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十七.
马晓威非常不满地走后,门亮觉得刚才的事应该向领导反映一下。但想想去见领导,门亮又极大地不情愿。不知为什么,好像参加工作以来,他最不愿见的,就是领导,而且虽着年龄的增长,不愿见领导的心理越来越明显,而且看见领导,就想躲避,躲不过打招呼,也极不自然。他不知这是怎么回事。门亮站在那里思考一阵,还是觉得没有必要主动专门去汇报,如果开什么会有机会发言,乘机说说也自然得体一些。
第二天下午,门亮却接到院长的电话,要门亮到办公室来一下。
院长毛庆中正在计算机前忙着。因为门开着,门亮便径直走了进来。感觉好像从来没来过院长的办公室,环视一下,感觉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好些。但毛庆中办公桌对面也有椅子,坐在对面谈也许更好一点。门亮刚想去椅子上坐,毛庆中却给了个请坐沙发的手势,门亮只好在沙发上坐了。
毛庆中开门见山说,你是怎么搞的吗,对学生的事漠不关心。足球比赛是全院的事,也是院里开会定下来的一件大事,你不支持,不让你们班的学生参加,这活动还怎么搞。你这不是成心拆学院的台么。
竟然这样说话,竟然像批评年轻人一样批评他。问题的关键是毛庆中没搞清情况,不知听了谁的一面之词。门亮觉得应该耐心解释。但还没说完,毛庆中就打断他的话,说,事情我已经清楚了,不就是买件背心吗,现在经济发展了,学生的要求也不过分。如果站在学生的立场上想,买件背心已经是最低的要求了,如果不买,大家穿着乱七八糟的衣服,满场杂七杂八分不清阵线,还怎么踢球。再说,现在的学生也不是那么好管,能满足又不满足他们,该花的钱不花,学生当然不会满意,当然要罢赛抵制活动,如果搞不好,还会闹出其他的事情。
毛庆中竟然这样说话,竟然支持学生那样的要求,竟然这样误解他的工作。这让门亮一下难以接受。门亮涨红了脸辩解说,可问题是钱从哪来,学院又不给拨钱,只能让大家凑钱。少数人穿了背心,却要多数人来掏钱,多数人肯定不满。再说,什么黑哨一类的事也出来了,给了钱,还不知要闹出什么名堂。
毛庆中摆摆手,说,你把问题想得太复杂了,这样瞻前顾后,像个小脚老太婆,还怎么开展工作。不就是个背心和十块钱吗,如果哪个学生不满意,哪个学生也想挣这衣服挣这钱,那他就也去学踢球去学裁判。再说,哪个学生也不会这么斤斤计较,别的班都买了,有的班还买了一套,不照样不出什么问题么,可你不买,学生就抵制,工作就没法进行。
原以为工作很有成绩,却被说成是小脚老太婆。原以为做了那么多的工作,表扬是迟早的事情,说不定会让他介绍工作经验,现在却被全盘否定。看来,毛庆中还是忘不了那天在大会上争论的事,而且这件事已经让他耿耿于怀甚至是怀恨在心。门亮愤怒地站起来,但还是又坐下,然后高声争辩说,看问题不能只看事情的本身,还要看事件背后反映出的思想。我们学校是教育人的地方,现在就给他们灌输金钱至上思想,纵容一切向钱看,让他们满脑子自sī自利,以后进入社会,这个社会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学生说去年他们搞了个演讲比赛,获奖的学生什么也没得到,可你们领导和评委却每人得了几十块钱的杯子。这样的事情,你让学生怎么看,怎么想。什么事情都有个度,发展到一定程度,那就是质的变化,那就是贪污腐化坠落。
毛庆中想起来了。去年这个班确实搞了个活动,确实每人发了个水杯。当时他也觉得不妥,但已经买了,不拿也扫大家的面子。这么个事也小题大做,他没想到门亮竟然是这么一种人。毛庆中恼火了说,绕来绕去,你不就是想拿这件事小题大做吗?没错,我是拿了一个水杯。不就是一个水杯吗,你再上纲上线,也扯不到**坠落上去。一个破水杯,你以为我想要它吗?但我不要能行吗?告诉你,如果我不要,那就是对活动的不满,对主办人的不尊重。再说,我一个大教授,我的时间就是金钱,我如果去讲课,一个小时至少也能挣一百块钱,如果参加科研评审或者什么鉴定,挣一千块钱也很随便。可我参加那个活动,坐两三个小时,还要讲话,如果为经济利益,我怎么能算得过来。你提到这个杯子,其实你是在侮辱我。
