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变化是两人收入之间的距离。|我|搜小|说网李丽莎越来越出名,打扮越来越时髦,对他越来越不满意。作为机关干部,他一个月的收入才几百元,而李丽莎一个月1500元,是他的好几倍,这还不算灰色收入及广告收入。那时新闻媒体比较混乱,有些会炒作的人,平均一个月收入可上万元。作为主持人,李丽莎不仅接触面广,而且所接触的多是达官贵人。出来进去皆是宝马香车。就在她生日那天,副市长倪忠农的儿子倪卫兵花了一万多元请她吃饭,还送了一条价值一万元的纯金项链。这样的生活和杨如剑身边的平淡、贫穷生活相比,实是天壤之别。那时下海经商的人,就是摆地摊也能成为百万富翁,可谓遍地是黄金。像他这样高材生自然更不用说了。然而,那时的观点还没有开放,认为经商是很没面子的事,会被人看不起。在人们传统观念中,商人都是奸商,杨如剑也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有道是:观念决定命运。此话一点也不假。后来他的同学都认为:如果当时他下海经商,或去深圳、海南闯一下,说不定就是一个千万富翁。他们约会主要在周末,李丽莎不忙的时候,就去看一场电影,包括吃饭在内,消费也不过二十元。他们去电影院从不“打的”,是杨如剑用自行车载着去的,有一次差点被一辆轿车撞倒。然而,那位开车的年轻老板恰好是李丽莎的崇拜者,看见自己的偶像,当然高兴了,执意要用车将两人送往电影院。一路上,这个老板拼命炫耀自己的财富,向李丽莎献殷勤,对杨如剑一脸的不屑和嫉妒,时不时还对社会上的“穷人”嘲弄几句。杨如剑强忍着将怒气憋在心中,如果不是看在李丽莎的面上,他可能早就好好教训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看完电影后,李丽莎就到杨如剑的单身宿舍住一夜。单身宿舍仅十个平方,一张床、一张桌子,地上一个电炉,搁在砖头上面,可以烧开水,做点热菜。屋里烟熏火烤,蚊帐、书柜里的书都布满油渍。杨如剑都觉得让现在的李丽莎来到这里住,实在是太寒酸了,就像一个身着珠光宝气的影星走进了充满汗酸味的工棚一样。
这种变化导致的矛盾直接表现在李丽莎的失望与愤怒上。有一次,他拿整整两个月的工资为李丽莎买了一件时装,但李丽莎试都没试一下就搁在了一边,相反她还展示身上穿的一件皮服,说价值八千元。还有一次,在李丽莎生日那天,两人逛街时,李丽莎看上了一件标价999元的新款时,并在店前久久不挪步,杨如剑知道她在暗示自己。机关里的人大多数靠灰色收入,仅凭基本工资是无法享受“腐朽的生活”。但这是需要有实权的部门或职位才有的待遇。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编史办普通工作人员,谁会给他送礼呢?看着女友,他有些难为情。那店主会看脸色,一个劲地说穿上这衣服会让人更漂亮,还是今年最时髦的款型。一些路人也在一边旁观。杨如剑踌躇了半天,果断地拉起李丽莎的手离开了。李丽莎的脸就涨得通红,把头扭向一边。没过多久,李丽莎的手机响了,她拿起看了一眼说:“我得马上离开!几个朋友为我生日准备宴会了!”
“宴会?不是说今晚我们一起吃晚饭?”
“不用了,他们要为我过生日!”李丽莎四顾着说。
“那我们一起去!”
