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八十五
k忽然高声问道:“你昨天说,如果公司不肯答应你的条件而把你开除出去,你就要把很多东西都发到网上、通知传媒,让维西尔名誉扫地,你不是在说笑吧?”
李龙伟有些尴尬,原本当着服务员的面不想说什么,但着实受不了ck嚣张的气焰,便昂然说道:“你要是不信的话,咱们可以试试看。”
男服务员默然地退了出去又赔笑说:“你看你,老是这样子把我当作敌人似的。我和wayne都蛮希望你能留在公司大家一起共事,我们还是希望你能慎重考量我们提出的建议,你到上海来对各方都是有利的,对你好、对公司好、对jim也好,更是大大帮我的忙啊。我有听说其实你以前被调动的次数就蛮多的,在好几个部mén做过,所以才有后来的晋升嘛,为什么对这次的调动就这么抵触呢?这次的调动对以后的晋升更有好处哇。”
李龙伟耐着xìng子听ck翻来覆去把类似的话讲了几通,不得不打断说:“如果你叫我来只是重复你们昨天说过的话,如果你们仍然打算让我要么去上海要么走人,咱们就不必多说,法庭上见吧。”
k喝口乌龙茶润润喉咙,一脸无奈地说:“我们当然不想让你把事情搞大,如果你这边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那么公司的部分就只好做些妥协这样子,要是实在谈不拢,我看也只好不再勉强,就还是按老样子做吧。”
“什么叫老样子?!我已经被你们禁止再回公司,连我的笔记本电脑都被你们没收了,我还能像老样子那样工作吗?!”李龙伟想起头一天在上海所遭受的待遇就又羞又气。
“这些都是小事,你的笔记型电脑我专mén给你带过来了。”ck探身从矮桌下面魔术般地拎出一个电脑包,又将桌面上的杯碟挪了挪腾出足够大的地方,把电脑包郑重其事地放到李龙伟面前,说道,“让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吧,我们慢慢再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让各方都能接受这样子。”
李龙伟一眼就认出那的确正是原本属于自己的电脑包,事态的变化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自己刚刚抱定决一死战的信念而对方却举起了白旗,他一时间呆住了。这时,推拉mén又被拉开,进来的是刚才那位男服务员,提起脚边电炉上的开水壶来冲第二遍茶。李龙伟很少遇到茶楼里有男xìng做茶师的,不免好奇地打量几眼,见他剃的是很利索的寸头,上身是浅灰sè的中式对襟褂子,下摆处的衣兜里还别着一杆看上去挺高级的笔,是宽大的浅灰sè裤子,脚上一双布鞋。
李龙伟正走神已经把手放包上拍了拍,咬文嚼字地说:“larry,我可以代表维西尔公司答应你的要求,现在我把你所要的都jiāo给你,这件事就可以过去了吧?”
“当然,我从来不会没事找事,我倒是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没事找事。”李龙伟以胜利者的姿态也拍了拍电脑包。
男茶师刚出去就说:“说不允许你再到公司去,你星期一照旧去上班吧,希望这件事不会影响我们今后的合作。今天已经很晚了,就先到这里吧,我来埋单,你先走吧。”
李龙伟的手摩挲着电脑包的表面却不急于离开,头一天还气势汹汹的ck如今变成了纸老虎,他真想在纸老虎面前久久地回味这出乎意料的胜利。ck盯住李龙伟拨nòng着电脑包拉链的手指,有些局促地起身说道:“好啦,以后再聊吧,你先走吧。”
李龙伟只好拽过电脑包挪到榻榻米边上,拉开推拉mén把鞋穿好,仍然不肯和ck握手,拎起电脑包便向茶楼mén口走去,刚刚阔别一天的电脑包掂在手里却像是久违的老朋友令他珍惜,意外的失而复得让他觉得电脑包比往日多了几分沉重。
李龙伟迈出茶楼,外面又是一片雾气茫茫,他正要走到路边打车,从斜前方不远处有一个高大的男人健步向他走来,把他迎面拦住后便从夹克内兜里掏出工作证举到他眼前,说:“你是姓李吗?我是公安局的,向你了解些情况。”
李龙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一步,高个子立刻贴上来挽住他的胳膊,抓过电脑包架起他向茶楼侧面的停车场走去,很快来到一辆停在角落里的丰田陆地巡洋舰旁边,高个子把右后车mén打开,把李龙伟塞进右后座上,自己站在车外,要来李龙伟的身份证看过,问道:“这个包是你的吗?”
