心地提醒道,“河北三鹿在掺毒事件爆发前,也找北京的公关公司帮忙,让媒体不出现负面消息。最后这公司与整个公关策划案,都被曝光了,你小心别陷在里面”
“哟,有这事,怪不得那小子偷偷模模的,一定要等天黑了才上门。”方哥模了模圆圆的光头:
“可咱们吃的,不就是这浑水模鱼的饭嘛?总不能挑肥拣瘦吧。”
他在厅堂里来回踱了两趟方步,像个既想偷嘴又怕父母责骂的孩子,忽然发现了偷吃的妙招那样,猛地一拍手:
“对喽,咱就跟他现金来往,不签合同,不留任何字据。得,就这样哈哈,欧总,先别管我这点破事了,走,去看看我刚到手的一件宝贝。”还不等查理欧开口,就在前头带路,把他朝自己的办公室引。
方哥比查理欧矮了一头,穿着长袍马褂,走起路来四平八稳,查理欧总觉得如果他再留上长长的辫子,简直和一百多年前这个王府的主人一个样。
方哥的宝贝是齐白石的一幅《三虾图》,装裱在精致的红木镜框内。仔细看去,只见那虾浓淡相宜,眼睛栩栩如生,几只长钳威武有力。
“真迹?”查理欧早年对画有些了解,但后来国内的造假水平飞速进步,他发现自己绝对无法赶上,就放弃了对任何画作的鉴别冲动。
“当然,你看这里,娄师白的题款。”方哥指着右下方的二行小字,振振有词地念到:“经娄师白鉴定,这确实是齐白石本人所作。”
“齐白石我知道,可这娄师白又是什么人呀?”查理欧心里惦记着自己的事,但不愿扫方哥的兴,就不痛不痒地敷衍道。
“嗬,娄师白你都不知道?怪不得你是美国人。”方哥讶异地看了查理欧一眼,觉得自己简直是明珠暗投,“他是齐白石的关门弟子,齐白石成名之后杂事太多,据说有的画就是由娄师白代画的,所以我搞到这东西,亲自找娄大师鉴定过才放心。”
“那你就好好收着,以后好传给儿子。”查理欧知道方哥刚刚离婚,儿子判给了他,正在海淀一所私立学校读小学,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主。
“他还小呢我是惦记着有事想求人的时候,可以派上用场。现在的官呐,精着呢,你送钱他还不要,犯忌呀。就送这幅画,也是个大几十万了,既没什么可说叨的,藏着还可以升值。”方哥把画收进柜中,兴致勃勃地说道:“走,你那妞已经来了,我带你去见见。”
“不急,我这回去武昌遇到点事。”查理欧看方哥竖起了耳朵,就走到他身后打开冰箱,拿出一听黑啤,坐在一张花梨木的太师椅上,边喝着啤酒,边把东湖的事讲了一遍。
方哥仔细听着,脑子就像开动的雷达一样,快速搜索着他的人脉地图。等查理欧讲了七七八八,他已经选好了几条路径。
但方哥很老练,没有马上表态,而是反复在斟酌该如何与查理欧谈。他是个生意人,做的又是特殊的生意,如果表现出很轻易就能搞掂,下面就很难开高价;而如果把事情说得太难,又可能使查理欧心里没底,打退堂鼓。
方哥不想因为分寸没掌握好,影响自己的钱袋:“你这点事嘛,在中国多了去啦。有个对联就说:上级压下级,级级加码,马到成功。”
“有道理。本来我们和所里都谈好了,价钱也不错,后来区政府非得把整个所卖给我们。”查理欧在太师椅上伸了个懒腰,摇摇头抱怨道:“这让我们所有人,都挺难做。”
“问题本来比较好办,但现在区政府有了决议,就有些复杂了。”方哥既给出了希望,又指出了难点,这就吊起了查理欧的胃口,又为今后的要价做了铺垫:“尤其是那所里的职工,都心痒痒地指望着进你们公司,这会儿又去不了,恐怕会很难搞,如果再捅到网上去一曝光,就更麻烦了。”
“这点小事总难不到你的,要不你这神州会,还‘会’个什么劲儿呢?”查理欧深知方哥的脾性,根本不咬他的弦,反倒用激将法来撩拨他。
“哈哈,真的要办?”方哥狡黠地笑了笑,试探着查理欧。
“真的要办,三百万美元呢,也不是小数目。”查理欧特别强调了爱西和东湖所谈定的桌面价,至于桌子下的价格,他想等方哥讨价还价时,再慢慢地放出来。
但方哥显然已被这个数字打动了。他知道查理欧办事讲规矩,一板一眼,何况这钱毕竟是爱西的,只要把事情办好了,大面子上过得去,查理欧不会斤斤计较。
想到这里,他不再藏着掖着了:“市委的一个副秘书长,我以前打过交道,不过有段时间没来往,还有”
方哥如数家珍似地拨拉出几个人物,但查理欧觉得,要么关系不够铁,要么力道不够硬。他摆着脸色,仿佛菜市场上买菜的大妈,既不点头,也不还价,只等菜贩子拿出最好的货色。
方哥是个有专业素养的人,他对自己拿出的货色也不满意。说着说着,他猛地一拍闪亮的光头:“哎哟,对了,你看我这死脑筋。”他腾地跨到查理欧面前,用手指在空中指点着,“国家行政学院最近刚办一个市长进修班,我知道武昌市长也来了,我可以通过学院的教授和他接上头。”
“然后呢?”
