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零二.
像尉南乡这样纬度比较靠北的华北地方,一般冬天的积雪是很难融化的,然而,也许是全球气候变暖的原因,几天的大雪之后,太阳刚刚露出个笑脸,冰雪就开始溶解了,连房檐挂的冰碴子也在一天之内变成了水珠,滴滴嗒嗒地落入了泥土之中,本该下雪不冷融雪冷的天气转眼也过去了,竟然出现了一丝如阳春三月一样,暖洋洋的景象。从尉南乡到县城的三极公路早就变得干爽无比了,那些傲气十足的小汽车又开始在面嚣张地奔驰了。
然而,这块贫瘠的黄土高原,就如同不知羞耻的女人一样,到处都L露着她那不太完美的身躯。就算是积雪初融,稍有风吹草动,那些先干爽了的黄土就会随风而动,把积雪初溶带来的美好环境破坏殆尽,尘土便飞扬跋扈了起来,就算是柏油路也难以幸免,汽车呼啸而一过,马会扬起路的灰尘,空气就又开始浑浊了起来。好在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也早已适应了这样的环境,对此也不以为意了。
县里农村换届选举的通知已经下到尉南乡两三天了,赵学东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倒是镇长付颖在早会安排了几次。然而,赵学东不话,付颖怎么安排也只能做做前期准备工作,并无法进入实质xìng阶段。
星期一、三的党委班子会,也有好几次没有正式召开了。当然没有正式召开并不等于完全没有开,而是每次召开党委班子会,赵学东都会让付颖这个党委副记、镇长主持。没有党委记参加的党委班子会,很多事情就根本没办法拍板。
赵学东不着急,付颖却早就坐不住了。农村换届工作一结束,开春就是乡镇班子换届,付颖的下一站已经有了去处。大家在下面早就开始谣传,付颖很有可能干完这一届镇长后,就要去县委组织部任副部长。如果这次农村换届工作搞不好,必然会影响到她的仕途之路。
付颖对尉南乡政fǔ的每个人来说都是个迷,年仅二十九岁,就已经干了一届乡镇长,而且升趋势强劲。关于付颖的谣传自然就多了起来,有人说,付颖的父亲是军分区司令员,也有人说付颖的父亲是市委领导,更有人说,付颖的背景其实很简单,就是跟县委记孙一民有一腿。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也说不出个道道来,更没有能拿出事实证据,来证明自己的观点就是完全正确的。不过付颖下一步要进县委组织部的事情,似乎已经成了铁板钉钉子的事情。
原小生当初在赵学东和付颖之间做选择的时候,也是左右权衡,最后才决定选择赵学东。付颖虽然升势头强劲,可以说前途一片光明,但是如果自己想顺付颖这根线往走,会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付颖的xìng别和年龄问题。付颖年仅二十九岁,如果自己整天跟在付颖后面,必然会招来风言风语。即便是自己不在乎,付颖的未来丈夫不可能不在乎,付颖不可能不在乎。毕竟作风问题,对一个人政治前途的影响还是非常的大的。更何况如果自己整天跟在付颖后面,就是自己今后找对象恐怕都成了问题,估计连南素琴也会对自己敬而远之。自己平白无故落下一个吃软饭的名誉,根本就没有那个必要。诸多不利,让原小生放弃了付颖。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觉得付颖作为一个在河湾县政界火的烫的人物,自己一个小公务员不好靠近。
然而,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能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赵学东的事情,付颖虽然不是特别清楚,但是整天在县里跑,不可能不知道一些内幕。然而她也并不想直接参与赵学东的事情,只希望赵学东能够配合她把这次农村换届工作顺利开展下去。这样以来,起码不会对她下一步进县委组织部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如果赵学东一直这样消沉下去,这次换届工作肯定会出状况的。到时候县委责怪下来,他这个镇长也难逃其责。
然而要让赵学东配合工作,又不参与赵学东的烂事,并不是多么容易的事情。
