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虹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见吴中悠荡着公文包,大大咧咧很随意似的迈步走进来,装着一愣,随即赶忙起身从台子后面绕出来,杏核眼闪着狐光,呢侬吴语的普通话细声细气地说,“呀,领导亲临检查,怎么也不事先打个招呼,我们五部全体员工好下楼接驾呀。”
吴中满脸堆笑,眼睛眯眯的只剩下了一条缝,高昂的声音嘻嘻哈哈地说,“呵呵,什么检查?就是正巧路过楼下,渴了,上来向杨经理讨杯水喝,顺便再看看杨经理是不是又漂亮了。”
范姑娘在一边听了,没大没小地貌似正正经经地打诨道,“吴经理恐怕讨水喝是假,看我们杨姐是不是又漂亮了是真吧?”说完,眼睛来回看着形象对比强烈的两位领导,一个劲地抿着嘴笑。
这姑娘真会敲边鼓,把二人都逗乐了。杨虹伸手撩开姑娘笔直的长发,揪了揪她白皙的耳垂,笑着说,“有机会带你过去看看就知道了,吴经理身边有的是美女,还会看上我这半老徐娘?看你这小美人恐怕倒是真的,听到了吗?领导渴了,还不快去给领导拿水去?”
杨虹可能是说者无心,可吴中却是听者有意,想到小茜,心里“砰”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是随意安然。他扫视了一眼周围,羡慕地说,“我早就说过,你这儿的环境真是太好了怎么样,什么时候咱俩换一换位置,我到银都来,也过一过天上人间的日子。”
“我倒是愿意,”杨虹脸上透着几分得意,一边伸手请吴中沙发上就坐,一边说,“就是您那总揽全局的活儿小女子可干不了。”
“谦虚,太谦虚了,”吴中在正中间的大沙发上缓缓坐下,皮包放在腿边,抚手打着哈哈说,“我才怕自己干不了呢。说实话,你这里一帮高级白领,我这个土老冒一进来,还不得给人家给笑话死。”
范姑娘走进来,先是递给吴中一瓶刚开了盖子的纯净水,随后又将一个翠绿色的大保温杯递到在边上小沙发上侧身相陪的杨虹手上,朝二人礼貌地一笑,便扭摆着关上门出去了。
“诶,陆经理出差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吧?”杨虹象很随意似的顺便问,“什么时候回来?”
“乘风那个差事不好干呀”吴中同情的语调低沉地说,“先是要帮西北那边把技术问题解决了,然后就得催那笔欠款,估计一时半会甭想月兑身。”
“我看对他来说没准还是个好差事呢,”杨虹双手环抱着保温杯,撇了撇嘴,“当初为什么把他从西北项目里调出来?恐怕有些事不仅仅是空穴来风吧?听说他现在与林爽关系挺紧张,此番他故地重游,你们也不怕……。”
“诶~,”吴中摆了摆手,及时打断了杨虹,“可别信别人瞎造谣,我相信乘风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事来的,我觉得林爽对他挺好,他不可能没良心。”
“哼陆乘风这个小白脸,我看也是个色大胆小没有的东西。”杨虹眼睛看着窗外一片灰蒙蒙的天空,语调怪怪地轻声说,听起来竟象是有些幽怨的味道在里面,让吴中及时捕捉到了,心里暗暗有些吃惊。
“前一段我们三个还商量着,什么时候应该把你请到公司去,给大家上上课,介绍介绍造就帅哥靓妹的经验。”吴中有意爽朗坦荡的高声,把杨虹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哪有什么经验?还不是人事部照顾咱们搞销售的,挑一些形象还过得去的罢哩。”杨虹恢复了惯用的妩媚腔调,脸上浮出淡淡的笑容。
“公论就是这样的嘛——,”吴中眼珠子努努着,郑重地说,“大家都说,看看人家五部那边,同是销售员,可是穿的,用的,档次就是与其他部门的不同,甚至有人还在背后议论我说,是不是偏心眼,给你们发的钱比在大院里的多?”