本来是举一个学生不满的例子,却变成了侮辱领导,门亮一下觉得今天的谈话再无法进行。话不投机半句多,今天的谈话岂止是话不投机,干脆就是针锋相对,干脆就是借机报复,干脆就是故意找茬。真想不到,得罪了领导,竟然是这样的后果。门亮想转身离开,又觉得搞僵了更加麻烦,能够说清楚的事情,也没必要故意和人家闹什么矛盾。门亮努力压下心里的怒火,说,我刚才说到水杯的事,是学生向我反映的,我提出来,是想供你们领导参考,而且我也不知道你参加了。至于我为什么不同意买衣服,关键是考虑学生的负担问题。我是班主任,我知道沉重的班费已经让学生负担不起,每次收班费,学生都要大喊大叫,再强制收取,肯定要出问题。如果出了问题,要承担责任的,当然还是我。
毛庆中喝一口水,然后平静了说,其实当班主任,这里面也有点学问和水平。别人为什么能当得那么顺当,别人为什么当得学生不喊不叫,关键是要有一套办法,有一定的水平。比如你说的班费,人家就从来不去收。不收怎么办,你就得动脑筋想办法。办法是什么,那就是灵活机动。现在有那么多的助学金那么多的奖学金,随便调整一下就行,你还用收什么班费。
从毛庆中的语气中,门亮明显地感觉出毛庆中对他的轻蔑,而且把他当成了书呆子甚至是低能。真的是天大的不公。这么些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知识渊博智足多谋沉稳老练,比不上诸葛亮,也够一个智多星。可在毛庆中眼里,他门亮竟然是没水平。可这些又怎么和毛庆中争辩。也罢,你爱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去吧。至于机动灵活,不错,现在的各类奖学金助学金确实很多,有国家的有学校的有社会各界的有慈善机构的,当班主任,最多的事情就是评奖学金助学金。奖学金好评,按成绩谁也没话说。助学金就有点麻烦,有的要求救助贫困生,有的要求兼顾贫困和学习成绩,还有那些企业家慈善家,捐钱时就明明白白提出给什么样的人不给什么样的人。最麻烦的是评选贫困生,贫困的情况千奇百怪,不管怎么评,每次大家都有意见。但不论是什么奖助学金,都不允许平分,而且一等给多少二等给多少一等占多少二等占多少,都有明确的要求,而且都要落实到具体的人头上,并且钱也不能由班里来发,要由班里报上名单,系里院里批准,再报到学生处,然后再由财务把钱直接打到学生的帐户上。毛庆中说的调整门亮也清楚,许多班就是那么做的,做法就是名义上把钱评给某某学生,但评时就告诉某某,钱只是用你的名字然后由你来领,领出的钱你只能拿多少,其余的做班费。这样弄虚作假的事,门亮觉得xìng质恶劣,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他决不会干。想不到的是,这样的做法竟然得到了院长的肯定,可见领导的是非观已经坠落到了什么程度。更让他不能容忍的,是这样的是非观完全颠倒了黑白,几个月的班主任工作,所有的成绩都成了缺点,超水平的能力,也成了低能呆板。极度愤怒的门亮想拂袖而去,但他还是冷笑了说,今天好像是愚人节,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你是说弄虚作假就是培养人才,弄虚作假就是道德高尚,如果我们要培养这样缺德的人才,那我这个班主任就无法再当。