“然后他给武昌市国资委做工作,最后搞定你那个东湖区国资委。”方哥越说越来劲,渐渐进入了状态。
“行倒是行,”查理欧觉得有点靠谱,就尽量不伤对方自尊心地说:“就是,这条线太长了点儿。”
和查理欧一样,方哥也是老八路后代,但他在学生时代就不爱读书,喜欢呼朋唤友,因此被正统的父亲视为不思进取的纨绔子弟。混完大学进入社会后,方哥还是爱广交朋友,他把自己的这一嗜好提升为“人脉就是生产力”的理念,为自己设计出市场政治家的角色,专门帮人经营商场与官场之间的桥梁,事业越做越红火。
查理欧从美国回来后,曾评论他的业务模式,和美国的院外游说集团相似,方哥就把这话学给他年迈的父亲听,宣布自己已提前和国际接轨,把他父亲气得无话可说。
“那就从长计议了。”见自己钟情的方案一一被无情否决,方哥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这事可容不得从长计议,火都上房了,今晚咱们就得有个定见。”
方哥领教过查理欧的执着,今晚不把所有的可能性给他分析透彻,他肯定不会放过我。方哥只得安心坐定,拿了本拍纸簿,写写画画,认真思考起来。他和一般拉关系的人不同,那些人遇到难事,就冲动地抱起电话,以“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的气势打个遍,希望碰巧找到可用的关系。
但方哥既然自命为市场政治家,思考问题的深度,就和他们远远不在一个层面,他有一套系统的方法搜寻和筛选关系。
两人闭门苦思了一阵,还没有定论,有个女孩过来敲了敲门,在门外叫道:“老板,吴大姐马上要唱《穆桂英挂帅》了,正等着您去捧场呢。”
方哥没好气地冲外面吼了一嗓子:“我正开会呢,等会儿过去。你让她先唱吧。”说完,故意狠狠朝查理欧瞪了一眼。查理欧为了缓和气氛,没话找话地说:“刚才你那对联很不错,不过只告诉我上联,下联是什么?”
方哥被他猛然一问,有些思维短路:“这个,这个?上联是什么来着?哦,‘上级压下级,级级加码,马到成功’,这个,下联是‘下层蒙上层,层层掺水,水到渠成’。”
一念到这里,方哥霎时来了灵感:“嘿,我想起来了,我们一直在一个方向用力,所以钻进了死胡同。”
“什么一个方向用力?”查理欧一看有了转机,马上精神一振。
“我们就想用东湖区的上级,施加压力,怎么就没想过,去做做下层的工作。”
“下层?什么下层?”在查理欧的印象中,东湖研究所已经是底层了,还有什么下层可言。
“你们不就是想买X8技术吗?”方哥的灵感点燃了整个原本混沌的思想,他很快整理出完整的思路:“这技术一定是东湖所某个人,或某几个人搞的,那就是我们要做工作的下层。”
“那又怎样呢?”
“我们从那些人手里,把X8技术买下,不就完事啦?”方哥手舞足蹈地为自己的主意拍掌叫好。
“这可是违法的事,”查理欧心里一闪念,马上摆摆手,他甚至不能接受自己去考虑这个想法:“你这不是忽悠我吗?这种事爱西是不会干的。”
方哥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耸耸肩淡然一笑,仰着头向空中发问道:“谁说我让爱西做这事啦?我说了吗?我没说吧?”
说笑完毕,他郑重其事地向查理欧解释:“我用自己的公司先把X8收购过来,然后干干净净地卖给爱西,如何?”
“真的能干干净净?”查理欧觉得这个想法倒有点可行,他有点动心了。
“当然,咱们这一条可以写在合同里,不干净你不给钱好了。”方哥胸脯拍得山响,他的信心并非是沙上之塔,它建立在爱西的那笔收购款上,三百万美金哪按方哥对中国人情世故的了解,在东湖那个地方,什么人摆不平呀?