“真是扯淡,”杨虹渐渐就露出了底蕴,急急地说,“我也听说了,说咱们销售部是一部土,五部洋,售后都是大流氓。”
“嗯?真有这种说法?我倒还是第一次听说。”吴中饶有兴味地望着杨虹微微噘着肉嘟嘟两片红唇,“不过你们这些人品位确实是比较高哇,大院那边真是没法比呀。”
“嗐,在这种环境里工作,不打肿脸充胖子怎么办?”杨虹有些不平地说,“你看,楼下那家美国仪器公司的销售员,人家那是什么收入和待遇?光出差补贴每天就有几百块,还指定要住当地最好的宾馆,实报实销,可咱们呢?”她瞪眼看着吴中,似乎把他无辜地当成了对立面,“也不知道你们这帮领导是怎么想的,弄出个什么差旅费包干,火车上吃个饭也要弄张发票,这叫什么事呀,你不知道,这帮小伙子出去多惨,为了省几个娶老婆的钱,出去净是坐硬板,住洗浴中心。”
“是呀,是呀,”吴中听了很是动容,摇摇头颇有感触地说,“我也是从销售员过来的,对其中的艰辛那是心知肚明啊。在客户面前,陪吃,陪喝,陪玩,还得陪笑。”吴中重重地把水瓶墩在脚边地面上,情绪也随之激越起来,“所以,今年咱们销售部跟公司签大包合同的时候,我就跟杜总急了,说我们这‘四陪’,比小姐还多一陪呢,已经是命苦加不幸了,你还用这么重的指标压我们,还让不让大家活了?”
“说的好,让他们干干试试?还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杨虹手拍得沙发扶手“噗通噗通”直响,愤愤不平地在大领导们背后无用地斥责他们的暴行。她自己知道,现在可不比从前了,自己年长色衰,再也折腾不起了,况且一朝天子一朝臣,还是要加倍小心为妙。
“可是大家在背后还总是说你们这儿拿钱最多,委实让我解释来,解释去,怎么也不解释通呀,”吴中似乎有很深的委屈和无奈,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杨虹,“我这次也跟部里计划司那帮人说了,鉴于你们这里所处的特殊环境,可否考虑从科技贷款里拔出一小部分,打进你们五部销售提成总额里,也算是给你们一点特殊的暗补嘛。叶*子悠*悠这样只要咱们不说,别的部门也不会知道,销售提成比例大家还都一样,也算是一碗水平端。”
“哎呀,吴经理,要是真能这样就太好了”杨虹刚刚还愤愤的脸上一下就兴奋起来,大眼睛亮闪闪的,赶忙追问,“那他们怎么说?”
“那帮人当然是不同意呀,不过人家说得也有道理,说你们五部根子硬,每年都受照顾,承包合同是一拖再拖,指标也是一减再减。现在国家经贸委和财政部一年要查好几次专款专用,哪有那么多经费扶持你们?你们现在拖拖拉拉地总签不下来不说,还要补贴指标,说不过去呀。”吴中喝了一口水,观察到杨虹嘬着下嘴唇有些失望的样子,心里暗自窃喜,进一步看似有些无可奈何地说,“我当时就想呀,他们说这话时心里肯定是对咱们不满意,绝不仅仅是好不好交待那么简单。”
“放屁”杨虹杏眼圆睁,身子也从沙发上拔了起来,吴中几句话显然点到了她的痛处,“今后谁要是再敢说什么根子硬,什么受照顾的,小女子就跟他没完,有种到部里咱们说道说道。你说,谁说的?谁说的?我现在就找他去”杨虹得谁跟谁急的脾气子算是这一辈的商标了。
吴中见状,赶紧摆摆手,换了平缓的语调,适时缓解气氛说,“哎~,你看你,又来了咱们这是自己人关上门说话,再说咱们也是有点太不给人家面子了,还不许人家发几句牢骚。”杨虹听他这么一说,气焰顿消了一半,圆鼓鼓的胸脯一颤一颤的,看来还是有些不服。
吴中慢腾腾抓起水瓶又喝了一口水,等待她情绪慢慢有些稳定了,才悠悠地接茬说,“其实不用你跟他们急,当时我就跟他们急了。说,你们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咱们今天坐到一起,共同的目的不就是商量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嘛,如果今年我要是就按照你们定的额度签下来,你们能给我什么激励政策?”