“不用了吧!你不认识他们!”李丽莎明显不情愿。
杨如剑知道她在生气。他沉默了。
“你知道我一个月的工资。咱们就不能省一点吗?只要生日过得有意义就行了!为什么……”他试图说服她。
“切!”李丽莎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声冷笑,紧一紧肩上的精致小皮包,抬起美丽的脸蛋眼望天空。
“我知道你收入低,我不要你买!我去买,行了吧?我一个月的收入二千多元,我买得起!可是我有男朋友在旁边却不给我买,你要我面子往哪里放?今天是我的生日!”她说。
然后,她跑上前,挥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杨如剑一个人闷闷地站在街上,傻傻地望着远去的出租车。他想:以前两人可不是这样啊!李丽莎二十岁生日时,在一家咖啡屋里,两人映着烛光,吃着点心,听着屋里优雅的音乐,享受着两个人的世界。桌上放着杨如剑送她的生日礼物:九支散发芬芳的红玫瑰,和一个印着属相的小玉佩。也就是那一晚,两人在李丽莎的家里有了第一次。可现在物是人非。
分手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那年的12月,如剑的生日前一天,周末,李丽莎来杨如剑的单身宿舍。两人睡在单身床上。令杨如剑奇怪的是,李丽莎一反常态与他亲密。当他拥着她入睡没多久,她又缠绵地抱住了他……这样几乎折腾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李丽莎要去上班了,穿好裤子和精致的毛衣,在隔壁的公共女厕所刷了牙,用冷水洗了脸,又回来化妆,喷了些法国香水,套上貂皮大衣,背起皮包,准备离去。杨如剑坐了起来,正要叮嘱她几句,李丽莎却冷冷地对他说:“如剑,我想对你说个事。”
“说吧!”如剑笑道。
“我想,我们分手吧!”李丽莎平静地说。
如剑一愣,微微笑着说:“在考验我吗?”
“是真的。”李丽莎语气很平静。
如剑愕然地看着她,他从那俏丽的脸蛋和漂亮的眼睛里感受到了寒气、凄凉、冷漠之气。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爱上了别人!”李丽莎道。
如剑身子颤动了一下。
他一下明白了李丽莎昨晚为什么不停地与他缠绵。原来是一种弥补,是为了今天的分手,是为了减少自己的愧疚。他用平静但有些发颤的声音说:“我认识吗?”
“倪市长的儿子,倪卫兵!”
“那个送你金项链的?”
“是的,再有三个月我们就结婚!”
杨如剑无语。记忆中,李丽莎不应是那种喜欢纨绔子弟的人。
“他不是你想象的那种纨绔子弟!他事业心很强,也很有才华,我更看重他本人!”李丽莎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我知道我现在的工资低,可是,我们还年轻,我们还有美好的未来!”
“未来?”李丽莎冷笑着摇摇头道:“未来对我来说,太遥远了!你一个机关干部,等熬成了局长,家财万贯时,我已经人老珠黄了。那时,你早就被身边的小女孩包围着了。我在电视台见多了这种事情。我不愿意拿青春去赌明天,我需要现在就享受!”
“你变了!”杨如剑平静道。
“是的。我是变了。”李丽莎扭过头去。
杨如剑看了看她,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他竭力控制情绪,平静地说:“好吧!那祝你幸福!”
“我知道你内心会难受,但是……如剑,做个朋友吧!”李丽莎不敢看他,伸出手来。
他坐在床上大方地握住她的手,竭力保持平静。但说不出话,怕说话时声音发颤,他不想让自己的颤抖被她发现。
李丽莎:“再见!”
杨如剑:“再见!”