这个时候,她就想到了原小生。赵学东在尉南乡没有什么亲信可言,唯有跟原小生走的还比较近。这一点,当然跟赵学东的xìng格也有很大的关系。赵学东一向以温文尔雅著称,不会大吼大叫地训人,也不善玩弄权术。而乡镇的副职都是些非常变态的角è,给点阳光就会灿烂的忘乎所以,以为自己有多大的能耐,已经成了领导的左膀右臂,领导离开自己就什么事情都办不成了。而一旦疏远了,又会消沉,甚至抵触,所以赵学东对这些副职向来只保持正常的工作关系。这也就难怪,尉永奎带着一帮村长在县里访告状,而这些副职整天却跟没事人一样了。
开完党委班子会,付颖就让陈永年把原小生叫来。
原小生这些天也非常郁闷,赵学东一直振作不起精神,自己再折腾也是瞎折腾。这真是皇不急太监急,着急也是白着急。所以没事的时候,原小生要么坐在办公室帮着干一些工作,要么跟南素琴闲聊一会,算是对南素琴做自己临时女朋的一种补偿。
陈永年开完班子会下来的时候,原小生正在办公室帮刘红梅整理档案,一听陈永年的话,原小生心中马咯噔一下,哦哦地应了两声,一路思考着往二楼付颖的办公室走去。
除了平时打扫卫生之外,原小生虽然也有付颖办公室的钥匙,但很少进来。毕竟是一个年轻女领导,会有诸多不便。
付颖跟赵学东的习惯不一样,只要一进办公室,就会办公室的门虚掩起来,留下一道缝隙。通过这道缝隙,坐在办公桌前的付颖正好能看到门外楼道里的状况。
砰砰砰,原小生有节奏地轻轻敲了三下门。从里面马传出付颖“进来”的声音。
“付镇长,你找我有事吗?”原小生进去后,恭恭敬敬地站在付颖的办公桌前面问道。也许是付颖的年龄问题,也许是付颖的xìng别问题,乡镇里的很多男同志,进了付颖的办公室都表现的非常随便,往往还没等付颖客气,就一坐在沙里。有好几次这样的情况,原小生都现付颖脸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但那些人还是一副大大咧咧不以为然的样子。所以一进付颖的办公室,原小生就表现得非常恭敬谨慎。
这一点果然让付颖很高兴,对原小生笑了笑道:“小生坐。”原小生这才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在离付颖合适距离的一个沙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
付颖作为尉南乡唯一一个升势头强劲的领导,原小生并不想放弃任何一次机会,起码给付颖留个好印象,也给自己今后多留了一条路。
付颖今天穿了一身深蓝è的套装,配她还算高挑圆润的身材,在女人yīn柔的身体衬托出了几分阳刚之气。付颖并不能算漂亮,额头和下巴都有些显宽,是那种方形脸庞,有点“天庭饱满地格方圆”的意思,一双黑白分明的丹凤吊眼,给人几分威势。不过毕竟是女人,一笑之下,还是把柔媚的本xìng暴露了出来。
原小生坐下来后,付颖并没有马跟原小生说赵学东的事情,而是拉呱了几句原小生工作的事情。当然说的都是些不咸不淡的话题,不会让原小生回答起来困难,更不会造成尴尬。至于大家一直以来吵的风风雨雨的原小生和南素琴的事情,更是只字未提。
说了几句,气氛基本融洽了,付颖就慢慢把话题引导了赵学东的身。当然付颖的谈话技巧相当高明,起码原小生觉得比赵学东要略高一筹。付颖先从赵学东的身体状况谈了起来,不过说的还是非常委婉。
付颖以请求的口ěn道:“小生,有件事情,我可要托付你了。”
起初听了这句话,原小生还有些懵,脑子转了一圈,也不知道付颖到底要托付自己什么事情,就笑了笑就很中xìng地回答道:“付镇长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我一定尽力而为。”
付颖这才道:“已经有好几天中午,赵记都没有去食堂吃饭了。以后到了饭点,你就去叫一叫,再不行就让尉师傅把饭留下,等赵记想吃了,再去吃也行。赵记这段时间身体可能不大舒服,妻子又不在身边,就要靠你照顾了。”
付颖说着笑了笑,笑的有些意味深长。