吴中话里有话,故意停了停,想再吊一吊杨虹的胃口,果然看见杨虹急切关注的神态涌上来,才接茬慢条斯理继续说,“他们被我这么一激,到是有些骑虎难下了,闷了半天,不过最后他们处长倒是挺爽快,说,你们要是办到了,今年的上缴指标我就给你减免3,算是从科技贷款里出的,你看怎样?不过丑话说在前面,钱就放在这里,有本事来拿,就怕你们完不成,拿不到,到了年终我也没办法。”
“嘿,小看人,怎么完不成?就怕他们到了年终说话又不算数他们这些机关里的,我还不知道,答应为下面做点好事,没几次兑现的。”杨虹一下子高兴地站了起来,摩拳擦掌地在吴中面前晃来晃象个大蝙蝠。
“没关系,我早就料到他们可能会有后手,不过这回是咱们董事长当场见证了的,还有会议记录,双方都签字画押了。”吴中被眼前的活色生香绕得直眼晕,无奈,只好盯着脚下,不动声色地说,他这一招激将法,对运动员来说,绝对好使。
“好只要是年终他们能兑现,现在我就跟你们签合同,谁怕谁呀”运动员高傲地甩了甩燕翅般的短发,就要下场比赛了,“不过要让陆乘风赶紧回来,这好些客户设备都出事了,没他别人根本搞不定。”
“这可不好办呀,他确确实实被绊在西北了。”吴中有些担忧地说,“技术部小王他们不是还可以吗?也出去了不少次了,还不行吗?”
“哼,他们呀,还差得远呢。陆乘风这个家伙,在技术上除了他那两个宝贝徒弟外,别人根本不交底……。”杨虹得意之下,口无遮拦,不知不觉就在背后捅了自己人一刀,但话已出口,心里一阵懊悔,也不转悠了,赶忙回到原位坐下。
“嗯,如果真是这样,咱们就和技术部一起做一做乘风的工作。”吴中好象才刚刚明白过来似的,可心里却想,这个陆乘风,真是顽固不化,最好这次从西北那边铩羽而归,新帐老账咱们一起算,嘿嘿,能从杨虹嘴里说出来,这就算是确凿的一条。
“签合同的事就这么定下来吧,我尽快开个会,会上几个分部和销售员一起当场签。”跟这位姑女乃女乃打交道,吴中隐隐地还有些觉得不踏实,决定最后还得再吊一吊杨虹,慷慨地说,“过几天还烦劳你给你手下这些俊男靓女一人挑一个好包,直接找我签字报销就行,发票抬头开汽油费,对其他分部就说是客户送的,我刚才看见他们的衣服和包可是不太配套呦。行头嘛,还是很提升公司形象的,怎么样?我跟你呆了一会,有长进吧,杨老师?”
“不敢,不敢,诶呀,您这个领导又拿小女子取笑了。”杨虹这下说话可留上神了,只是一味地恭维吴中,再不敢涉及工作,“谢谢,谢谢,吴经理真是雷锋,做好事不留名,我就先代表大家谢谢您了。不过要说购物那可是我的强项,到时候您可别心疼钱啊。”
“哈哈”吴中大笑起来,点指着口不应心,眼珠乱转的美妇,“咱们替公司花点自己赚来的辛苦钱,理所当然,我心疼什么?”
在电梯口,吴中还是不忘再次嘱咐杨虹,“3的事就只有咱们两个知道,可千万别漏出去,否则到时候我可就被动了。”
“放心吧,我什么时候嘴不严过”杨虹不得不强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歪着脑袋反问吴中,其实她自己都心虚得很。
嘿嘿,你什么时候嘴巴严过?吴中一面走进电梯,一面对摆手相送的杨虹说,“就是嘛,我对你从来都是绝对放心。(看小说就到叶子·悠~悠.)”