竟然把自己标榜为道德家。如果门亮的道德基本说得过去,那也罢了。最近有不少学生反映,门亮天天去女生宿舍,和几个女生不清不白,还请一个女生到外面吃饭,而且人们已经半公开地议论,说门亮和曹小慧的关系也有点爱昧。一个道德如此低下的人,竟然也说别人不道德。院长真想直接揭穿门亮的虚伪,但还是克制住了。毛庆中再喝一口水,委婉客气略带了揶揄说,道德的事我们先放下,这种事一时也说不清。但最近有不少学生来反映,说你和女生走得太近,而且晚上还请一位女生出去吃饭。你这样做男生意见很大,甚至还说了不少难听的话,而且不止一个人向我反映了这个情况。我知道你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我不知道你怎么解释这样的事情。
门亮吃惊得张大了嘴。他从没想过男生会这样看,而且告到了院领导这里。其实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女生脆弱一些,问题也多一些,而且出的问题也多是女生。至于请女生吃饭,放到当时的特定环境,其实也很平常。那天他找那个失恋女生谈话,因宿舍有别的同学,他便叫她到办公室。可走到半路,女生说她还没吃饭,问门亮能不能请她吃顿饭。那么大的大姑娘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当时觉得不好拒绝,就在校门外的一家饭馆请了她。想不到却闹出了绯闻,而且说他天天往女生宿舍跑,而且领导也相信了,也相信他的人品就那样差,也相信他的心就那样的花,甚至把他当成了流氓成xìng。他就那样傻吗?真是有口难辩。门亮全身的血,似乎都涌到了脸上。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但心里却有那么多的理由要说,有那么多的冤屈要辩解。也许因为太冤屈,太气愤,他竟然浑身都有点颤抖,而且说不出一句话,也想不出一个理由。愤怒委屈半天,门亮才终于吼了说,这是谁在胡说八道!我怎么会天天往女生宿舍跑,我天天跑去干什么,我难道是一个傻瓜神经病吗?
毛庆中示意门亮声音小一点,然后又一声不响看着门亮。见门亮不再说,情绪也平静了一点,才说,我当然不相信你会去女生宿舍干什么,但你考虑没考虑过男生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误解。还有,请女生吃饭的事,究竟有还是没有,如果有,你还要解释一下。
门亮立即说有,然后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毛庆中说,无风不起浪,还果然有点影子。如果我要说点什么,那就是你还不够成熟,特别是没有这方面的工作经验。一个男人领一个女人吃饭,这本身就有无数的猜想和话题,难道你连这么点道理都不懂?如果懂,为什么还要去做。
却又变成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吃饭。学生怎么和女人相比。难道你要成心陷害人不成?门亮想进一步辩解,但连自己也感觉越辩解越辩解不清,越辩解越显得心虚有问题。况且在自己的仇人面前辩解,他只会一步步把你逼向陷阱,一步步将你逼得就范。其实他当时请女生吃饭的心理原因很清楚,就是想把工作做好。但这样的原因谁信,他也没法说得出口。门亮以守为攻,说,这件事也不能就此结束,既然你说我图谋不轨,你就必须进行详细的调查,调查清楚了,是清白必须还我一个清白,是问题你就给我一个合理的处理意见。
毛庆中说,调查也是应该的,既然你提了出来,那我们就一定要调查清楚。
话也只能说到此了。门亮想提出辞去班主任,但又觉得现在突然辞去,人们还以为他真的有问题被罢免掉了。还是等事情查清了再说。到那时,不管怎么样,他决不再当这个班主任。
门亮起身愤怒地出了门。
回到办公室坐下,感觉办公室乱七八糟。环顾四周,门亮一下觉得办公室是那么破烂,那么拥挤,那么乱七八糟,那么让人心烦。他再也不想呆在这里,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让人讨厌,他再不想在这里多呆一分钟。