原小生不得不佩服,付颖虽然仅比自己大四五岁,但已经深谙官场之道,更对下位者的心思了如指掌。她这种非常礼貌,又带着明显请求和托付的口ěn,极容易让一个刚刚步入官场边缘的年轻人忘乎所以,像倒豆子一样,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如果在半年之前,原小生相信自己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整个人都投入到付颖的“怀抱”,以此回报这位年轻的女镇长对自己的知遇之恩。然而原小生略一思索后,马猜透了付颖的心思。付颖说这些话的目的,当然绝不是向自己示好,而只是一种不需要掩饰的手段罢了。目的跟刘红梅之辈没有什么区别,还是从自己嘴里掏赵学东的情况,只不过改变了一下说话的方式罢了。
想到这里,原小生不亢不卑地笑了笑道:“请付镇长放心,我会尽力的。”言尽于此,再也不往下说了。付颖明显有些失望,她原本已经想到了,原小生既然能得到赵学东的赏识,肯定会有一定的过人之处,但估计也仅限于说话、办事比较谨慎,这也比较符合原小生以前在她心目中的印象。她万万也想不到原小生一眼就看穿自己的心思,并没有像自己事先预料的那样,把赵学东的情况一股脑告诉自己。
付颖不自然地笑了一下道:“那就拜托你了。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给我开口,千瓦不要客气。”
虽是一句客气话,但也明显是付颖觉得从原小生嘴里得不到任何关于赵学东的情况了,才下逐客令。原小生知趣地起身告辞道:“付镇长,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出去了。”付颖点头笑了笑,心中徒然增加了几分感慨,想不到过去在乡政fǔ一向少言寡语的原小生,竟有如此不为人知的一面。
从付颖的办公室出来,原小生整理了一下情绪,略微思索了一下,刚才虽然没有给付颖说赵学东的情况,但明显付颖是想通过自己了解一下赵学东的情况,然后再对症下药,说服赵学东出来主持农村换届选举工作。自己刚才也并不是不能把赵学东的情况告诉付颖,而是觉得即便自己把赵学东的所有情况都给付颖说了。只要赵学东面临的问题解决不了,付颖就不可能说服赵学东出来主持换届工作,而且自己一旦把赵学东的情况告诉付颖,付颖今后非但不会信任自己,还会因此而看不起自己。
而且付颖现在的想法跟自己的想法几乎是完全一致的,都是希望赵学东能振作起来。如果自己帮助赵学东走出困境,把面临的问题解决了,那么自己和付颖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这样做,明显要比把赵学东的情况告诉付颖要强的多。何况即便是自己把赵学东的情况给付颖说了,付颖也未必会去帮助赵学东。
赵学东现在关键的问题还是思想问题,不敢破釜沉舟地跟南振海和柴文山叫一次板,总是在左右权衡,希望最坏的情况就是到西坡乡任党委记。而去西坡乡,对赵学东而言又根本难以接受。在这个时候,如果能有人出面给赵学东撑一下腰,打破赵学东的这种顾虑,事情说不定很快就会出现转机。
那么现在谁又能为赵学东撑一下腰呢?尤全德吗?显然这种可能xìng已经不大了。现在的局势明显是南振海和柴文山两个人为了自己的姑爷、儿子联合起来整赵学东,尤全德一个政协主席跟南振海的关系以前就很微妙,这种情况下怎么也不会同时去得罪河湾县两个重量级的人物。何况赵学东自己心里也清楚,单凭尤全德一个人的能量是根本没办法跟南振海和柴文山两个人抗衡的。
想着想着,原小生的心头就忽然一紧,自己次跟让马悦传达给马天虎的那些话,马天虎一旦传到南振海和柴文山两个人的耳朵里,如果起不到对南振海和柴文山的震慑作用的话,势必起到相反的作用,使南振海和柴文山对赵学东的反抗怀恨在心,以后肯定会变本加厉对赵学东下手。这个忙一旦帮不成,就等于给赵学东帮了倒忙,使赵学东今后在河湾县官场几无立锥之地。
而这些问题,自己次并没有给赵学东完全讲明,赵学东现在估计也还在懵懂之中,以为南振海和柴文山把他打到西坡乡那个穷乡僻壤也就算完事了,这才使他迟迟下不了决心。
中午下班后,原小生就借付颖让自己劝赵学东吃饭,去了一趟赵学东的办公室。敲门进去后,赵学东正一副很认真的样子伏案看。原小生叫了一声赵记,往瞟了一眼,现竟然是一本东晋葛洪写的道教经典籍《神仙传》。
以前从来不知道赵学东迷信神鬼的事情,怎么突然看起《神仙传》了呢?原小生心中疑惑一阵,马明白,这极可能是赵学东觉得世态炎凉,人心难测,在寻找一种心灵的寄托,也没太在意。
不过赵学东的心情倒是比先前好多了,见原小生进来就笑了笑问道:“小生有事吗?”