吴中钻进捷达车,颓然倒在后座上,与几分钟前谈笑风生的状态判若两人,谁说与人斗其乐无穷,有时候也累着呐难怪世界卫生组织将脑力劳动定位为重体力劳动。吴中想起自己那句名言,“在斗争中成长”,这生命不息,斗争不止,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杨虹送走了吴中,连忙坐到自己朱红色的班台前,抄起电话,迫不及待就向陆乘风将吴中突然来访及那3的情况和盘托出。
陆乘风在电话里沉吟了几分钟,才悠悠地说,“咱们B课程里学过,经济学上有个名词,叫“机会成本”,用在管理学上,就是说,其实咱每个普通人的精力旺盛度归根结底都差不了多少,不是在这个地方消耗,就是要消耗到那个地方,反正既然是成本总是要支出的嘛。就象有人好上面一张嘴的一口,有人偏就是喜欢下面嘴那一口,有的人就是以玩人为乐,就象吴中,你想不陪他玩都不行反正咱们只要与他共事,他有事没事总要琢磨你的,更别说真得事到眼前,那更是摩拳擦掌,乐此不疲了,此等人古今皆有。
我前两天偶然想到,宋代刘禹锡有一首《竹枝词》单道这人间一景:“懊恼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长恨人心不如石,少时东去复西来。”由此看来,喜好这一口的,可谓前赴后继呀,前浪倒在沙滩上,后面还有浪打浪。”
杨虹听了,豁然开朗,频频点头说,“嗯,你说的确实有道理,现在我倒是想起来以前咱们老领导曾经说过的,要想成为这种人,必须具备一条最基本的素质,就是要成为真正的唯物主义者,不惧天谴,不信报应。不过这种人也有二怕,一是怕同道中的高手,二是怕急了跳墙的狗。可是现在,我心里最不安的是,我这不是受骗上当,被吴中当成工具使了吗?还说错了话,不知道今后会不会对你造成不好的影响。”
“哈,哈,”陆乘风在电话里爽朗地大笑起来,毫不介意口气轻松地说,“说我搞技术垄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不过生生是让杜小军他们给逼出来的,他们要是真想下手整我,把柄多着呢,我还在乎多一条,少一条吗?至于你刚才说的受骗上当,我倒是觉得并不完全是这样的,毕竟光明正大地多挣钱,也不是什么坏事嘛。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都忙一上午了,现在是饿累交迫,腰都直不起来了,得赶紧到门口小摊上找点食吃,下午还得接着干。”
“喂……。”杨虹接下来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是陆乘风在那头已经先挂断了电话。
杨虹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心里惴惴不安地为他担心起来,听他刚才最后在电话里表现出的那股激情飞扬的意思,莫非这个公子哥与原来那个旧情人已经重新勾搭上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可千万别再闹出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来啊。
司机从后视镜里见吴中一上车就闭着眼,四仰八叉地颓废在后座上半晌没发话,也不敢开车,就试探着轻声问,“吴经理,中饭是在外面吃,还是回家?”
“唔,唔~”吴中被司机唤回魂来,这才倦怠地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咱们还是到常去的那个会所吧,吃点自助餐,洗个澡,按摩一下,我觉得这两天累得厉害。”
“好咧”司机爽快地打着火,火烧火燎就窜了出去。他抑制不住兴奋,想,跟领导出去就是好,领导坐小车,我坐卡车。听明白了吗?这卡车可是指吴中包里装着的,预存有大笔钱的消费贵宾卡呦。
而吴中此刻却另有谋划,今天下午我就是要消失,这山雨欲来,我偏不弄那个风满楼,这也叫,销售部的黎明静悄悄
临近当天下班前,吴中才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一进门,就见小茜正站在屋子中央,拿着个记事本,听意思正在向孙纯汇报将要参加的展览会布展情况。
孙纯老爷似的靠在沙发上,手里“哗啦,哗啦”翻看着一摞子新设计的展板小样,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不着边际做着指示。吴中观察到小茜圆润的脸上似乎很有些委屈的表情,嘴巴紧闭着,从嗓子眼里不停地发出“嗯,嗯”的声音,猜测孙纯可能又在有意无意地为难她了,不由得一阵心疼。难得的一下午好心情好似被一把讨厌的脏手不轻不重地给搅了一下,爽度降低了许多。
孙纯一抬头,看见吴中满面红光地走进来,立刻兴奋地眉眼颤动,龇着整齐的牙齿表情那叫一个美,大声说,“哎,吴经理,这半天都找不着你的人影,手机也没开,跑哪儿去了?”