回到家,家里却异常安静,也异常空旷,空旷得让他不知所措。真是万万想不到,竟然会出这样的事情。就在前一个小时,他还在想如何进一步搞好工作,争取年底把全班带成先进班集体。他甚至几次想过到时怎么介绍先进经验,而且想好了到时尽量不要骄傲,尽量将话说得客观谦虚,比如能力要强学识要广办法要多等等一类的话,就尽量少说。可谁能想到,突然就有这样一个耻辱等着他,而且还是无法说清的奇耻大辱。
在沙发上躺了,感觉更加难受。他甚至认为毛庆中让他当班主任,就是给他设置了一个陷阱。可悲的是,他却完全按照人家设计的,糊里糊涂就掉了进去。
起身愤怒了在地上来回走一阵,又觉得一切都是莫名其妙,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也许命中注定就有这么一劫。如果不用命中注定来解释,他也想不清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初中时的那个奇耻大辱。那天上体育课,下课后正往回走,突然几个女生跑来问他捡到一个钱包没有。不知为什么,他下意识地啊一声,然后就是控制不住地慌乱,控制不住地脸红害羞,眼睛都不敢看她们,而且越想控制,越是慌乱,越不自然。这个样子自然逃不过大家的眼睛,几个女生毫不犹豫地认为是他捡到了钱包,然后让他快拿出来。他自然是无法拿出。事情就闹到了老师那里。巧合的是,他身上就正好装了十几块钱,而且正好就有一张是五块的,而女生掉的钱,正好就是一张五块的,而且那个女生一口咬定那张五块的就是她的那张。人赃俱在,他纵然有一千张嘴,也无法辨清。他只能委屈地大哭,但哭又进一步证明确实是他捡到了。老师当然把那五块钱交给了女生。长大后,他无数次想过这件事,但怎么也想不清当时他为什么那样慌张,好像是下意识突然觉得人家会怀疑。但直到现在,他也想不清楚,他也无法原谅自己。这一次,又好像和那次一样,但这一次不是什么下意识的过错,也不是什么捡到了钱,而是天天往女生宿舍跑,还请一个女生吃了晚饭。说白了,就是一个道德和人品都低下的流氓。
真的是再没脸见人了。
但他心里明白,这一回,决不能再糊里糊涂,一定要让学院弄清情况,给他一个明确的说法,即使不能给他一个清白,至少也要说清他去女生宿舍是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要去。有了这样一个结果,大家就可以理解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最近也许是自己生命的一个低潮。曹小慧说做一般的朋友,其实就是拒绝了他。原以为和学生在一起,做点具体繁琐的事情,能够减轻一点感情上的痛苦,能够找到一点新的生活乐趣,慢慢能够把曹小慧忘掉。不知不觉,却引来了更大的痛苦。这一段日子,真的是一段倒霉不走运的日子。
连喝两瓶可乐,才感觉嗓子不再那么干渴。再次躺到沙发上,又觉得这一连串的事真的是那么地莫名奇妙,就像那次没捡到钱他脸红一样,他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往学生宿舍跑,为什么要那样卖命那样认真地去当这个班主任。难道就是为了一个廉价的信任?就是为了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自己的聪明?真的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真的还是不成熟太幼稚。如果也和大家一样,随机应变得过且过,事情也不会闹到这个程度。
突然想到学校校园网上的校园论坛。这个论坛是校园最敏感的地方,也是校园消息最灵通,流言满天飞的地方。如果像院长说的那样学生早有议论,肯定会有无聊的学生要把评论他的言论挂