“是啊。”李龙伟皱着鼻子,车里弥漫着刺鼻的烟味。
“里面的东西都是你的吗?”
“是啊,公司给我用的。”
“打都有什么东西。”
李龙伟心跳越来越快,接过电脑包放在膝盖上把拉链拉开,然后转过九十度让高个子看包里面,说:“就是一台笔记本电脑。”
“前面、后面还有两个拉链呢,都打开。”
李龙伟感觉自己的腿在不住地发抖,他把前面的拉链拉开,里面是些移动硬盘、gprs卡之类的电脑配件,他把电脑包立起来,又把后面的拉链拉开,顿时傻了眼,原来散放在里面的一些文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大的牛皮纸袋,他刚要随手把纸袋拿出来,高个子低声喝道:“不许拿出来!”
李龙伟争辩着:“这不是我的东西!”
忽然,他左侧的车mén打开了,一个人“噌”地钻进来坐到他的左边,笑着说:“哟,现在不想拿了?晚啦!你要了,人家给了,你收了,这案子就算结了。”
李龙伟扭头看了眼左边的人,一直狂跳的心脏仿佛骤然停歇了,虽然这人已经换上和高个子同样风格的深sè夹克,但改不了的是那个仍然很利索的寸头,就是刚才的矮个子!李龙伟当时以为他只是个服务员临时充当一下茶师,没想到人家的本职工作是公安干警,这次是特地临时充当服务员兼茶师为他服务的。
李龙伟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恐惧,大声叫道:“这不是我的东西!我什么也没干!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
寸头眯起眼睛看着李龙伟,说:“这里面是什么你不知道?成,你就装吧。想看看?到手了还没来得及看呢吧?成,那你就看看。”
高个子一把按住李龙伟的手,自己把纸袋包里调过九十度,袋口冲外,说:“就这么看吧。”
里面是钱!一沓一沓的人民币!寸头又说:“点点吧是不是你要的数儿。”
李龙伟当然顾不上清点,而是鼓胀起双眼冲寸头嚷道:“这是栽赃!我没要这些钱!你们是什么人?”
高个子不耐烦地说:“到所里你就知道了,跟我们回去做笔录。”
就在高个子“嘭”的一声把车mén用力关上时,李龙伟忽然发觉自己的双手手腕上多了件东西,寸头已经麻利地给他戴上了手铐。李龙伟惊愕而无助地瞪着寸头,只觉得自己的太阳xùe“突突”地跳,寸头却笑嘻嘻地说:“不嫌凉吧?”
高个子从车前绕到车左侧,拉开mén坐到驾驶座上,他刚把陆地巡洋舰启动,忽然外面有人敲打他旁边的车窗玻璃,高个子把车窗玻璃摇下来,李龙伟认出车外的人竟然是ck!ck把手伸进来和高个子握手,问道:“你们要去哪里呀?”
高个子说:“谢谢你刚才和我们配合,下面的事你就别管了,如果有需要我们会和你们公司联系。”
k双手扒住车窗下沿,恳求道:“我请你们不要把他带走,有什么事都可以商量嘛。”
高个子把车熄了火,后面的寸头也把左后窗的玻璃摇下来,不客气地说:“刚谢过你配合我们,你就开始妨碍公务啊?你们公司报警说他敲诈勒索,我们及时出警布控取证,现在人赃俱获,总得带他回去做笔录吧,下面的事你最好别管。”
李龙伟抗议道:“我没敲诈勒索,这些钱根本不是我要的,他是栽赃陷害!”
寸头扭脸看他一眼,拍拍衣兜说:“你没听我刚才说‘取证’吗?成,要不要我把录音笔拿出来放给你听听?”
