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四十五.会议!!
阴影里很快走出四五个人影,动作麻利地将发行车上的报纸成捆转移到两边码着纸板的卡车上。发行车旁站着的人走到黑暗中,一会儿,打火机的火光映出两个人影,他们开始悠闲地抽烟。
“咱们走,小王”她再看不下去。
“大姐,最好等他们的车走了再走,否则要引起怀疑。”小王很少像现在这样为难。
“走吧,不怕他们我卓一群还从来没怕过什么人”她也很少这样强硬地对小王说话。
小王无奈地回过头,紧张地打燃火。新皇冠刚横在路中央,就有人吼起来:
“什么人?赶紧去看看,别让他们跑了”
六七个人影把新皇冠困住的时候,冷汗迅速淌了她一脸。但她还是想硬着头皮下车去训斥他们一番,尤其是那个发行公司的人。毕竟,走到哪儿,她都还是他的总裁。
卓一群伸手想打开车门的时候,小王已经把门锁死。“大姐,我们最好呆在车上,跟这群人没有什么理好讲,下去就会吃亏。我找机会冲出去。”
两个叼烟的人在两边重重地拍打车窗。“你们干什么呢?黑灯瞎火模到这里来干什么?”
“你们赶快闪开,我们到哪儿你们管不着把你们的手拿开,车拍坏了你们也赔不起”小王的声音有些发颤。
“瞧你就是个小司机,懒得跟你说。后面这是你老板娘?会了小白脸儿送她回家?”那人把烟头在车窗上摁熄,嘻皮笑脸地说。
“她是报业集团的卓总裁,你们这些混蛋还敢放肆”小王真的急了。
“总裁?她真的就是报业集团的总裁?”可能是从发行车上下来的那个人小心地问。他示意其他人停止行动,愣愣地望着后排角落里那张疲倦的脸。
“我就是报业集团的卓一群。”她正了正身子,一字一顿地说。然后,她瞪着那个表情难看的男人,“你是晨报发行公司的?”
那人没有回话,灰溜溜地低头朝发行车走去。其他人见这情形,也一哄而散。
新皇冠毫不迟疑地飞快冲出那条阴暗的老街,到了大街上,才平缓下来。
“小王,你很紧张吧?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她悄悄擦了擦额头的汗。
“大姐,没事儿。只是刚才的确很危险,这些人都是些地头蛇。”
“在惠泉这块地盘上,报业集团还算得上不小的地头蛇吧”她想用幽默制造的轻松氛围,没什么效果。
“大姐,现在我们上哪儿?”
“天还没亮,先回家吧。你就在我那里休息一下,白天得开个很严肃的会。”她话音刚落,手机就无所顾忌地叫嚷起来。“哼,有些人就是不想让我们安静一会儿,出了事就知道这么早打电话来了。老娘很生气,偏不接电话”
她掐掉手机电源,没好气地扔包里去了,然后蜷在角落里,呼呼地睡去。梦从未有过的轻盈,像进出肺腑的无色无味的空气。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踏实地睡过。小王,新皇冠,沉稳的男人,安静柔软的汽车后座,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像绒被一样包裹着她疲惫的身心。妈妈怀里温暖的襁褓,平稳轻摇的摇篮,窗外清晨的微风哼着轻柔的催眠曲。没有**的睡眠,没有寂寞的美梦,幸福的人生。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原来睡在车上。车内还一片昏暗,小王靠在驾驶席的椅背上发出轻微的鼾声。看到我睡着了,他就把车开到了集团楼下的停车库,好让我醒来就能径直到办公室。可爱的男人,体贴得令人感动。她缓缓拉开车门,蹑手蹑脚下了车,又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离开的时候也尽可能放轻脚步。好男人难得的美梦,谁忍心打扰?
张有才已经垂头丧气地等在她办公室。的确,他做梦也没想到她会凌晨…去跟踪他的发行车,更没想到那帮没用的混蛋还让她受到了惊吓。他一接到发行公司的报警电话就急得无计可施,给她打电话主动自首却被她挂断了,放下电话,他就模到她的办公室,争取宽大处理。
“哎呀,我的天,你总算来了”张有才差点哭着跪到她脚下磕头谢罪。
“你这么早来做什么?我还没召集开会呢。”她不动声色地坐到自己的椅子上,不耐烦地揉了揉黑眼圈儿。
“我这是负荆请罪来了老大,我的好大姐,我差点把你害了。我真不是东西……”
“张总编,你犯了什么错误自责成这样?”