急忙打开要快速浏览,但第一屏就有关于他的言论,而且跟帖议论的人还不少。门亮翻到后面,想按顺序看个究竟,但满脑子嗡嗡响得眼睛都有点发花。颤抖着手点动鼠标翻前翻后几遍,才总算看明白了个大概。最先的帖子说有一个男教师心理不健康,打着和学生谈心的幌子,专找女生**开心。后面的帖子都是围绕这一话题说事。有责骂的,而且不少话很难听。也有辩解的,说很正常不必小题大做。还有不少是调侃起哄的。有人竟给开了一付治疗老师花心病的药方,什么嘴巴一个,臭鸡蛋二两,牛粪一堆,牛黄解毒片两片,手术刀一把,劁猪匠一个。嘻笑怒骂皆成文章。虽然没指名道姓,但如果院里真的调查,人们会知道说的是谁。
门亮几乎要晕厥过去。
呆坐到妻子下班回来,门亮才猛然意识到天已经黑了。
门亮虽然不做饭,但最近勤快了不少,妻子回来前做点前期准备工作,比如把水烧好,把米蒸到锅里,妻子做饭时也打打下手帮帮忙。今天他什么也没做。门亮努力调整好表情起身迎上去,接过妻子手里的包,但妻子还是一眼就看出他脸sè灰白,情绪低沉,目光暗淡,仿佛害了一场大病。吴芸芸伸手mōmō门亮的头,说,你哪里不舒服?脸sè灰白得这么难看。
门亮急忙摇头,但鼻子却酸得无法控制,眼里也闪出了泪花。门亮急忙扭头,然后快步往卫生间走。
吴芸芸吓得冷汗都冒了出来。她急忙跑进卫生间,连声问怎么了。门亮用毛巾擦把脸,暗自深吸几口气,调整一阵表情后,说,什么事也没有,也说不定有点感冒。
再细看一阵门亮,吴芸芸轻声说,告诉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曹小慧闹出了什么事。
妻子好像有了毛病,不管什么事,都要往曹小慧的身上想。门亮扭头坐回到沙发上,生气了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就是普通的同事,就是普通的朋友。
看来很有可能是和曹小慧发生了什么,也很有可能是两人闹了矛盾,或者是彻底的分手。对于失恋,吴芸芸刻骨铭心。门亮上大学后,突然一段时间不再给她回信,她预感到门亮要和她分手,那一段时间,她就像门亮现在这样失hún落魄,就像现在这样脸sè苍白,到后来走路都没有了力气。父母都以为她病了,几次强迫她到医院治疗。门亮今天的神sè,比她当年还要惨白。吴芸芸一下高兴得不知该说什么,但心里的兴奋却让她止不住想大笑。古人说得好啊,有多么香就有多么臭,有多么亲密就有多么怨恨,门亮和曹小慧这才香了几天?终于让她等到了臭的这一天。得知门亮和曹小慧关系不一般后,她除了气愤,就是盼着门亮和曹小慧两人自己闹翻,自己主动分手。现在还真让她看到了。真的是天大的好事。给门亮这样一个教训,也让他知道,人家的就是人家的,自己的就是自己的,自己的老婆多不好,但也是自己的,也和自己贴心贴肺;人家的老婆多好,但也猪肉贴不到狗身上,心不在一起,脚也走不到一起。吴芸芸突然压制不住发出一串大笑。见门亮吃惊地看她,吴芸芸才止住笑,随机应变了说,你看你,脸上沾了一点粉笔灰,而且还是红sè的。
门亮清楚,妻子还是认为他和曹小慧之间出了事。这样也好,反正他和曹小慧也算了结了,她怎么想就怎么想去吧。
吴芸芸双手捧了门亮的脸,将门亮推坐到沙发上,然后骑到了门亮的tuǐ上,一边用指头抚mō着给他擦脸上的粉笔灰,一边说,你也没必要这么垂头丧气,想开了,什么事情都没有。来,亲亲你的老婆,你已经半年没亲自己的老婆了。
确实是很长时间没和妻子真情真意地亲热了。门亮亲亲妻子的脸,但妻子说他没有表情,还是在应付。他的心情确实好不起来。看着一身兴奋的妻子,门亮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高兴成了这个样子。
是呀,还没问清他为什么这样没精打采。吴芸芸只好收了笑脸,说,那你告诉我,今天你究竟为什么不高兴。
也不能被妻子理解成和曹小慧的事,而且他也想向妻子诉说。门亮长出一口气,说,是学院里面的事,我和毛庆中争吵了几句。见吴芸芸盯了他等待下文,门亮只好把事情细说了一遍。