“我根本没提出要钱,我只是要回我的要他们允许我回公司工作。”
“哎呀larry,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再讲话啦。”ck又转向高个子说:“是不是再商量一下?我是从台湾来的。”
高个子和寸头都笑了,寸头说:“哟,台湾人咋了?我们就都得听你的?”
k忙摇头说:“不是啦,我的意思是想说,我们是一家外商公司重名誉,当他用破坏公司名誉来勒索我们付给他十万块钱,就让我们很担心所以才向你们求助的,现在你们把他带走了,还是会把事情搞大、还是会影响我们公司的名誉啊。”
高个子推开车mén下了车,说:“你们报案的时候就应该考虑到这些可能的结果啊。”
k双手抱拳,不住地拱手施礼说:“你们还是不要把他带走吧,他这个人其实还蛮不错的,这次是一时冲动才勒索公司这样子,您看这样子好不好,我们公司不报案、不起诉了,我们和他私下解决好吧?”
寸头忍无可忍也下了车,教训道:“嘿,看来你们台湾也需要好好搞搞‘普法’啊,你好歹也是个公司负责人,怎么这么法盲啊?!这种刑事案子,根本无所谓你们公司起不起诉,我们都会移jiāo检察机关提起公诉的。”
此言一出,车外的ck和车里的李龙伟全懵了,李龙伟大声喊道:“他是在栽赃!我从来没向公司要过钱!我没敲诈勒索!”ck与此同时喊的却是:“不要哇!他只是一时糊涂,不要告他敲诈勒索啊!”
高个子和寸头被cknòng得有些困惑,彼此对望了几眼,寸头问:“怎么办?”高个子说:“依法办事呗,这案子涉及外企公司法人,勒索金额高达十万,肯定不能按民事调解,只能公诉。”寸头点头说:“也是。再说所里都有咱们的出警记录,回去没法jiāo代,而且这小子看来还不想私了呢,估计回去做笔录都还得费点劲。”高个子瞥一眼李龙伟,哼了一声:“有什么费劲的?受害公司一方有多名人证证明他数次口头敲诈勒索,你在现场也顺利录音取证,他的确要挟公司满足他索要的条件了嘛,我是在他携带勒索到的款项正要离开时当场把他拿住的,他还有什么话说。”
k近乎哀求地对寸头说:“你们部mén里面的事只能拜托你们费心摆平,还是请你们高抬贵手,我们公司只是想吓唬他一下,让他适可而止,我们绝对没有想过真要把他送进监狱。”
寸头把身子探进后座,掏出钥匙要给李龙伟打开手铐,高个子问道:“你愿意和你们公司私了吗?”
李龙伟把头一扭,说道:“我要先给我的律师打电话。”
已将钥匙对准手铐锁眼的寸头一听,立刻把手拿开了,高个子也利索地上车重新启动陆地巡洋舰,说了句:“我看你是美国电影看太多了。”又冲寸头说:“甭跟他们废话,回所里。”
k急忙又用手死死扒住车窗,好像想把车拖住似的,冲后座的李龙伟喊道:“larry,你不要再傻了,私了吧,你不会吃亏的。”
寸头一只脚迈上车而另一只脚站在地上看着李龙伟,高个子虽然已把手搭在变速杆上但没挂档,李龙伟知道自己不得不在一瞬间做出决定,他清楚这是ck设计的圈套,他也知道自己很完美地掉入了这个圈套,一切都对他不利,但这两个警察是什么来路?是真警察还是假警察?如果是真警察,是和ck串通好的还是也被ck的圈套蒙蔽了?心力jiāo瘁的他拿不准,但也不敢赌。
忽然,旁边的寸头和缓地说:“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啊?爹妈?老婆?孩子?你现在也正当年啊,什么事儿值得你铤而走险把后半辈子都搭进去?为十万块钱?不值当的吧;为报复你公司、报复你老板?更不值当的吧,多为你家里人想想,多为你自己的前途想想。”
不用想了,李龙伟已经都想到了,自己赌不起。他根本不低着头问:“你想怎么私了?”
k忙回答:“你向公司辞职,承诺今后不做任何有损公司名誉的事,不向公司提出任何劳动争议和法律诉讼,就是这样子。”
李龙伟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嗯”了一下,寸头坐进车里把李龙伟的手铐打开,从他膝盖上把电脑包抓过来递给正弯腰从地上的一个手提箱里取出一摞a4纸,说:“你看看辞职书这样写满不满意?”