“我工作没做好。我不该在发行上弄虚作假。我辜负了你对我的信任和栽培……”
“说完了吗?没说完的留在集团办公会上说去吧。”
“老大,这事儿,能不能私了啊?你不对集团办公会宣布,行吗?”
“私了?这是小擦挂?我不是交警。你要是知道丑,为什么还这样做?说严重点,你这是在犯罪,知道吗?你给集团的财产,给国家资产造成了多么重大的损失”她别过脸,不想看到他那副奴才嘴脸。
“这不没几期就被你及时发现了吗?我再不敢了,老大再说,要是这事传扬出去,对晨报,对报业集团都会产生可怕的负面影响啊。”
“你早知道,为什么还要搞这些见不得人的手脚?你的性质比瞒报发行数要恶劣十倍。你,你真是气死我了”她重重的一巴掌吓得茶杯跳了起来,他也浑身一哆嗦。“你先下去,十点半,集团办公会上再说清楚吧”
集团办公会在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气氛里开始。不等卓一群开口,张有才就自作主张在会上宣读了自己的检查,然后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准备接受暴风骤雨般的批斗。但一屋的人都把目光钉在自己面前的笔记本上,连呼吸都克制了又克制
“既然张总编主动在会上作了自我检查,也还算认识深刻,我个人暂时也不想发表什么意见。先听听大家的意见吧。如果大家都不好说,我就来点名。王总编”卓一群不得不把会议继续下去。
“**说了,知错就改,还是好同志。我觉得这事儿在外面还没有产生什么恶劣影响之前,能大事化小就化小,能小事化了大家以后就都不提了。”王政和了第一把稀泥。
“李总编。”卓一群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眼皮也没抬一下。
“从性质上说,这事儿的确很恶劣,但从后果来讲,也的确没产生什么坏的影响。既然卓总裁及时发现了,张总编也及时改正了,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晨报发生了这件事,也给我们都提了醒儿,发行量对外怎么宣扬都没事儿,但如果硬要烧钱搞那么大的虚火,就真的伤身了。至于责任嘛,集团认为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作为个人,我也不好说。”李钟和了一把带尖角碎石的稀泥。
“对处理意见,有没有可以参考的?”卓一群抬眼看了看李钟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没有。我个人支持集团的决定。”李钟瞟了一眼张有才,面皮底下拧成一丝冷笑。
“那莫总编呢?”卓一群躲开了老同学的眼神。
“我基本同意李总编的意见。晨报的做法的确有些过了,我们应该从中吸取经验教训,在以后的运作中规避风险。最终的处理意见,还得集团来做。我要说的就这些。”莫文娅连稀泥也和得没有敬业精神。
“好吧,既然大家的认识基本一致,我就来说说我的意见吧。”卓一群喝一口茶,合上面前的记事本。“大家可能也注意到了,今天的集团办公会人没到齐,连几位副总裁都没有参加。因为我觉得这件事跟我们直接负责运作的总编们关系更大,而且,我希望这件事的消息就局限于现在这个范围,任何人都不得对外宣讲,包括你们下去开会的时候,都不要提。毕竟报业集团的报纸在发行上爆出了这样的丑闻,对哪家报纸都没什么好的影响,人家根本就不管是晨报还是晚报在发行上弄虚作假,只会说是集团的报纸。同时,我也希望几位总编今后在这方面一定要慎之又慎,不要再出任何纰漏。老话说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到集团这几个月,我没事儿的时候就到街上的报摊报亭一家家走访过,对你们哪家报纸销量如何早就心知肚明。大家既然同是报业集团的一分子,我就希望大家齐心协力,不要搞什么欺上瞒下,那样对谁都没有好处。得到好处的,只能是我们竞争对手。”