李丽莎松开手,转身将手插进口袋,潇洒地打开门走了出去。[我搜小说网]然后,门“砰”地关上了。有一份温存,但更多的是从容与坚决。高跟鞋发出有节奏的声音在单身宿舍的走廊上回响,终于慢慢消失了。
小屋显得死一般寂静。窗外的单位大院里传来一曲《恋曲……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黑漆漆的孤枕边是你的温柔……”
在某一个街口,一辆锃亮的豪华宝马轿车正等着李丽莎。戴眼镜的倪卫兵走下车,迎接她。然后,小车轻巧、优雅地驶向某个度假村……
当然,这个情景,杨如剑没有看到。他正呆呆地坐在床上,回味这忽如其来的变故,并竭力克制那种流泪的感觉。他不会流泪,更不会哀求。缘已尽,就让它去吧。低三下四地哀求不是他的性格。况且,他并不怪她。她给了他很多:青春、爱情、**、快乐。现在,一切都过去了。随着地位的变化,他们也应有一个新的组合、新的定位。她也有新的需要、新的幸福观。而他无法给她。现在给不了,将来也给不了。他真心地祝愿她幸福。
这一晃,就十几年过去了。自从杨如剑与倪卫兵成为好友之后,两人已见过多次面,初恋情人重逢相见时的难堪或感叹早已没有了。李丽莎还表示要在杨如剑正在筹拍的下一部电视剧中担任女主角,所以,两人相处都很随意、自然。但此刻,杨如剑还是情不自禁地悄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初恋情人,尽情地回味了一下往事。往事,无论是伤心还是甜美,回味起来,都会有醉人的感觉。而且,李丽莎是他真正爱过的女孩,因为爱,所以,即使分手,他也祝愿她过得幸福。虽然内心里无限的伤感。而且,他一直认为李丽莎是个善良的女孩,对物质有所要求,也很正常,没有哪一个人愿意和他一起喝西北风。何况她的工作环境要求她必须有物质方面的需求。事隔多年后,他时常回想起与李丽莎分手前最后一晚的情景。他想李丽莎内心里也许对他还是有一份爱意的,为人善良,否则,就不会这样帮助他。那一晚是一种弥补,一种最后的悲壮的缠绵。仅凭这些,李丽莎还是个善良的女人,一个看重感情的人。如果他奋力下海挣钱,也许就不是那个结局了。所以,他从不责怪李丽莎,也不恨她,相反,对两人在一起的往事充满了怀念。
他调整了一下表情,推开车门,下了车,笑容满面地朝李丽莎和倪卫兵走去。
见杨如剑走过来,两人立刻满面含笑地迎上来。他感到了李丽莎柔情的目光。看来,李丽莎和他一样,对从前的情感多少有些怀念,或许有重温旧梦的愿望。他赶紧躲开了李丽莎的目光。倪卫兵是他的朋友,他可不会夺朋友之妻,虽然这是他曾经的初恋女友。他是君子,不是小人。
杨如剑送上一个装有数千元现金的红包,又同他们寒暄一刻后,就由礼仪小姐领进大厅。
进了大厅,他遇见倪忠农的一个老部下、省信托投资公司老总莫远。莫远是1978年恢复高考后考上的第一批大学生,上大学前已经结婚并生有一个儿子。大三时他和农村里的黄脸婆离婚了,找了个同样又离婚的大学同学。那一届大学生都有一个不错的工作,大多数分到市级以上的机关。倪忠农当乐都市长时,他已经是市府副秘书长了。先后又担任过副市长、常务副市长。倪忠农赴省任职时,将他带到省上做了握有实权的省信托投资公司老总、党组书记。和大多有权有地位的男人一样,这个人喜欢玩女人。曾经有个在市府做打字员的女孩心甘情愿地做他的情人,而且一直没谈男朋友,也不找莫远要钱和房子。这样的关系一直持续了八年,莫远由一个处长做到常务副市长了,她也28岁了,却仍没谈朋友,痴心地做着莫远的情人。倒是莫远疲于应付了,就坚决地给了她八万元,劝她嫁人。莫远常拿此事在圈中炫耀,证明情人未必都是权色交易或钱色交易,所以很多人都知道此事。因为倪卫兵、倪忠农的关系,杨如剑认识了莫远,两人打了个招呼,就坐在一桌聊了起来。