李龙伟接在手里,就着车顶灯的微光匆匆看了看,听到:“大家都还是朋友嘛。”他没理睬,掏出笔签上字就都递还给然后推开车mén从座位上蹭了下去从车的另一侧问道:“公司只需要一份就好,你要不要留一份啊?”李龙伟依旧没有理睬,迈开疲软的双腿径直向大雾弥漫的前方走去,他觉得自己仿佛踏在云彩上,身影很快就隐入灰白sè的帐幕之中,消失了。
邓汶对洪钧承诺已久的饭局终于兑现了,此时离他在拉斯维加斯说要好好谢谢洪钧已经十月有余,他回北京也已经八个多月。邓汶把洪钧约到自己所住的宾馆,从大堂直接把洪钧带到一楼的印度餐厅,说这地方味道和服务都不错,宾馆里的其他几家餐厅都已经吃腻了但惟独和这家培养出了感情,他当然忘不了解释为什么不去宾馆外面的餐馆,其实他不说洪钧也猜得到,他在这里长期包房自然在餐饮上也可以享受大幅折扣。邓汶在电话里没建议洪钧也把菲比带来,洪钧就让菲比这个周末回她自己家去了。
两人刚一落座,身穿纱丽的服务员满脸笑容地端上一盘薄脆,洪钧对邓汶拱手说:“难得啊,时至今日总算吃到您老人家的饭了,好饭不怕晚,这家馆子不错,印度的薄饼很好吃。”
邓汶不用翻看菜单就点了咖喱风味的套餐,等洪钧点好一份咖喱jī和几款薄饼,他说:“哟,这地方你也来过?”
“不瞒您说,北京我没吃过的馆子,少!”洪钧又笑着说,“这好像是北京最早的印度菜馆吧,来过不止一次。”
邓汶端详洪钧一番,颇为关切地说:“你瘦了。”
洪钧揶揄道:“如今无论对方是男是nv,最流行的恭维话就是‘你瘦了’,说的时候要带着几分惊讶几分同情,最好再隐隐地透着一丝羡慕一丝嫉妒,你也真够俗的,不过你火候不到,没露出一点羡慕的意思。”
“我本来也不羡慕你呀,我是说真的,你真瘦了,忙得吧?”
“你真是越来越俗了,现在的男人就怕别人说他不忙,对,我是忙瘦了,你想啊,我都重返斗争最前线了,能不忙嘛。”
“你不要打肿脸充胖子了,就你这张嘴啊,以前专mén损别人现在专mén损自己,我知道你日子不好过。”
洪钧依旧嘻嘻哈哈的:“这你可就说错了,现在没有人为了当胖子把脸chōu肿,倒是有不少为了当瘦子把脸chōu瘪ōu掉点脂肪、削掉点骨头……”
“行啦行啦,”邓汶不满地打断说,“饭桌上提这些干嘛?我是在和你说真的,你在维西尔是不是干得挺艰难的?”
洪钧觉得邓汶的目光就像是在探望一位躺卧在白sè床单下的绝症患者,又像是在瞻仰一具安放在鲜花翠柏丛中的遗体。洪钧向来最无法忍受的就是来自他人的同情,而在眼下的逆境里,他更将别人的关心视为怜悯加以排斥,将别人的帮助视为施舍加以回绝。洪钧避开邓汶的注视,瞥向墙边摆放的一尊印度神像,不以为然地回答:“嗨,我什么时候干得挺容易的?这年头,不管是谁,不管在哪儿干,都是一个字,难!”
“我听说你现在手里的地盘和手下的人都只剩三分之一了,你的那个新老板是不是容不下你啊?”
洪钧只得说:“看样子是已经彻底势不两立了,前些天他又把我的一个很得力的帮手给挤走了,我现在直接带着十个es,事情还得接着做,但已经没有干事的心情了。我这些情况你自己知道就行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人挪活树挪死,要不找找外面的机会?你和圈子里的人肯定很熟吧,联系一下那些专做高层职位的猎头?”