“我建议,咱们给卓总裁来点掌声”莫文娅带头,大家为卓一群鼓起掌。
卓一群尴尬地笑一笑,示意大家安静。“你们不要以为给我一点掌声,就能把我捧杀了。虽然我不想把事态扩大,但出了这样严重的事故,有关责任人肯定难辞其咎”
“我接受集团处罚。”张有才立即低头认罚。
“你光有这样的态度还不行。你对这件事负有直接领导责任,还有你那边发行公司的负责人,当事人,恐怕都得接受处罚,起码得给在座的各位总编有个交代。要是我放过你这一次,以后其他人犯了类似的错,我怎么处理?因此,我提议,张有才留用察看三个月,发行公司负责人和当事人予以除名。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还会和几位副总裁商量处理意见,最终的处理决定将由集团董事会下发正式文件。”卓一群说完,看看张有才,又看看其他人。
“我认为你的意见不太妥。既然不想让这事张扬出去,对当事人和相关责任人私下警告或处罚就够了,不能提交集团董事会。对于张总编,他虽然有理论上的领导责任,但发行只归发行公司和分管发行的副总编管,对他处罚得这么重有失公正。”莫文娅首先表态。
“我同意莫总编的意见。”李钟还了莫文娅一个人情。
张有才小心地看看了莫文娅和李钟,又看了看王政。王政当他不存在。他又可怜巴巴地望着卓一群。
卓一群打心眼儿里憎恨他这副可怜样儿,避开他的目光,望着其他几个人,郑重其事地说:“既然莫总编和李总编都这样认为,对张总编的处理就缓一缓再说。小张,现在对你只是提出口头警告,以观后效吧。至于你下面那些搞发行的,该怎么处罚你拿出个方案来,把处理结果报到我这里。老王,你看这样处理合适吧”
“我个人尊重集团和你的处理意见。”王政从老花镜上方看了看张有才那张由悲转喜的脸。
看着桌上一堆报表,王德山来电给东方石带来的兴奋不翼而飞。
这个月的报纸发行直线上升,每期增长近百分之十,广告量也比上个月增长了百分之三十,可是还是没能实现创刊时定下的两年内保平的目标。亏损,月复一月年复一年的亏损也许投资人的信心还没完全亏掉,他自己的信心已经快亏空殆尽了。看起来形势大好的广告,百分之七十都是毫无价值的垃圾广告,既没有信息含量,也没有经济含量,而增长过速的发行导致印刷成本几乎失控,增加的广告收入远不能追平日益攀升的成本,这样做下去就真成了费力不讨好。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样的局面还能撑到几时?
一早到办公室,他就急着给李钟打电话,打算告诉他王德山带来的好消息,结果一直打不通。好消息找不到人分享,坏消息又只能烂在自己肚子里,他的郁闷几乎无以言表。
快到中午,李钟主动打电话过来,一副幸灾乐祸的语气,让他一听到那声音就气不打一处来。
“嘿,老弟,你打电话找我的?还一打就五六七八个,我没工夫接,因为一大早就被太后请去看戏去了。真是一出地道的好戏,这些年的大片也没那么精彩……”
“看来,你是不打算关心我找你什么事了吧?”他没好气地说。
“你能有什么好事找我?还是先听听我看了一出什么好戏吧”
“哼”
“上次,老弟献计要我怂恿太后拿晨报跟商报血拼,张有才不是吹嘘发行上了二十万吗?这回,太后只身深入龙潭虎穴,把张有才抓了个现形,揪出小张的小尾巴来了。那张有才也真是想得出来,竟然把报纸直接从印刷厂拖到废品回收站去了。你还别说,咱们卓太后真是深藏不露了,她不知从哪里得到风声,凌晨…一个人跑去跟踪晨报的发行车,还差点被小张的人给黑了。老弟,你说精彩不精彩?”
“这有什么?”他鼻子里不由自主地哼哼了两声,“像晨报那种一出就是上百版的报纸,两角钱左右批出来,直接称斤卖给收废纸的就赚钱,发行量达到百万都不稀奇不过,太后竟真有这样大的胆子,倒让我刮目相看了。巾帼不让须眉”
“你说,是谁给太后透露的风声?”