聊了一刻后,大部分宾客也都到齐了,杨如剑这一桌也坐满了。这一桌人中,有市公安局副局长赵芬芳。此前只听说他是倪忠农的情妇,但见面还是第一次。赵芬芳四十多岁,据说之前是市政府招待所服务员,成了倪忠农情妇后被安排到市公安局做干部,后来慢慢升官至市公安局副局长。她虽经风霜,但依然不失俏丽,身材匀称,极有风韵。她显然知道杨如剑,很热情地同杨如剑敬了酒。
还有省国税局局长李轻松,杨如剑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人戴着一副眼镜,约三十七八岁,国字脸,身材魁梧,两手中指各戴一枚金戒指,显得风度翩翩、气度不凡。刚开始杨如剑与他打招呼,他是一脸的不屑,理都不理人。后来莫远介绍杨如剑是拍《一九一一年》的制片人、著名的“创世纪影视公司”老总,这时李轻松立即笑脸相迎,他一面给杨如剑敬酒,一面开玩笑地请杨如剑在下部戏为他安排个角色。他笑道:“我也算一表人才,像周润发那样演个有情有义又帅气的黑社会老大没问题吧!”气氛一下活跃了,在座的其他人:官员、企业家都笑着说张三、李四可以演什么角色,都半真半假要杨如剑以后给他们安排个角色。李轻松又笑道:“我这人既有做官的天分,说不定也有演戏的天分,杨导给我发掘一下!”一时,杨如剑成了这一桌的中心,他也逢场作戏,笑容满面地应付着。他需要与这些人搞好关系,需要多交些官场、生意中的朋友。他不是昔日机关里的小科员了,他是一个企业家。
吃完酒,宾客逐渐散去了,留下来的人进了小房间里打牌。莫远邀杨如剑、李轻松、赵芬芳留下来打牌。
玩了几圈后,一个小保姆样的女孩走过来对杨如剑说倪忠农副省长请他到楼上去坐坐。杨如剑不知倪忠农为何单独见他,便豪门之宴
向女孩打听是什么事,女孩说不知。这时,倪卫兵笑嘻嘻地进来了,说可以替杨如剑玩两圈。杨如剑便起身跟女孩上了二楼。
女孩将他领到二楼的一个房间里。坐在沙发上的倪忠农见杨如剑进来,微笑着做了个手势请他坐下。杨如剑走到他旁边一张沙发上坐下。此前他来过倪卫兵家,也参观过倪卫兵的卧室,但这间房没来过。这好像是个客房,里面靠墙有一排沙发,每两个沙发间有一个茶几。地上铺着绿色的地毯,墙上拉着落地大窗帘。壁灯很多,主要是蓝色和黄色。有一面墙壁的墙柜里摆满了精致的古董和工艺品,另一面则挂着曹禺、齐白石等名人的书法和画卷。那女孩给杨如剑沏了茶就退了出去。
“小杨哪!近来还好?”倪副省长笑容可掬道。
“还好!”杨如剑恭敬道。
“哦!听说你遇见从前的女友啦?”倪忠农笑道。
杨如剑知道找他谈的目的了。
“是的!”他答道。
“听说是老书记刘震的孙女?”倪忠农笑道。
“嗯!”杨如剑笑答。
“哦,那,现在进展不错吧?”倪忠农关切地问道。
“谈不上进展!正努力中!”
“哦!呵呵!”倪忠农平和地笑道,拿杯的手不自然地颤动了一下。
“好像卫兵对刘菁印象不好!”杨如剑小心道,他索性挑开话题。他也想给倪卫兵父子一个定心丸,免得他们担心挂念。他是个直爽的人,喜欢直来直去,不想隐瞒什么观点!也是个不喜欢给别人心理增加负担的人。
“呵呵!”倪忠农笑了笑,没吭声。
“您就直说吧!我可是直爽人!”
“呵呵!年轻人的事,不清楚!”倪忠家平和地笑道,看着杨如剑的表情。
“没关系!您只管说好了!我不是两边传话的人!我也很想知道您对他们父女的看法!我是卫兵的好朋友,您相信我好了!”杨如剑诚恳道。
倪忠农不动声色地露出一缕得意,又呵呵只笑,不说话。
杨如剑充满期待地望着他。
倪忠农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往沙发上一仰,呵呵笑道:“呵呵!年轻人的事,我哪有心事管!要说刘菁爷爷刘震嘛!呵呵!他是我的老领导,是培养过我的人!呵呵!卫兵和刘菁从小就认识!呵呵!他们是不是有些矛盾了?难免的嘛!”