“现在还没这种想法,我在维西尔呆的时间太短,还不到一年半呢,先扛着吧。”
“总得想办法找到转机啊,老这么扛着也太被动了,那位新老板要是总和你对着干,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很难干成事啊,你要是完不成qu他不就有理由把你挤走了嘛,所以他拖得起你拖不起啊。”邓汶见洪钧一副模棱两可的样子不禁狐疑,“你这家伙不可能没打算的,你肯定已经有主意了透露透露,你准备怎么咸鱼翻身啊?你放心,我的嘴很严的。”
洪钧忽然笑了,正好服务员也把盛在考究的铜盘铜碗里的菜端了上来,他兴致极高地抄起刀叉,对邓汶说:“哎,你还记得《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吧?”
“当然啦,小时候看过不知道多少遍,不过已经十几年没再看了,在美国哪儿找得到这种片子啊。你有盘吗?这种老片子不会有dvd吧?”
洪钧摇头道:“我至少比你多看过一次,99年北约轰炸咱们驻南联盟大使馆那天晚上,电视台特地放过一次,我又重温了一回。这段时间我脑子里老想起那里面的一句话,你还记得吗?快结尾的时候在运油列车上,吉斯问瓦尔特,‘不用炸yào能炸吗?’,瓦尔特就说……”
邓汶立刻兴奋得挥舞着手里的叉子,和着洪钧的节奏齐声说:“谁活着谁就看得见!”两人说完又一同开心地大笑起来。
洪钧先收住笑,随即有些怅惘地说:“好久没这么笑过了。”他拨nòng着盘里的jīròu,又说,“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活着,比比看谁的气长,胜负与成败都是暂时的,无所谓,谁活到最后才真正见分晓。”
邓汶仍想不出洪钧日后的转机在哪里,但也不便多问,话题一转说:“我说了你可别不高兴啊,你现在不太称心,我最近倒真是很顺利,各方面情况都不错。去年底按期发布了ice的版的中文版本,现在要把一些行业版的增值产品也做本地化,过年前我去了趟大连,谈好一家公司合作搞ice产品的韩文版,如今我这个北亚研发中心倒真是名副其实了,下一步可能还要为日本市场做产品。最近公司内部也挺平静,俞威没再找我麻烦,估计他把心思都放到哪个大单子上了吧,我刚看过1月份的monyreport,ice签了好几个项目啊,也难怪,科曼还是半死不活的,你们维西尔又……”邓汶忽然刹住,觉得自己未免有些幸灾乐祸的嫌疑,他偷瞟一眼洪钧,却见洪钧很大方地丝毫未予理会,正撕开薄饼往嘴里塞,便又接着说,“就是有一个变化让我觉得有点奇怪,卡彭特最近一直没怎么过问我这里的情况,我主动给他打电话可他好像也总是心不在焉,感觉他不像以前那么关心这个摊子了,我也不敢打听他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嗨,也可能是好事吧,大概他看到我这里各方面都已走入正轨就不再心了,也好,天高皇帝远,只要他保证给我足够的budget,我正好可以放手大干一场。”
洪钧听了却暗自觉得蹊跷,他知道卡彭特是个手里永远拎着鞭子随时chōu打下属的偏执狂,按理决不会给邓汶如此宽松的待遇,他好奇地问:“卡彭特没打算近期再来中国转转?”
“他去年8月份来的时候提过一次,说今年想去一趟可可西里,还让我打听那里有没有对外开放,我上次在电话里和他聊,他又说近期不再考虑了。”
“听没听说ice的架构要有什么大的调整之类的?”洪钧又问。
“没有啊,上个月刚开了全球的kiffeeting,艾尔文和卡彭特都露面了,形势不错,一切照旧啊。”
洪钧立刻想到眼下维西尔正在美国召开的kiffeeting,韦恩连他去参加大会的资格都取消了,心里又不由得愤愤不平,便没再顾及卡彭特的反常之处。
洪钧正在愣神,邓汶却向四周扫视一通然后凑近桌子,压低声音说:“哎,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还记得上次你在这里遇到的那个nv孩吗?”
“记得啊,不是叫ie吗?”