吴中看见他沾沾自喜的样子,就料到是喜信传来,果然,孙纯急不可待地接下去说,“你猜怎么着……?”话说半句戛然而止,孙纯看了看池小茜,“扑”地合上面前的大册子,挥挥手示意小茜出去。
茜前脚刚出门,孙纯便眨巴着眼睛,刻意压低声音嘻嘻地说,“你猜我和老韩谈的怎么样?”又是话说半句,他眨巴着眼睛,等着看吴中的反应,见吴中一脸茫然,他的自恋之情更加浓郁了,“我是连威胁,带利诱,可他就是狗屁不通,后来我万不得已,只好拿出党性来要求他,谁让我是党支部记呢。还真没想到,没说几句,他腻腻歪歪的就同意了。”
吴中看着孙纯孩子一般激动幸福的笑脸,也受到株连,眯起牛眼,得意地笑出了声,“呵呵,太好了孙经理,还是你有办法呀,会做思想工作,比我强多了,看来这个老韩还是挺有觉悟的嘛,老同志还真就是不一样啊。”
引用陆乘风在技术开发部时常说的一句名言,“成绩是弟兄们干出来的,出了问题我担着。”明明这次降伏老韩,是自己那张名片的巨大魅力之所在,可谦虚的吴中却摆了一个八卦坛,让孙纯借了东风,正是公仆本色啊。但是公仆有时候可能也会出现一点小失误,这老韩迫于孙经理的n威,不得不屈从强权,答应签合同的消息,现在已经被他自己的大嗓门,在相邻几个办公室里相继传播开去了。
这可不好,孙经理可能还不知道呢,他眼下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了。老韩还到无所谓,孙纯的可爱形象却是大打折扣。这不,此时就连他吃苦受累,鱼肉出来的一帮亲信都在心里暗自嘀咕,也许还是吴经理好,孙经理的手段也太狠了点吧。
“嗯,这样问题就已经解决一半了。”吴中轻快地走到办公桌前,把大皮包重重墩到桌上,美滋滋搓着手说,“五部那边今天也放话了,只要是有人签,她们就签,我看这下她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可别小看了老韩呀,他是最有代表性的,反应最激烈,也最难缠,只要把他拿下了,别人就不敢乍翅了。兄弟,你这次是给咱销售部立了大功啊。”
“哪里,哪里,别夸我了,”孙纯美妙的自我赞赏感愈发膨胀了,“工作咱们哥们一起做嘛,咱俩谁跟谁呀?我还有个建议,不如趁热打铁,尽快就开个部门会,把合同全签了怎么样?”
“好,我也是这么想的。”吴中这次想都没想,欣然爽快地就与他达成了默契。
他叫来了池小茜,让她趁着大家还没有下班前的一点时间,赶紧通知各部门明天上午过来开会,分部门的经理和区域负责人都不能缺席,尤其强调在外面的一、五二个销售分部必须空巢尽来。
“我看还是给一部那边先打个电话,再明确一下他们的态度为好。”孙纯听完吴中的部署,高兴起来了,他今天的合理化建议好象特别多,处处表现出对工作的前瞻性和通盘性考虑。
“嗯”吴中点点头,操起电话,熟练地拨通了销售一部经理王文虎的手机,“文虎呀,我吴中啊,忙什么呢?……,没什么指示,就是问问签承包合同的事,上次开会以后又考虑得怎么样了?……,什么卖身契?诶呀,别说得那么难听嘛,比起你来,我签的卖身契多多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呵呵,……。唔,我说你这个态度就不好了嘛,这可是正经事,什么文字游戏啊,……,嗯?签不签恐怕不一样吧,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还给我打马虎眼。……,那好吧,我看这样,明天上午你们到总部来一趟,咱们开个会,具体再协商一下,怎么样?……,那好,明天上午我等你。”
吴中讲电话的语调倒是轻松随意,可边上旁观的孙纯却是真着急,一个劲地冲他挤眉弄眼的,意思是提醒他态度要严厉一些。吴中眼角余光瞥见了这位猴急的样子,却假意没有理解,自顾自心平气和地说完,轻轻撂下了电话。
“这种鸟人,你还跟他嘻嘻哈哈客气什么?”孙纯实在忍不住了,吴中电话撂下的“卡塔”声未落,紧接着就喷着吐沫星子骂开了,“每次都是避重就轻,玩江湖上耍吧人的那一套,我看他是在品德上有问题。”
“唔,”吴中拉开抽屉,取出烟来,抖手扔给孙纯一支,自己留下一支,专心致志盯着掌中翻来覆去的烟体,慢慢玩味,表情严肃。他沉思半晌,抬眼睛看着孙纯,才缓缓地说,“我同意你刚才对他人品下的结论,这个人的工作作风确实太消极,心术还不正,依我看,不再适宜继续留在经理岗位上了,否则以后咱们还怎么开展工作?而且还会污染销售部的风气。”
他修长的手指温柔地将烟一截一截掐断,语调也越来越坚定,“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咱们两个人的共同意见都是王文虎工作不利,有意推卸责任,职业素养差。我认为从对工作负责的角度考虑,应该报请公司批准,暂停他的分部门经理职务。”
孙纯没想到他深思熟虑的竟是这么个结果,实在是出乎意料,脸色就有点发白,犹犹豫豫地说,“是不是给陆乘风打个电话,问问他的意见,然后再上报公司?”