说到这里,他笑眯眯地看着杨如剑,脸色极其平静。杨如剑不由得感叹他的官场修炼的功夫!他想他内心里一定不平静,可表面上还显得那样有涵养!若无其事!那样平静!无论是试探别人的反应,还是表达对敌人的愤怒,他都显得那样安详从容、平易近人,永远是一张和蔼可亲的笑脸!
杨如剑是个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他不愿为难倪忠农,不愿看他很难受地演戏。他放下杯子,笑了笑,诚恳又坦然道:“倪省长!我想借此机会谈谈我的想法!”
倪忠农表现出一脸的惊讶:“哦?你的想法?什么想法啊?呵呵!我们说到哪儿了?”
杨如剑动了动身子,笑道:“他们两人间的事,卫兵对我提到一些。我做人的原则是谁把我当朋友,我就把谁当朋友,既是朋友,就绝不会做对不起朋友的事!不管朋友出了什么事,只要他对得起我,我就不能背叛他!何况,卫兵在我走投无路时帮过我,我才拥有了今天的成就与事业!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我怎可以不思感激而过河拆桥、忘恩负义?那不是我杨如剑的为人!所以,就算您和卫兵真的犯法了,我也不会帮着别人整您!您和卫兵要坐牢了,我也会去牢里看望你们!您放心好了!我是知恩图报的人!不是见利忘义的势利小人!我和卫兵永远是朋友!”
他看见倪忠农看似不动声色地倾听着,实则十分专注和在意他的看法。杨如剑微微皱皱眉头,仔细观察倪忠农的表情,继续说道:“有人说当官的容易搞**!屁话?什么叫**?给人帮了忙,收点礼物;朋友之间往来,意思意思;我的电视剧被人家电视台买了,我给电视台负责人送点回扣;下级去看上级,表示一下;记者出去采访,拿个红包,这都能叫**?如果这叫**,那全国人民都有**了!别看那些记者反腐叫得凶!最**的还是他们!哪个记者参加新闻发布会敢说没拿过红包?还有一些群众叫反腐,那是他们没有机会去捞,心里不平衡!他们要有机会,拿的比别人更多!我认识的几个大学教授和名作家,讲反腐时义愤填膺,收红包时比别人更积极、更贪婪呢!”
倪忠农嘴角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
杨如剑停了一下,看了看倪忠农,继续道:“所以,无论我和刘菁是什么关系,也不管刘菁对卫兵和您有什么想法,我绝不会介入这之间的冲突!也绝不会帮刘菁!更不会做对不住卫兵的事!我做局外人!中立!就是以后和刘菁成了一家人,我还是这些话!”
倪忠农听完,专注的目光收回去了。舒展一子,眉头微蹙了一下,又松开了,露出惯有的和蔼可亲的模样。他似乎没有得到他最想要的答案:杨如剑和刘菁一刀两断,完全站在倪卫兵一边!但他心里还是有些舒坦,毕竟杨如剑对他表了态,不会背叛倪家!他相信杨如剑说的是心里话。他了解这个年轻人真实、坦率。他想若再接着劝说他不理睬刘菁,一时是很困难的,也不合自己的身份,不如先这样算了,以后再说。于是,他呵呵笑道:“如剑啊!呵呵,你怎么说起这个话题了?呵呵!扯远了!扯远了!我们没有谈这个问题嘛!呵呵!这都扯到哪去了啊!反腐是好事嘛!怎能那样说呢?呵呵!”
杨如剑心知肚明,也跟着呵呵地笑了起来。
然后,倪忠农又问了问杨如剑下一步将拍什么片子,有什么打算。杨如剑告诉他将拍一个都市言情剧,带青春偶像性质,正在找剧本。倪忠农笑道:“小杨啊!还是弄主旋律的好!反映我省改革开放的成就!拍主旋律,政治上就赢了一局!得个五个一工程奖什么的,带来的光环远胜过几个小钱!社会影响就更大了!何况,有我和卫兵给你撑腰,还怕没有市场?别的电视台不买你的带子,我要这个省的几十家电视台统统买你的带子,其他省里我也打招呼。主旋律的东西谁不买,谁就要犯错误!打仗既要打经济仗,又要打政治仗!政治仗打赢了,最终才能打赢经济仗啊!”说到最后,他有点语重心长的口气了。
杨如剑虽然对主旋律的片子不感兴趣,但内心里不得不折服倪副省长说得有理,他由衷地点头道:“谢谢您!我再考虑一下!