“对对。呵,你的脑子是好使,过目不忘,我就不行,老是记不住人、张冠李戴的。ie在这里做了挺长时间,现在还是个大堂值班经理,我听她说这里待遇还凑合,但是没什么发展空间,学不到新东西而且天天上班就是那点事,挺枯燥的。我们研发中心现在都好几十人了,每天都有好多杂事,除前台之外还招了个nv孩做行政,我对她们俩都不太满意,娇小姐似的,还得我伺候她们。ie很有责任心,也有这方面的素质,什么事你只要jiāo给她就特别踏实,而且她总能想到你前面去,我对她印象很好,在考虑能不能把她招到我们研发中心去做officeer,你觉得怎么样?”
洪钧没听几句就已经猜到邓汶打的是什么主意,笑着说:“喂,你先你究竟是因为研发中心缺人而正好发现ie很合适,还是因为想帮ie找个更好的工作而发现研发中心就是个挺好的去处?”
邓汶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说:“这两个不都是一回事嘛,就是我觉得她到我那儿去工作挺合适。”
“当然不是一回事,xìng质大不一样啊,前者还算是先公后私,只是有点举贤不避亲的味道,后者就是彻头彻尾的因私废公啊。眼下你的日子刚好过一点,就开始公私不分、以权谋私了?”
邓汶苍白无力地一再解释,洪钧忽然垂下头深深叹了口气,痛心疾首地说:“你**到今天这一步,我有责任呐,我对不起你们家廖晓萍啊。”
邓汶却被这句玩笑话nòng了个大红脸,窘了半天才干笑一声:“你这话从何说起啊?我都没对不起她,你怎么会对不起她呢?”
“你有没有对不起廖晓萍你心里清楚。你自己的事我没权力也没心思评论,不过既然你问到我头上,我就给你一句忠告,别把el里的事搬到office里去,也别把personal的事掺乎到business上去。”话一出口,洪钧也觉得有些言重,忙跟了句玩笑,“同志,要珍惜现在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啊。”
邓汶已经急了,抢白道:“你别因为自己花心就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花心,我告诉你,我和ie就是朋友关系,我们俩之间什么也没发生。”
“但是其他人都会像我一样猜想啊。其实我怎么猜想对你来说都无所谓,但是如果你的下属也都这么猜想那就有所谓了,而如果廖晓萍也这么猜想那就更有所谓了,起码你得避嫌吧?”洪钧见邓汶闷坐着不吭声,又说,“至于ie,说实在的,如果她真是你的朋友就应该替你考虑,而不该向你提出这种要求,更不该想去你们研发中心工作。”
邓汶梗着脖子为凯蒂打抱不平:“她没要求过,我也还没和她说过我的想法呢,你根本就不了解她。”
“那是那是,我的确不了解她,但我太了解你了,反正勿谓言之不预也,我可提醒你这事最好慎重,给她找其他机会吧。”洪钧仿佛闻到股火yào味,便决定到此为止,免得又生出不快。
邓汶好像也打定同样的主意,忽然轻快地笑着说:“嗨,其实我也就是那么随便一想,没影的事。哎对了,这里的酸nǎi很有特sè的,要不要各来一份尝尝?”
恰在此时,洪钧的手机响了,接起来便听到一个很有磁xìng的nv声:“请问是洪总吗?您好,我是judy,科曼公司的,很抱歉周末还打扰您,请问您现在有一分钟时间吗?”
洪钧下意识地站起身,向邓汶示意一下便走到一旁,电话里的请求令他无法拒绝,不仅因为茱迪的音sè,还因为茱迪来自科曼。
电话里茱迪又说道:“我是科曼公司大中国区总经理蔡总的执行助理,蔡总委托我和您联系一下,请问您下个星期都在北京吗?”