门亮当了班主任,一下比以前忙了许多,她感到这也是好事,忙一点总比闲一点好,闲了没事,就会胡思乱想,就会总想着曹小慧,总往曹小慧那里跑。可干工作竟然干出了问题,而且作为领导的毛庆中竟然那样不客气,竟然那样不分青红皂白。吴芸芸也禁不住气愤起来。吴芸芸气愤了骂一阵毛庆中,又安慰说,其实也是一件小事,这有什么呀,至于你生这么大的气吗?脸sè都变了。如果你不想再和毛庆中理论,这事你就不用管了,我去和他讲理,我看看他是个什么东西。
自己的事没必要让妻子出面。门亮说,你也不用管,我看他毛庆中能闹出个什么。他如果不讲理,我这回也不客气。
丈夫在外面受了委屈,最温暖的地方就应该是家里,最温暖的人就应该是妻子。男人其实有时候也很脆弱,男人有时候更需要女人的关怀。吴芸芸将整个身体贴进门亮的怀里,将衣服和xiōng罩卷到脖子下,然后把xiōng部压到门亮的嘴上,说,这么点小事,你再不要想它,来,咱们往快乐的地方想,咱们自己寻找自己的快乐。
门亮还是无法从沮丧中解月兑出来,更没有一点要**的**,感觉妻子就是沉重的一团肥肉,压得他tuǐ都有点发疼。但他还是应付了wěn一阵她的xiōng部,然后说,咱们做饭吧,我肚子饿了。
吴芸芸浑身已经难奈,根本不想停止,更无法起身退出。但她清楚,门亮的疲软根本不可能再干什么。吴芸芸仍然闭着眼,说,我不想做饭了,咱们今天到外面吃吧。外面有家老八珍店,里面的炖三鲜特别好吃。
门亮不想到外面去吃什么饭,而且也没一点胃口。再说妻子一直减肥,晚饭吃得很少,有时干脆不吃。门亮说,你不是减肥吗?出去只吃一点,也是浪费,咱们还是胡乱做点凑合一下吧。
吴芸芸一把抓起门亮的手放到她的肚子上,说,你mōmō,还用减肥吗,这一阵瘦的,掉了十几斤肉。
果然妻子肚子上的赘肉少了许多,原来硬硬的一圈,现在变成了松松的空皮。再浑身抚mō一遍,妻子确实是瘦了一圈。妻子一直在减肥,可一直也减不下来。这次突然减这么多,当然是因为他和曹小慧。看来,怀疑丈夫有外遇,对妻子来说,确实是特效的减肥药。门亮心里止不住一阵发热。多好的妻子,可这一阵子,把妻子苦恼成了什么样子,折磨成了什么样子,肉都掉了十几斤,可见妻子有多么的痛苦,她的痛苦肯定比他现在还要痛苦,可他竟然没有发现。同是天涯沦落人。门亮一下悔恨愧疚得想哭。他一下将妻子紧紧地抱紧,哽咽了说,小芸,我对不起你。
吴芸芸惊异一下,猛然哭出了声。但她很快止了哭,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等待着他说从此以后好好待你,从此以后和曹小慧一刀两断。但没有,门亮再什么也没说,而是将她抱起,将她抱到了áng上。
亲热过后,门亮的心情好了一点。两人还是决定到老八珍店去吃。吴芸芸说,吃过饭,咱们到柳湖公园去走走,那里晚上仍然开放,在那里散步的人也很多。
吃饭时,烦恼再一次紧紧地笼罩了门亮。只吃一点,就感觉饱了。为了不让吴芸芸扫兴,门亮尽量装做快乐,尽力往下咽饭。吴芸芸说,你还从来没听我说过我的工作,要不要听一听?
妻子的工作他从来就没当回事,而且一直认为都是些鸡毛蒜皮,都是些吃吃喝喝,都是些文化水平很低的人之间的来来往往。但今天门亮还是想听听,他想知道妻子这些年工作究竟是不是顺利,有没有烦恼,也想知道妻子将会说些什么。门亮停止了吃认真地等待她说下去。吴芸芸说,我们科原来有个副科长,丈着自己是大老爷们儿,一直对我不服气,一直自作主张,一直和我对抗,你猜我怎么对付他。
如果是以前,门亮一定会不屑了说还能怎么对付,吵架打架呗。但今天,这样的话他再说不出口,也感到女人当领导,肯定更不容易。他真要听听妻子有什么办法。门亮附和了说,遇上这样的人,也确实难办。
吴芸芸说,难办是难办。也许你以为我们会争吵,会闹得一塌糊涂。但我不,我不但不和他吵,有时还鼓励他张狂下去,张狂到一定程度,末日也就到了。其实,我虽然是科长,但每一件事,我都要请示处长,但那个副科长却不,连我都不请示。有次他擅自答应老板送来一批áng单,而且处长恰巧也答应一家被服厂供应áng单。我知道机会来了,我乘机在处长面前把那个副科长的所有问题都抖落出来。处长听到瞒着他购进了áng单,非常生气,立即决定免去副科长的职务。很快,便把副科长调到了绿化科,专门负责修剪树木。