“我们可不认识这项技术的具体开发者。”查理欧详细介绍了爱西和东湖的谈判过程和参与人员。方哥一下就抓住了他关注的重点:“你看,他们从来不让那个具体搞项目的人和你们接触,就是因为心虚,怕你们挖墙角呀。他们越是怕,越说明这个墙角有被挖成功的可能。”
说到这里,方哥做了个京剧的亮相,摇头晃脑地唱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他得意地唱了一回,转头指指查理欧:“你们这些老外哪,就一个字,‘直’。论搞科学,你们厉害,不过说到这谋略,你们还得跟咱中国人学个十年八年的”
“这样吧,你明天和我们的法务部主任碰个头,装作偶然想到这个方案,我想听听他的意见再说。”查理欧非常谨慎,他不想让葛律师知道,是他同意讨论这个方案的。否则事情做成还好,如果做不成传出去,恐怕公司会有些重量级的大佬笑话自己:查理竟然同意讨论这么荒谬的事,满脑子什么中国式理念?
那自己就可能在爱西遇到玻璃天花板,升迁将困难重重。
两人商议停当来到外面,西边厅堂里的《穆桂英挂帅》已唱到末尾,查理欧陪着方哥来到台下喝了回彩。等人群散开,低声对方哥说:“那个穆桂英,可是有点成熟啊。”
方哥咬着耳朵轻声说:“嘘,信息部牛副部长的现任太太,以前演《红灯记》的李铁梅,现在岁数虽然大了,但就好这一口,咱们就让她过过瘾吧。”
“哦,是她?”查理欧常听Lily说起北京的订单,就有她从旁相助。
“怎么样,待会儿要不要认识一下?”方哥热情地问。
“下次吧,这回咱没有准备。”查理欧觉得北京的订单正在关键时刻,自己和这个吴大姐匆忙见面,可能会给Lily的计划生出变故。
“那也好,你跟我来。”方哥把查理欧引到花窗边:“你看那边,靠栏杆的那个女孩。”
查理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厅堂外画廊的朱漆栏杆旁,风姿绰约地站着一个女孩,圆圆的脸被齐耳的短发包裹着,眉眼在柔和的宫灯下,显得有些朦胧。
“画油画的,二十八了,正在清华美院进修。”
查理欧在中北京时间长了,各色各样的合约女友中,有过金融界的,政府机关的,有模特儿、空姐、歌手,但还没有真正搞艺术,尤其是画油画的,他陡然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女人常常把男人由于好奇心而产生的热情,错以为是爱,而当男人的好奇心得到满足,新鲜感渐渐褪去,“爱”也就随之飘零。
“你和她谈过了吗?”
“当然,为期三个月,每个月五千美元,礼品、小费另说。”方哥按惯例报出了条件,回头又征求查理欧的意见:“你觉得如何?”
“行。”查理欧等方哥去将那女孩领来时,想起一个长期萦绕在心头的问题:方哥到底是怎么和她们谈的?
在查理欧看来,和欢场女子谈生意,当然可以直入主题,不必绕弯,但和良家女子怎么谈这些事,却是查理欧的想象力无法企及的。但每次这个问题涌上心头时,方哥总不在身边,而方哥在的时候,他要么忘了和他探讨,要么当时的场合不对。
看来蛇有蛇路,龙有龙路,方哥在这个国家,自然有他的生存之道。也许东湖的事按他的说法去走,还真能快刀斩乱麻。
“来,欧兄,这是紫薇。紫薇,这是我跟你说过的欧大哥。”
“欧大哥好,”紫薇看着查理欧浅浅一笑,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哦,你好你好。”一打眼,查理欧就发现紫薇鼻梁上秀美的曲线,她的两只眼睛虽然是单眼皮,却明净有神。
“您可别把我当模特儿来看呀。”查理欧忽然灵机一动,开了个玩笑。
紫薇扑哧一笑:“哪里呀,我还没进入状态呢。”
这是个开朗、漂亮,很善于营造情调的姑娘,查理欧心想。
“好了好了,”方哥见自己的介绍成功,高兴地用双手搂着两人的肩膀:“那就回去好好进入状态吧。该画穿的画穿的,该画月兑的画月兑的,怎么画都随意。”
当两人手挽手走出神州会的大门时,俨然已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人。外面风停雨住,宁静的街道上偶尔有汽车刷刷地驶过,空气清新宜人。
“北京真美呀,”紫薇上车的时候说:“我最喜欢夜色下的北京了。”
“是吗?那咱们就慢慢溜达回家吧。”查理欧很绅士地为紫薇关上了车门。
第二天下午,方哥西装革履,没有带他那位精明漂亮的招牌式女秘书,只身来到北四环的爱西大厦。