“我能问一下tony有什么事吗?”洪钧反问。
“是这样ny想专程从香港来北京拜会您,他要我问一下您什么时间方便,他好尽快安排行程。”茱迪听到洪钧直呼她老板的英文名,也就放弃了“蔡总”这专给外人听的称呼。
洪钧相信自己没有猜错托尼的意图,这种可能xìng一直存在于洪钧的脑海之中,但事到临头他却犯了踌躇,等他意识到电话另一端的茱迪还在等他回话才忙说:“现在还说不好,可能要过一两天我才能确认下面一整周的时间安排,这样吧,我争取尽快给你回个电话。”
“噢,这样啊……”茱迪显然非常失望,声音里居然带出几丝哀怨,洪钧知道这种技能属于她职业素养的一部分,茱迪又说:“那也只能这样了,我向tony解释一下吧,也请您确定好时间安排后一定尽早告诉我ny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谈,您就打我这个电话吧。”
洪钧叮嘱道:“提醒一下,这件事请你们尽量不要让更多人知道。”
茱迪极富魅力地笑起来,说:“您放心,这也正是我想提醒您的。”
在北京那条人文荟萃的学院路南端,距离元大都遗址公园不远,有家曾经辉煌而今早已风光不再的粤菜海鲜酒楼。这个地方是尤教授选的,小谭本打算请他去北京饭店吃谭家菜,但尤教授执意就在学校附近随意一下即可,也就只好随他的意。小谭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不少,先去预定好的包间巡视一圈之后就又走出来酒楼mén口台阶上最醒目的位置恭候尤教授的驾临,他倒不是急于看到尤教授的身影,而是生怕尤教授看不到他特意摆出的这副谦卑。
就在小谭望眼yù穿之际,尤教授终于来了,他开的是一辆蓝sè的日产天籁,小谭忙在台阶上手舞足蹈地招呼,还好,尤教授没有错过这动人的一幕,他矜持地把扶在方向盘上的手抬了抬算是回应。等尤教授把车停好走到酒楼mén口,小谭早已从台阶上跑下来迎候,伸出手说:“您这车真不错。”
尤教授只和小谭松松地搭了一下手就放下了,轻描淡写地说:“嗨,不就是个代步工具嘛。”
迎宾小姐在mén厅把他俩接上,正要上二楼去包间,尤教授却在楼梯口站住说:“还去包间啊?就咱们俩个人,不用了吧?在楼下就挺好。”
谭赔笑说:“我是怕散座太吵。”
“嗨,这地方生意不行,中午更没多少人来,我看就找个安静点的桌子吧。”
谭和迎宾小姐都只得作罢楼选了张桌子坐下来。小谭把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用双手转呈给尤教授,尤教授却一挥手,摆nòng着餐巾说:“还是你来,就简单的吧,星期一事情最多,我下午在院里还有个会,中午没多少时间。”
谭心里凉了半截,尤教授这一切从简的架势显然是在应付,打定主意不想对小谭有任何亏欠,这就意味着小谭也难以从尤教授那里得到什么了,小谭暗地给自己打气,这年头请人吃饭本已毫无吸引力可言,换个角度想,如果某人真是只图几口吃喝反而不会有人请他,请的与被请的,心思都不在饭上。小谭点了四个菜单上最贵的热菜,尤教授不置可否地说了句:“他们这里也就这些。”又仰头对正记录菜名的nv服务员说:“我看你们这里是每况愈下,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你知道你们的问题在哪里吗?缺乏持续创新啊。”
谭同情地看着被尤教授的语重心长窘得满脸通红的nv服务员,想起自己在为数不多的几次会面中也曾有幸聆听过尤教授近乎职业病般的教诲。
尤教授五十岁不到,在业界风头正劲,其影响力与其短小jīng干的身材完全不匹配,小谭和他谈不上深jiāo,只是在公开场合打过jiāo道,虽说之前已经做了些功课,但仍不知这次能否与尤教授进行深入而亲密的接触。
nv服务员逃也似的走开了,眼前只剩下一位受教育者,尤教授反而没了不吝赐教的愿望,面无表情地看着小谭。
谭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忙从兜里掏出张名片欠身递给尤教授,尤教授接过来翻看,念叨着:
“ice公司、全球战略合作部、亚太区总监。以前好像不叫这个吧?换新的了?”
这款名片是小谭自己私下印的,他还有另外几款适用于其他场合,他解释道:“我现在直接向亚太区总裁汇报,可调用的资源比以前多了,开展各方面合作也都容易些。”
尤教授把名片放在桌上,说:“哦,难怪你电话里说是你们亚太区老板有些想法让你转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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