原小生就把付颖的“关心”给赵学东说了一下。当然这种同事之间“关心”的话,无论是说者、听者,还是传达者都会觉得很舒服,很感动。
赵学东却面无表情道:“真是难为她了。你抽时间给她说一下,就说我谢谢她了。”
这是什么话?原小生马感觉赵学东的话有些不对劲。一个党委记,一个镇长,却要通讯员在两个人之间传话。如果没有别的意思的话,赵学东明显是并不想见付颖,也不想跟付颖客气。
赵学东这是怎么了呢?难道真想成佛成仙了。常言道:哀莫大于心死。赵学东现在的境况,真有几分心死的味道了。一念及此,原小生马感到一阵恶寒。赵学东真要是心死了,那肯定是任由南振海和柴文山折腾了,就算是把他推向万丈深渊,他说不定还会来一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狗屁话来安慰自己。
不行,赵学东这是要走火入魔了,必须马想个办法,把赵学东从神鬼中拉回来才行。要不然赵学东玩完了,付颖受到的影响倒不会很大,自己半年的心血也就付诸东流了。别说是参加市里的干训班了,要是以后柴文山把自己打他侄儿的事儿拉出来,也够自己喝一壶了。
必须让赵学东尽快振作起来,而要赵学东振作起来,唯一的办法就是能给赵学东找一个“靠山”,问题是不仅自己给赵学东找不下这个靠山,就连赵学东自己的靠山尤全德也已经不可靠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原小生心念急转,忽然眼前一亮,一句话马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累神于累中之累,暗中之暗,方能处不累而自明”这句话是自己这段时间一直无法弄明白《官场方程式》中累神篇中的一句话。
官场之人,信神信鬼、信佛信道,并不鲜见,一来是身处官场之人,最能体会到人生的变幻莫测,深深明白,许多事情都不是人力所能及的,只好把情感寄托在神、鬼、佛、道的身,以此得到一种心理的安慰。二来是官场之人,身处明堂最容易魂淆视听,身边jian佞贪图之人肯定不少,而这些人为了蒙蔽顶头司以达到自己某种不愿告人的目的,总会串通好了弄出一些奇能异术、旁门左道来蒙骗官员,久而久之,领导也难以分清是非,只好用一个传统对待鬼神的观念——“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作为判断标准了。
再则就是官场之人,也比较容易接触到一些佛道高人,心存善念者,自然能为领导解除心魔,使领导仕途坦荡。但是能真正修炼到这个层次的人又极其稀少,大多数佛道高人名誉是高人,实为徒有虚名,心中功名利禄之心比凡人更甚,这些人一旦接触到领导,就会把一些心志不坚的领导带入企图。这方面的例子最具有代表xìng的就是清朝初年,自称为佛教高僧的行森,度开国皇帝顺治帝福临,结果差点让刚刚巩固不久的大清帝国顷刻颠覆。
当然福临是因为少年登基,又饱受宫廷磨难,董鄂妃的死又对其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创伤,才使行森得逞。行森功名之心也远比一般人厉害的多,他企图打造一个本土版的释迦摩尼或者达摩祖师,以此达到自己功成名就的目的。
当然大多数的虚假佛道高人是没有这么大的野心的,更何况他们身边也没有一个皇帝让他们打造,他们顶多也就是利用领导为自己谋取一点ī利或者功名罢了。然而就这一点,也会让很多领导带入企图,留下终身憾事。
原小生当然不想利用佛道神鬼来迷惑赵学东,而且《官场方程式》面讲的也非常明白:累神于累中之累,暗中之暗,方能处不累而自明。若累神于不累之累,则必遭不明之累,身心疲而无所作为,轻者身陷囹圄之中,丢官弃爵,受不世之苦;重者身异处,殃及后世,永不生。故累神而不累者,方能化险为夷、平步险境。
现在想想这段话就再明白不过了,神鬼之事不可轻动,为什么不可轻动,因为动则必须心存善念,若存心不良,就跟那些虚伪佛道高人没有什么区别了。而自己又身处官场,不能像那些虚伪佛道高人一样轻易月兑身,必然会牵扯其中,后果肯定是不堪设想。
现代社会这种事情尚不鲜见,封建社会就更是家常便饭了,基本是光明正大的事情,连皇帝老2出行都要选个黄道吉日,更别说地方官员了。
赵学东现在的情况仅仅需要一个能给他撑腰的,让他挺起腰板跟南振海和柴文山说话,至于这个撑腰的是人是鬼,是佛是道都无关紧要了,只要这个撑腰的能让赵学东信服就算。
想到这里,原小生略微思索以请教的口ěn问道:“赵记,在诸神中,是不是欲皇大帝最大啊?”