吴中没有正面答复他,只是阴沉着脸,低头将掌中的一小撮烟末果断地抖进纸篓,最后双掌用力对搓了几下。直觉告诉孙纯,这回吴中是决心要痛下杀手了,兔死狐悲,他不禁感到一丝悲凉袭来。
其实,吴中烦王文虎那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不仅是他烦王文虎,就连总经理杜小军也恨得这个家伙牙根直痒痒,要说这王文虎今天享受到灭顶之灾这个待遇,完全是他自作自受的结果。
还是在杜小军刚来中天公司上任不久的时候,一个星期天下午,他怒气冲冲打电话,让吴中立刻赶到自己的办公室报到。吴中在门外伺候好笑脸,哈腰刚一进屋,就看见杜小军面色铁青,端坐在班台后面,劈头盖脸就嘶嘶地问他,“吴经理,你给我查一查,你们销售部有没有卧底”
这一下就如同晴天霹雳,一下就把吴中给打蒙了,他站在屋子中央,张皇不知所措,吓得结结巴巴地说,“杜总,这个……,这个……,这两个月大家考察一圈回来以后,工作热情很高啊,销售额不是已经恢复了吗?我,我……。”
杜小军看见吴中这个样子,面色稍有缓和,抬手指了指沙发,示意他坐下说话。吴中诚惶诚恐地紧贴着沙发沿刚落下,杜小军就拿起面前几片纸站了起来,绕过桌子,一把递到他手上,气哼哼地说,“你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吴中双手接过来一看,不由吃惊得“呀”地一声,原来,那竟是一份举报材料
举报材料上控告中天公司有两条罪状,一条是举报公司销售部有几位销售员,冒领客户回扣,不仅写得有鼻子有眼的,而且后面还附着一份复印得清清楚楚的白纸收条,证据凿凿。另一条写的是中天公司新任总经理杜小军,以内部调整整顿为幌子,改变机关职能,设立新部门,企图将公司分裂出去,一条条分析得也是有理有据。
从这份举报材料上一眼就可以断定,这显然是家贼捅上去的
吴中眯着眼睛只琢磨了片刻功夫,便“咳咳”干笑了两声,不紧不慢地对杜小军说,“杜总,看了这个材料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啊。”
“什么事情?你快说说。”杜小军赶紧坐到吴中身边,压着嗓子急急地问他。
“您记不记得,在一周前开的公司五年发展规划研讨会上,刚开始某个司长还代表部里夸奖咱们的规划有创意,有突破呢,可中间休息时跟我们销售部里一个经理单独出去抽了几根烟,下半场回来再接着开会,竟然腔调大变,硬是还要补充几句,指责咱中天公司规划了那么多机构,显然是想搞独立王国,最后还假装半开玩笑似的问您,中天公司有没有独立的时间表?”
“呕——,想起来了,确实是有这么回事。”杜小军伸着脖子,恍然大悟似的,攥紧拳头深深点了点头。
“还有,这里面写的关于销售的那几件事,看似主要是发生在三部几个销售员身上,可是据我所知,那几笔合同本来是一部他们最先联系的,后来是我见一部确实是做不下去了,才指示三部在后面接手的,因此,可不可以这样考虑,是一部那边有人串通客户,要公报私仇?”