“谁知道说不定,是谁跟她开了个玩笑,想搞个恶作剧,结果真让她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她可能的确对晨报的数字有疑心,据说她一个报摊一下报摊搞过调查,对惠泉大大小小的报纸的销售情况都了如指掌呢”
“这说明,老太婆绝不容小视。老哥,你的传奇故事讲完了,幸灾乐祸也差不多了吧?”
“嗯,差不多了。说说你找我什么事吧”李钟的嘴一时半会儿还合不上。
“王德山亲自打电话给我了。”
“是吗?老弟,你让我今天要笑死收场。”
“德山同志在电话里深情回忆了我跟他当年的友谊,对我送给他的汉俑非常满意,对我的办报理念也赞赏有加……”
“太好了,老弟这回老太婆应该知道咱们兄弟绝对不能小视。”
“关键是,他最后说,到了惠泉一定会抽时间跟我好好聊聊。”
“老弟,你是我们晚报的大救星啊”年轻三十岁,李钟会惊声尖叫。
“我救了晚报,可有谁能救我啊?”他切实感受到了几家欢喜几家愁的滋味,说不出的苦涩。
“老弟,你没事儿吧?这么利好的消息,咱们应该去喝一杯才对。”
“老哥,我的报纸搞得我哪还有心思喝酒?发行增长了,广告增长了,可还是连保平都差得远。说实话,我有些灰心了,觉得没什么脸面向投资人交待。”
“唉,我理解你的这种心情。像你这样的纯粹靠民间资本办的报纸,要想靠广告经营补发行亏损,保平,甚至盈利,谈何容易?能做到你这地步已经算得上成功了,你还想追求什么呢?何况小小一个惠泉,活得了莫文娅一份女报就是奇迹了,我们可还有好几份类似的周报呢。老弟,别灰心,老哥永远在背后支持你。能闯你就大胆闯一番,不想闯了,晚报迟早都会给你保留一个副总编的位置。”
李钟的话,未必真心实意,但也算仁至义尽。东方石对他们之间这种称兄道弟的关系看得很透彻,李钟能说到这份儿上,已经让他知足了。因此,他在挂电话前很感激地对李钟说:“算了,我的伤心事都别提了,免得影响老哥情绪。”
下午,东方石把自己对《玩物报》的忧虑摆在了几位女部下面前,一次空前沉闷压抑的会在他的办公室秘密召开。
“这个月的报表我看了,也闷着头想了一上午,老实说,只能用非常郁闷来形容我的心情。”他的郁闷说出口,几个女人心里也就跟着郁闷了,个个面色凝重,不敢正视他的表情。“分开来看这几份报表,我们会感到非常乐观,也很值得骄傲。我们的发行,每期几乎增长了百分之十,而我们的广告收入也增长了百分之三十,但如果结合我们的成本报表来看,就只有忧没有喜了。开源节流,我们从一开始就提这个口号,源也开了,广告经营都在增长,流也节了,能不换的办公设备都没换,可我们的局面为什么还是这样不容乐观?今天召集大家开会,也是想跟大家讨论一下,我们的问题出在哪里?我们的报纸下一步何去何从?”