赵学东正看的入迷,忽然被原小生这么一问,抬头愣了一下,马呵呵笑道:“你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问题了呢,党的干部可不能信这些牛鬼蛇神的事情啊。当然在神话故事中是这么说的。”口气软绵绵的,明显是在遮盖自己内心的想法。
原小生当然也不好直来直去地说,就绕了个弯子道:“其实之前我也不大相信这些东西,可是最近老听人说下家岭那边的欲皇庙里,欲皇显灵。有个老道借欲皇神灵,在那里给人抽签占卜,百占百灵。人站在门外,就能知道来人为何事而来。真是神的叫人不敢相信。而且那老道还规定,每天只占九卦。九卦之后就再不占了。据说县里有些领导和企业的老板经常去那里问卦。而且出手阔绰,一掷千金。”
说到这里,原小生戛然而止,笑了笑看着赵学东的脸è。赵学东果然凝思良久,忽然笑问道:“哪儿有这么神的事情,八成是骗人的。”说完略微停顿了一下,又是一脸严肃地问道:“你知道欲皇庙的具体位置吗?”
原小生就知道赵学东已经有几分信了,马道:“知道是知道,就是路有些不大好走。翻过下家岭,再往山里走一段路就到了。”
下家岭村跟原小生所在的村子平南村是邻村,距离不到一公里的样子,只不过到了下家岭村基本就快到山脚下了,再往北走就进山了。原小生小时候经常在下家岭山逮野兔、野jī之类的猎物,对下家岭山自然非常熟悉。欲皇庙就在下家岭山里,大学时候,原小生从学校回来又去过两次,从一些残存的文字记载看,应该始建于唐末之际。
刚刚解放的时候,破四旧,下家岭人把欲皇庙基本给拆了。改革时期,随着人们生活质量的不断提高和社会越来越复杂化,下家岭人就又把原先拆掉的欲皇庙修缮了起来,以期能保佑下家岭村兴旺达。
也不知道哪年哪月从哪儿来一个道士,入住欲皇庙后就再没有离开,村里也没有人管,权当他是在为村了看守欲皇庙的了。道士在欲皇庙里设堂按香,供奉欲皇大帝真君,同时为一些前来求仙问卜的老百姓占卦打课,收些香火钱,以此为生。这些年随着迷信事业的展,人们也开始越来越相信神鬼佛道之事了。那道士主持的欲皇庙,自然香火一天比一天旺,当然也是赚的盆满钵溢,前两年听说下家岭村一个寡fù看了道士,经常到道士那里让道士度度,小日子竟也滋润的不得了。
不过因为多数人依然保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那道士在欲皇庙里倒是住的非常安稳。
赵学东凝神良久却没有再说什么。不过原小生能看出来,赵学东已经有些动心了,只是不好说出口罢了。人在危难的时候,心理非常最脆弱,最容易把情感寄托在冥冥之中的神鬼佛道的身。
既然赵学东不再说什么了,王清华也不好把话说的太直露,顺手拿了笤帚,将地的灰尘、烟蒂轻轻地清理了一下,又把笤帚放在门后,装作很不经意道:“赵记,有个事儿忘了给你说了。平南村的村长杨庆林给我说了好几次了,说希望你能抽时间看看村里的绿化、亮化工程。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完了我也好给他他回个话。”
平南村就是原小生的村子,距离下家岭已经很近了。原小生之所以把杨庆林拉出来,是因为原小生的父亲跟杨庆林的关系一直不错,让赵学东去了平南村,再让去下家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而下家岭的村长自己又不是特别熟悉,如果直接把下家岭的村长拉出来,万一出点状况,也不好收场。当然无论如何,都是为赵学东能去欲皇庙做个铺垫,也好让赵学东不至于背负一个迷信的罪名。
现在官场的人没有几个不信的,但也没有几个人愿意光明正大地承认。心里信神,嘴靠党,已经不能算是口是心非,而是权宜之计。
赵学东笑了笑,以玩笑的口气道:“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求人家杨庆林啊?”