真是小看了妻子,妻子确实有点智慧,也是个当领导的材料。相反,自己自以为有高深的学问,盲目高傲自大,遇事只凭自己的感觉,只凭自己的冲动,毫不考虑前三后四。比如去女生宿舍,就丝毫没考虑男生会怎么想。比如和毛庆中争吵,也没想毛庆中会怎么气愤丢面子。xìng格决定命运,自己这样的直筒子xìng格,命运坎坷也不足为奇。看来,自己确实在许多方面需要检讨,妻子说这些,当然也是以此来教育他。门亮红了脸。他什么也不想说。
吴芸芸给门亮的杯子里加满啤酒,举杯和门亮碰一下,然后更加和蔼了说,在咱们国家,许多领导是浸泡在赞美声中成长的,时间长了,自然就像骄惯的孩子,只能听恭维的话,只能听赞美的话,只能让别人围绕着他,只能让别人顺从着他,如果偶尔有人不顺从,甚至顶牛,领导怎么能够接受得了,领导怎么能够下得来台,领导怎么能够不恨死你,领导怎么能够不整治你。现在,人人都懂得这个道理,人人都知道赞美领导,偶尔有一个不懂得的,不但在领导眼里是钉子,在大家眼里,也会是个怪物,也会是个傻瓜。
这样的风气,简直是不让老实人活。门亮恨恨地将筷子拍到桌上,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起有人说过,说在民主生活会上,一位领导让部下给他提意见,一位部下很勇敢地说,领导最大的缺点是工作太忙,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累坏了身体,就是革命的损失。门亮长叹一声,然后端起酒杯,将杯里的啤酒一口气喝下。
吴芸芸清楚,她的话已经起了作用,门亮已经悔恨,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见好就收,再多说,门亮也会接受不了,也会下不来台。
吃过饭,妻子真要到柳湖公园去散步。门亮抬头看天,蓝天繁星密布,月亮也弯弯地挂在当天。在这座城市,能看到星星的天气确实不多,有星星有月亮又有凉风的夜晚更是难得。真的是个散步的好天气。进入公园,吴芸芸便紧紧地挽了门亮的胳膀,而且很快将头也靠在了门亮的肩膀上,一副甜mì陶醉的样子。妻子这样的甜mì,让门亮一下有了初恋时的感觉。初恋时,上一阵晚自习,两人就会偷偷地跑到操场后面的那片小树林里。起初是害羞地一起走,后来就手拉了手,再后来就像这样,她将身子紧紧地靠在他的身上。
公园里散步的人真的很多,但大多数都是情侣,大多数也像他俩一样紧紧地挽在一起。门亮突然觉得真是对不住妻子,这一阵子,确实让妻子担了许多心,也吃了许多苦。而自己,这一阵移情别恋,费尽心机,耗尽感情,苦苦思念,吃尽苦头,也一无所获,像这样挽了手一起散散步,也没能实现。一无所获倒也罢了,而收获的,却是一肚子无尽的烦恼,一肚子无望的思念,一肚子无法言说的愧疚。也许自己天生就没那个浪漫的命,天生就应该平平淡淡。平平淡淡就平平淡淡吧,平平淡淡也还不错,就像今天,平平淡淡地爱自己的妻子,平平淡淡地和妻子散步过日子,平平淡淡地了却自己的一生。唉,人这一辈子。门亮从kù兜里抽出手,紧紧地揽住了妻子的肩膀。
门亮突然的亲切让吴芸芸既感到意外,又觉得在意料之中。她清楚,凭她的本事,驾驶一个丈夫还是绰绰有余,更何况还是一个老实的丈夫。吴芸芸高兴了在门亮脸上亲一下,撒jiāo又充满了爱意地悄声说,你天生就是个书呆子,以后你就好好在家里看书写书,我也不指望你养家,也不希望你成名成家,就希望你安安静静做我的丈夫,你知道吗,不少人都羡慕我,说我有一个青梅竹马又有知识又很温柔的教授丈夫……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