汪姗姗接过他的话,冷静地说:“我们的报纸现在每份印刷成本是两块多,而批发出去的价格是六角五,这直接亏损就是接近两元。现在每期增长两千份以上,四期就增加了一万多份,光发行增长这一项造成的亏损就是两万多元。如果再算上基本发行的那部分亏损,每个月算四期,就是二十二三万。再看我们的广告,表面上是增长了百分之三十,可是我们的基数很低,一个月就只有十来万,增长后也不过十三四万。这些都还不算我们的办公成本和人员工资。所以,光看报表上的数字增长,的确乐观不起来。”
“但从办报的角度来说,这仍然是乐观的。发行的增长,说明看好这份报纸的人越来越多;广告增长,说明这份报纸对客户的影响越来越大。如果因为发行增长加剧了我们的印刷亏损就加以控制,发行量小了,印刷成本降低了,可是它的市场影响肯定也跟着下滑,客户更不可能多投广告。”钟勤希望他们乐观不起来的同时,看到报纸内容上的进步。
“小汪分析的是客观数据,说明我们为什么有了进步还老是亏损,而小钟说的正是经营报纸常见的一个悖论:发行增长,成本增加,影响增大,但亏损却加剧。这原因很简单,都是因为我们的发行是亏损的,而且是严重亏损。年初的时候,我跟小汪去香港考察,当时回来之后也跟大家有过交流,不过那时候没想透彻,现在想来,也许我们可以借鉴一下香港模式。”东方石点燃了烟,慢条斯理地进入到“青年导师”的角色。
“老大,惠泉永远没法跟香港比要是咱们的报纸拿到上海、广州,说不定都是一份好报纸,但是在惠泉,却连女报、《尚报》都不如。”黄小丫小心地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他闭上眼,轻轻地摆摆手。“你先听我说说这香港模式。小汪也知道,我们去拜访了一家传媒集团,人家一共经营了八份杂志,全是周刊和月刊,每一份都针对不同的细分人群,有专门给白领看的,有专门给学生看的,有专门给时尚女性看的;每一份的发行量都不大,多的有一两万份,少的只有三五千份。因为它们的读者细分了,影响的客户也是细分到各个行业去了,所以每份杂志的广告经营都很不错。那个老总介绍说,八份杂志只有一两份还没盈利,但经营也都接近保平。你们说报纸的发行要越大才越有影响,客户才会投放,那只是针对大型综合性媒体而言,如果我们真的把《玩物报》的定位缩小一点,就针对某一类人群,它的行业影响力势必会比现在更大,经营也能更有的放矢地去做,效果会不会好一点呢?”
这是一个比较大胆的假设,所有人在它面前都沉默了。尤其对于刚把定位调整到跟两个月前的改版要求差不多的他们来说,老大这个灵光乍现的假设让他们感到又一次惶恐和不安。《玩物报》在创刊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三个月一次大调整,一个月一次小调整,定位也从最初的纯粹休闲娱乐小报到了城市文化周报,所有为老大一个假设或一个心血来潮的改版念头折腾来折腾去的人们,已经有些疲了,有时也深感力不从心。
东方石很了解她们这种习惯性的沉默,她们可能不敢贸然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又暂时没找到可以敷衍他的好办法。他从来不跟这群女人计较,因为在他眼里,她们四个人的智商相加,也未必高过自己的智商。她们也许是不错的执行者,但绝不是能共谋大事的能人。因此,他只需要像往常一样,不紧不慢地阐明自己的想法,她们就会按照自己的意图提出执行方案。
“我们的发行看涨,这是件好事,但也是件坏事,因为我们付出更多的成本产生了更多的无效发行。因此,我的想法是,从下期开始,我们采取主动压缩发行的策略,所有报摊不得再退报,提高实销率,发行部也应该把印数估计得更准确。与此同时,我们的采编部门认真考虑一下,着手准备一次彻底的大胆改版,按照走中高端发行的思路,做精品类的杂志报纸,使得我们的读者群跟另外两份周报明显地区别开来。我们就只做给有品位有思想的城市精英人群看,我们要影响的也是这个真正有消费实力的群体。经营这边,要做的工作就是让客户认识到这个受众群的价值,让他们对报纸有信心,有认同感。这样的调整一旦基本到位,我的想法是,提高广告版面的含金量,现在一个整版刊例价是三万,实际执行价往往三折都不到,有时候五千一个整版也在做,这完全是浪费版面。改版后,我们的刊例价不变,但执行价得提高,现在《尚报》一般是三折,女报是五折,我们就参照女报的执行。这样一来,垃圾广告的问题也解决了,要上的只会是大牌的有价值的广告。”