原小生脑子急转,马编了个理由,违心道:“不瞒你说,前两年村里给我家划拨了一块宅基地,比规定多划了一分,村里一直卡住不给办手续,这才……嘿嘿……”
这也是jī毛蒜皮的小事,村里的宅基地划拨,谁家不想方设法多占一点,何况农村的土地又不是都、海大城市的土地,寸土寸金,只要给村长塞点钞票,村长一点头认可,再盖村委会的大印,也就万事大吉了。
这里面的关窍,赵学东自然非常清楚,管也管不住,要是连村长的这点权利都剥夺了,那村长还魂个狗屁啊。原小生既然说出来,赵学东也没有不答应的理由。更何况,他自己也能隐隐体会到,这是原小生在为他去欲皇庙铺路,自然顺水推舟就答应了,只是没有约定具体时间。
从赵学东的办公室出来,原小生就去了食堂,刚进食堂门就碰到了付颖。原小生客客气气地叫了一声:“付乡长好”又把自己刚才给赵学东传达她的意思说了一下。当然仅限于汇报付颖对赵学东的“关心”,其他的就没有必要说了。付颖点头笑了笑问道:“赵记没有说他吃饭吗?”
刚才光顾着给赵学东说欲皇庙的事儿了,倒把这茬事儿给忘了,正要搪塞一下,后面就传来了赵学东洪亮的声音:“小生,跟付乡长说什么呢,说的这么热闹。”口气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出事之前。这让原小生心头马一震,看来赵学东从那本道教典籍里找到了心灵的寄托。
原小生还没有说话,付颖马接了话茬道:“赵记,你身体好点了。我看你这就是工作太累了,以后要多注意休息。”
付颖是个精明人,明明知道赵学东害的心病,却说赵学东身体出了故障,装的跟没事人似得。
无论赵学东最终去不去欲皇庙,原小生都必须事先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把赵学东糊弄到欲皇庙的目的就是要让赵学东重新振作起来,万一那牛鼻子老道不明就里胡说八道一通,自己的计划岂不全盘落空了。
中午吃完饭,原小生就给村长杨庆林打了一个电话,让杨庆林把面包车开到尉南乡政fǔ门口等自己。杨庆林也没问什么事儿,不一会的功夫就把面包车开了过来。杨庆林的面包车实在有些太破旧不堪了,几乎是面目全非。
杨庆林今年三十来岁,在农村算是个精明能干,又懂得勤劳致富的能人。尽管如此,家里的经济条件也不够资格买车,可是乡里的其他村长基本都有了车,他就想买一辆车,兜里的钞票又不多,就花了三千元买了这么一辆老爷车,基本属于三无车辆——无牌、无照、无保险,没有任何手续。好在杨庆林也就开车在乡里转转,从来不出乡,也不怕交警查。
“原主任,什么事儿,是不是请我吃饭啊?”杨庆林从车下来玩笑道。
原小生早就在乡政fǔ门口等着了,一把将杨庆林重新推进车里面道:“杨哥,你就不要问那么多了。”说完,一转身坐在了副驾座。
对赵学东说的那番自家宅基地问题的话,当然是原小生编造的。杨庆林说什么也不会为难原小生家的。当初选这个村长的时候,要不是原小生的父亲原振东的大力支持,杨庆林也不可能当选。他怎么会恩将仇报,找原小生家的事儿呢。
“不让问什么事儿,总应该告诉我这个司机去那儿?”杨庆林拧了几下车钥匙,半天才重新把面包动起来说道。
原小生笑了笑道:“怪我,我急糊涂了。去下家岭。”
“去下家岭?”杨庆林疑惑道,“你好好去下家岭干什么啊,不会也想让欲皇庙的老道占卜一下你的前程。”说着戏谑地笑了笑。
原小生当然不能把计划告诉杨庆林,想了想,觉得自己去欲皇庙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在乡政fǔ,大家明面不说,背地里早就有人快把下家岭欲皇庙的庙门槛踏平了,就假意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神秘道:“杨哥,这事你可要给我保密啊。不能让乡政fǔ人知道,最好也不要让我父母知道。”