“**王文虎”杜小军咬牙切齿,嘶嘶地说道,“他**的,供爷供出个奸细你跟我说说,这小子到底有什么来头?”
“嗯——,”吴中低头很负责任地想了想,才开始不停翻着眼皮,避轻就重地说起来,“这个王文虎是前些年靠关系从地方上调进来的,据说以前在市直某机关做科员。从本质上来说,这个人也并算是不太坏,只是从到来的第一天开始,就显出地方上那一套耍吧人的坏毛病,逢人便宣扬自己的关系如何如何广,后台如何如何硬,开始还确实把公司上上下下忽悠得不轻,因此就当上了分部门经理。可后来时间长了,大家渐渐就明细了他的根底,原来此人不过是部里一位司长铁哥们的小舅子而已,与杨虹的层次比起来,那可是差远了。
这忽悠还到罢了,可还有一点是周围同事们所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此人掼会溜奸耍滑,尤其擅长“抽象地肯定,具体地否定”那一套,比如说这回签承包合同,他嘴上从不说拒签,可是到了实际中,从来都是云山雾罩的,没一句正经话,真是个“老油条”。
我最近也是越发感觉此人可能是因为存在着些不切实际的企望,欲求不满,因此对公司的意见很大呀这次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我的想法与您一样,基本可以肯定,这小人才能干得出的卑鄙勾当,十有**与这厮有关。
吴中分析得头头是道,听得杜小军不住地频频点头,等他说完了,才起身回到有拒人千里之感的宝座上重新坐下,情绪显然已经轻松了许多,平静地对吴中说,“这内部举报可是非同小可呀,我们既要对国家负责,更要对公司里的同时们负责呀。我知道有一次咱们部内另外一家公司,纪委进驻了半个月,搞得人人自危,上下都十分被动,很影响和谐气氛呀。我看这么办,具体处理这件事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上面我来应付。”
杜小军说着,表情忽然严肃起来,“看来整顿公司不但是很有必要,而且是任重道远呀,不过一定注意谨慎,稳妥,等过一段时间,对于某些“老油条”嘛,嗯……”杜小军说着,立起手掌,很果断地向下切了一下
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却什么都说了。吴中心领神会,点点头同样也“嗯”了一声。同一个字,杜小军的二声调与吴中的四声调,寓意却是大有不同呀。
实在的,这些天天外出挣命的销售员们也是够可怜的,为工作千辛万苦,千难万险,“四陪”起来,哪一次不是提心吊胆的,**一旦犯了事,那就是天大的事,可是再看看那些大人物,**犯了事,那就是比**还小的小事,这一点同是销售员出身的吴中那是心知肚明。他的理论就是,只要生意成功,贪污点客户的回扣,那说明你销售有本事,是比**犯事还小的小事。而且这种权利,也是经过大家多次抗争,才来之不易取得的,在销售部内部那是公开的秘密,民不举,官不究,只要公司能圆满完成上面下达的年度销售任务,报表做得漂漂亮亮的,就皆大欢喜了。什么利润不利润,反正都是国家的钱,到了计划财务司那里,还不是一勺烩?”
至于那个所谓“规划”嘛,明眼人都知道,其实就等于是“鬼话”,谁能拿那几张擦都嫌硬的破纸当回事?
可就是这个王文虎,借题发挥,不仅卑鄙无耻,还犯了众怒,到了今天也算是恶贯满盈了,屡战屡败,还不思悔改。
拿别人当傻子耍呀?哼走江湖就让你知道江湖险恶
因此,下午吴中在会所休息时就已审时度势,权衡再三,觉得利用签定承包合同发难,为民除害的时机已经成熟,一是可以借机清除王文虎,二是可以对总经理有个交代。但是他并不急于在孙纯面前做出最后的表态毕竟这孙纯也不是等闲之辈呀,这销售一部可是他的势力范围,今天打电话用的欲擒故纵这招,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出来。
会议定于次日上午十点在销售部会议室召开。
上午九点五十分,吴中点头哈腰地从杜小军办公室里倒退着身子出来,转身就看见套间前屋俏丽的于菲菲,便笑逐颜开例行公事地招呼她,“菲菲,越长越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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