这样惊人的改版思路还是波澜不兴,在座的人仍是一律的沉默。她们在沉默中置疑,也在沉默中接受现实。这是老大一贯的作风,有些疯狂,但你不得不接受。这也是她们的一贯作风,虽然心里一百个不认同,表面上却只会默许。
“改版后,我还有个想法,就是把报纸的零售价提到两元。真正是我们的目标读者,肯花一元钱买报纸,谁会在乎再多一元?这样就把咱们的读者群从量变转化成了质变。《玩物报》这次改版,也就是一个真正质变的过程。”
他总算一口气把自己的想法说完,所有人都同时松了口气。望一望几位女部下的表情,他心里泛起一丝寒意,而最后说出的“质变”似乎成了“变质”,让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天宫大酒楼,老君洞包房。
张有才点完菜,瘫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无聊地一遍遍换着电视频道。伊朗核问题。恐怖分子。地铁爆炸案。汽油价格上涨。房地产价格稳中有升。这世界大概没个消停的时候了。
门突然开了,他一下子坐直身子,进来的不是他等的人,而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厨师。有菜难倒她了,要亲自来向客人请教?他莫名其妙地盯着她。
她面无表情地关上门,两眼久久地望着张有才。半天,她的嘴才有些哆嗦地咧开,“张总编,你行行好,老曹到底犯什么错误了?你把他开除了。他忠心耿耿地跟你五六年了啊你还在搞发行的时候,他就风里来雨里去地跟着你,你怎么能说开除就开除呢?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他顿时明白眼前这个可怜巴巴的女人的来意了,同时也镇定了许多。“哦,原来是嫂子”
“你也叫我一声嫂子,怎么做起事情来一点情面也不讲?”女人的眼泪唰地淌下来。
“这个,也是报社的决定,我个人不能完全做主。老曹跟我多年,我也舍不得放他,但报社和集团决定的事,我也没办法呀”他有些伤感地叹口气。
“但老曹说,那些事都是你安排他们发行公司那样做的。他也是老实,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结果一出事了,你就拿他当替罪羊。有你这么当领导的吗?”女人抹着鼻涕眼泪,腰板挺直了许多。
“你这是什么意思?老曹那里我不是跟他做好思想工作了吗?男人的事,让女人一掺和怎么就变得这么莫名其妙了不是老曹叫你来找我闹的吧?本来大家共事这么多年,好说好散,再说我和报社也不会亏待老曹,只是让他暂时避避风头,以后再换个地方把他弄进来。你怎么就不明白我们的苦心呢?知道点皮毛就胡闹”他是个看起来软弱的男人,但能让他真正软弱的只会是女人的眼泪。
“可这一除名,老曹一辈子的名声就彻底完了呀如果你们以后不让他回去,他还能上哪儿找工作?现在孩子正是用钱的时候,大学还有两年,我在这个地方的工资又不高,一家人怎么活呀?张总编我刚才也是一时急糊涂了乱说话,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往心里去……”
“行了行了,别说了。我会尽力帮你和老曹的。你在这里当厨师?”他害怕女人再次展开情感攻势。
“要是厨师就好了。我只是做些冷盘。”女人的眼泪是见风就停的雨。
“你们老总不是朱胖子吗?我跟他打个招乎,给你的职务和待遇都往上提一提。老曹这事儿你也别到处嚷嚷,不然以后把他弄回来就难了。”他有意看了看女人的手指,心想,看你那几根猪爪子,弄的凉菜谁敢吃?
“哎呀,真是太谢谢张总编了。我这就去厨房弄两个凉菜送给你吃”女人的脸,说晴就晴。
“免了,我反正签单。你赶紧出去吧,我等的客人该来了。”他闭着眼挥了挥手。
女人满心欢喜地退出去,差点迎头撞上正走进来的卓一群。
“哈,老大你来了?”张有才点头哈腰迎上去,为她拉开上席的椅子。
“刚才那人是谁呀?”卓一群朝门外看了看,纳闷地问。
“朱胖子手下一厨师,来搞客户调查。”他在紧邻的位置上坐好,示意门口一身道童打扮的服务员上菜。
“我们要搞读者调查,他也学会搞调查了。这个朱胖子进步不小嘛”
“那还不是报业集团的文化氛围熏陶的。你要是想见见他,我叫他来陪你喝两杯。他一定求之不得呢”
“是啊,一个杀猪的屠户把酒楼做到这份上,真不容易。”她扫视了一下空荡荡的房间,“小张,今天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对呀,老大不介意我单独请你共进晚餐吧?”