葛律师已接到查理欧的交待,专门申请了一间小会议室,提前恭候着他。
两人商谈的结果,与查理欧的预期相似,葛律师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否定了方哥的方案,任凭方哥如何游说,他总能用某部法律的第X条第X款,来论证方案的不可行性。
两人在会议室里客客气气,却唇枪舌剑地探讨了半小时,查理欧将他们都请进自己的办公室。
“方总难得一来,先谢谢了。你们讨论出什么方案了吗?”查理欧语气平和
地问,他的角色是中立的裁判者。
“方先生的方案,有些特别,”葛律师简单扼要地把方哥的方案说了一遍:“恐怕里面有一些法律问题。”葛律师看在查理欧的面子上,已经把话说得相当婉转,如果按他的本意一定会说,这样操作会引起严重的法律纠纷。
“违法的事,我们当然不能干。除了这个方案,你还有更好的想法吗?”查理欧看着葛律师不苟言笑,方哥在一旁偷偷直乐,但表情上却滴水不漏。
这问题将对方问得有些语塞,因为葛律师作为爱西的法务部主任,一直认为自己的职责是提供法律服务,而如何去收购X8,不应该在自己的职责范围内。
但现在老板这么一问,他也不能一推三五六地说“提方案是你们的事,审查方案是否合法,能否保障我们的权益,才是我的事”,那样一来,也许他的这份工作合约到期后,爱西就不会和他续约了。
“比尔告诉我,总部的后备计划撤销了,所以我们必须要把这件事做成。”查理欧开始向葛律师施加压力,他需要对方从正面来分析方哥的方案,弥补其中的法律漏洞,而不是简单地全盘否定,但这话他又不能明说。
“我就是怕,这个方案比尔那边通不过。”葛律师不敢和查理欧正面顶撞,他也把比尔扛了出来。
“他那里通不通得过,得看我们的工作做得好不好。”查理欧虽然说的是“我们”,但显然指的是“你”。
葛律师看老板的倾向已十分明显,就又开始见风使舵:“嗯方先生的方案嘛,也有过成功的案例。当年IBM要搞个人计算机,曾经找比尔盖茨买操作系统,而比尔盖茨实际上手里啥也没有,就匆忙收购了一个别人的操作系统,再跟IBM配套,后来就做成了世界首富。”
“哦?这不就说明我的想法可行嘛。我就扮演比尔盖茨,爱西当然是IBM。”葛律师的故事让方哥激动得从沙发上站起来,专门为他倒了杯水。自己的想法能达到当年比尔盖茨的水平,这颇使方哥有些自鸣得意。
查理欧的面色缓和了下来,用目光鼓励葛律师说下去。
“那也不完全一样。主要是比尔盖茨收购的这个操作系统,对方是有完全知识产权的。而X8的正式产权,应该在东湖研究所的手里,方先生向它下面的人手里买,产权就有问题。”葛律师的话给方哥泼了盆冷水。
绕来绕去,问题又回到了原点。方哥有些恼怒:“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这一点包在我身上,你们放心好了。”
“你这个说法只是个人承诺,爱西肯定不能作为决策依据。”葛律师客观而坚定地说,查理欧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那还有什么好谈的,就此打住吧。”方哥有些不耐烦地站起来,作出准备离场的姿态。
查理欧见葛律师还有话要说,就摆摆手让方哥坐下。
“如果,我说的如果只是一种可能性,并没有鼓励方先生去这样做。”葛律师咬文嚼字说了一通免责的话,力图保证使自己说的话,即使将来在法庭上,也不能把自己卷进去,然后接着说:“如果方先生拥有X8技术,做成产品独家供应爱西,那就没有法律问题。”
葛律师冲两个认真看着他的人笑了笑:“当然,我觉得方先生看在欧总的面子上,一定会给爱西最低的成本价,甚至让爱西派技术人员进行指导,以保证质量。”
“得得得,我算明白了。我去把他们挖出来,生产部件,只供应你们,有任何法律问题由我承担,对吧?”方哥用自己的话又说了一遍,葛律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那钱还得你们出呀。”方哥强调了他心中最关心的重点。
“如果方先生资金紧张,我们可以提供一些商业借款,但和收购技术没有关联。”葛律师仍然满口的法律术语。
查理欧最后拍了板答应
他们分别行动:葛律师开始写报告向比尔汇报,方哥则准备进行先期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