杨庆林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道:“你放心好了,我是绝对不会给你说出去的。”说完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有几分感伤道:“不过你妈这阵子也老往那边跑,估计也是为了你啊。”
王清华的心里不禁一阵酸醋,这都怪自己不争气,在乡政fǔ工作了两年多,竟然连个副股都提拔不了。好在赵学东已经把自己的副股审批报告报到县委组织部了,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批下来。
不过自己现在已经不在乎这个了,就算提拔个副股又能怎么样,在乡政fǔ的一亩三分地,副股还不照样是个跑腿打杂的。在乡一级政fǔ,魂不到副科这个级别,根本就不能算是领导干部。如果能争取到去市里参加干训班的机会,就等于一步登天了,要比在乡政fǔ一步步往走,起码少努力三到五年的时间。这条终南捷径,说什么也不能放弃。而要顺利搭这班顺风车,最起码一点就是赵学东能为自己出把力。可是现在……唉……想起赵学东,原小生又难免有些失望。
“原主人,想什么呢?”杨庆林开着车,现原小生半天不说话,很随便地问了一句。
杨庆林刚当选村长的时候,第一次到乡里开会,见了人都是直呼其名。原小生就告诉杨庆林这样不好,虽然大多数人不会太在乎,但总难免有些人心里有看法,让杨庆林改口。不想杨庆林第一个就从原小生身改了口,把无职无权的原小生称作原主人,弄的原小生直骂杨庆林狗咬吕洞宾。杨庆林也不计较。此后就一直称原小生为原主任。
原小生哦哦地应了两声,道:“没什么。”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待会到了欲皇庙,我一个人进去,你就别进去了,在外面等我一会。”
杨庆林淡淡地笑了一下道:“好。不过……我给你说句实话,那老道掐算的并不怎么样,让我说就是蒙人的。你千万别太当真了。”杨庆林也是一番好意,害怕老道一会说的不好了,原小生心里难受,就提前安慰了一句。
“杨哥,你就放心好了。”一时jī动,竟然有种把赵学东的事儿给杨庆林说说的冲动,急忙稳定了一下情绪,心想,看来自己还是有点不成熟,太容易感情用事了,这个毛病以后必须要改。杨庆林当然是好人,可万一有人想用这种方式套自己话,自己不就着了对方的道儿吗。
下家岭属于尉南乡西山片,由于地处尉南乡西北方向,又跟坐落在尉南乡东南方向的东山遥相呼应而得名,不过大多数村庄都不在山。
有这样几句打油诗,是用来形容尉南乡地理人文的:东西两座山,丘壑穿期间,河道绕行过,百姓苦连年。就是说,在尉南乡这块黄土高原,除了那两座山之外,就是穿查期间的丘陵沟壑,而窜河湾县而过的娘娘河也因为山势的阻挡,只好绕行了。
没有水,农业自然展不起来,老百姓的日子肯定就好过不了。
所以赵学东一到尉南乡,就把展工业和招商引资放在了尉南乡政fǔ工作的重中之重的位置。
两年来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展起来了一个化féi厂和一个钢铁厂,尽管经济效益不是特别好,但起码解决了很多闲散劳动力的就业问题。这两年赵学东又在想着如何展中小型农副产品加工企业,带动当地经济的展,刚刚起步没有多长时间,就遇到了这档子事儿,让本来还朝气磅礴的赵学东慢慢变得心灰意冷了。
过了下家岭村,就全是土路、山路了,再加之大雪初晴,杨庆林的面包车在高低不平的路逶迤爬行,大约又走了半个小时的山路,终于到了欲皇庙。庙门外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松柏,欲皇庙整个掩映在松涛之中,站在门外依稀能闻到里面飘出的香味。ak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