“这么大的包房,太铺排了些吧?我还以为有一帮客人要谈什么项目呢。”
“嘿,本来想请你吃烛光晚餐的,可光有色心没那色胆。”
卓一群被他的俏皮话逗乐了,“你小子也跟老娘没老没小的了。你敢请我吃烛光晚餐,你老婆不罚你跪通宵搓衣板才怪呢”
“现在搓衣板已经成古董了,只有东方石家里可能还找得到。”他被自己的幽默感逗得大笑不止。
卓一群也笑得一时喘不过气来。“他家的搓衣板恐怕是一套套的,从公元前的到二十一世纪的。可惜他现在没老婆罚他二十四跪了。”
“二十四史,二十四跪。老大,你真幽默”
“我是个面部神经统统坏死的马列主义老太太。东方石就是这样说我的。跟他那样的风流才子比起来,哪里还有幽默感?就算跟你比起来,也迂腐得不可救药了。”
“不过,东方石才子倒算一个,但一点也不风流。据说他以前使出吃女乃的力气追求一个大才女,也是才女当中稀有的美女,后来还真跟她结了婚,生了个女儿,现在也十四五岁了吧。传说那女的也是圈里人,他们结婚的时候都年轻,在圈里也没什么名气,所以大家都不知道那女的是谁,再加上他们又秘密地离了婚十来年了,就更神秘了。”
“我也听到他们说起过东方石的神秘私生活。有人还开玩笑说,要想知道真相,只有请中央电视台的《探索发现》栏目专题探讨。”
“那倒是。我还听说,虽然离婚这么多年,两人始终不离不弃,时常重温鸳梦。真不知他们为什么结婚,又为什么离婚。这才子才女也太不把世俗的规则当回事了。”
一桌丰盛海鲜大餐上齐,卓一群总算想到了这顿饭的主题。
“小张,别扯远了,说说你这鸿门宴的用意吧。不然,这虾兵蟹将都像你安排的卧底。”
“老大说笑了。我这顿饭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谢恩。谢老大不杀之恩,谢老大手下留情,保全小张所有的一切。同时,也是向老大谢罪,小张无能,辜负了总裁的信任和难得的机会,给你添乱了。”张有才恭恭敬敬地将最大的一只蟹螯送到她碗里。
“唉,这事儿过去就算过去了,你手下的人怎么处置,怎么安抚就交给你自己了。虽说你给我捅了娄子,但也让我想清楚了,单靠你晨报去跟商报拼发行,单打独斗,体现不出咱们集团作战和本土作战的优势。毕竟论财力,大西集团比我们要强得多。所以呀,这两天我也在反思,我也在找对策,收购时报的计划恐怕真不能再拖了。首先把集团尽可能地做大,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然后派出尖兵跟商报拼刺刀。你们晨报,还是集团的排头兵”卓一群也回敬了张有才一只蟹螯。
“感谢老大不嫌弃,我张有才肝脑涂地,一定为你的计划冲锋陷阵”张有才咔嚓咬碎了那只蟹螯。
“算了,赶紧吃吧。你说得我都不敢吃了。”
两人相视一笑,接下来是一阵凌厉的攻势,虾兵蟹将当然不是对手,桌上的美味被两双精美的筷子搅得天翻地覆。
“老大,那这个收购仪式什么时候举行?在此之前,我们晨报还是按既定方针动作吧?商报这段时间已经没有以前嚣张了。”张有才急于想扩大这顿大餐的收益。
“最近恐怕不行。宣传部来了通知,说中宣部王德山副部长要来惠泉视察,他安排了到报业集团的行程,总共有二十五分钟。日报肯定是要去的,但我想把重点还是放在你们晨报,至少保证十五分钟,其他的像晚报五分钟就差不多了,别的地方,他愿去就去。”
“什么时候的事?”
“下周四。还有将近一个星期。”
“那准备时间可有点够呛。怎么没有提前通知你呢?”
“江河说,宣传部也是才跟王部长确定的行程。”
“但至少那个贾布德应该事先知道消息,怎么没提前放个风呢他可得了集团不少好处。”
“官场上的人谁靠得住?再说,说不定是上面有纪律。你现在抱怨不管用,赶紧安排布置一下,争取打动王部长的心,留住他在晨报多呆几分钟。你不至于又要辜负我的一片好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