有您和卫兵帮忙,我自然不用担心市场问题了!”
又谈了些影视方面的话题,杨如剑见倪忠农话不多了,只刻意喝茶,就自觉地起身告辞,倪忠农起身,面带微笑,极有亲和力地将他送到门口,并叮嘱他在这里多玩会儿。
下了楼,杨如剑进了刚才打牌的那个房间,倪卫兵见他进来,赶紧起身让他打。杨如剑要告辞,但莫远等人坚决不放,说与官员们在一起玩的机会多,与影视名人打牌的机会倒不多。倪卫兵更是将他拉上了场。杨如剑没有办法,就只有坐下来。倪卫兵则在一旁观战,时不时起身到其他牌室张罗。一直玩到凌晨五点,他们才散场。杨如剑留了莫远、李轻松、赵芬芳等人的电话后,与他们一一分手,驾车回到玫瑰小区。
门宴会之后,杨如剑急着要见到刘菁。他必须要找她谈一谈。但刘菁一见是他的号,接都不接,直接掐断。杨如剑就一直拨打她的电话,直到刘菁接了他的电话。
“你神经啊,总打我的电话干什么?”刘菁愤怒的声音。
“我们谈谈吧!”杨如剑道。
“没有什么谈的了!”刘菁拒绝道。
“不!谈谈!关于倪卫兵的事!”杨如剑恳切道,“就算我们曾经有深仇大恨,现在坐下来谈一谈也无妨吧!就算叙叙旧!”
刘菁沉默了好一会,终于答应了:“行!七点整,敏敏咖啡屋!”
说完,挂了手机。
杨如剑拿着手机,呆坐在沙发上,心情仍平静不下来,与刘菁交往的往事如潮水一样在他心中波推浪涌开来……
他和刘菁相恋也缘于一次邂逅相遇。那天,大街上,一辆宝马张扬地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擦着了一个**的自行车。宝马车主,一对嚣张的不可一世的男女走下车来说**擦坏了他们的“宝马”,要赔钱。**只好含泪掏出一百元赔给他们。哪知狂妄的男车主竟将一百元当众撕掉。正好刘菁路过此处,就斥责那对男女。男的恼羞成怒,要举手打刘菁。而杨如剑也同时路过此处,勃然大怒,挥动拳头将那男的打得跪地求饶。这一番见义勇为不仅解了刘菁的围,也让刘菁对他产生了好感。两人就这样结识了。
杨如剑后来知道刘菁竟是原省委第一书记刘震的孙女,22岁,是乐都师范大学中文系四年级学生。父亲刘华北是n省省府乐都市检察院副检察长兼反贪局局长,母亲是乐都音乐学院教师。哥哥在加拿大。还有个姑妈,在一家事业单位工作。
这一年,杨如剑34岁,单身。
单身的原因有很多,最主要是异性接触面相当窄。本来机关的异性接触面就窄,而水利局的更窄,不像文教、税务等部门,都是女孩,也容易接触异性。他又是做编史工作,成天和一群老同志在故纸堆里抄抄写写,无人问津,很少出门,不要说接触异性,就是接触同性的机会也不多。加上他又不是乐都本地人,没有七姑八舅的帮忙介绍。理论上,局工会和团委应该关心青年职工的个人问题,但他们都忙着看领导的脸色,做一些讨领导欢心、对升职有帮助的事,对普通员工当红娘、做嫁衣的事压根没兴趣。偶尔同事帮着介绍一个,都要拖了好长时间,还要请同事吃好几餐饭,等见面一看,与同事所说的情况又大不一样。
接触面窄,就要主动去寻找目标,去创造机会,哪怕马路求爱也行。可是,在大学里他是风云人物,是女生崇拜的对象。这就养成了他矜持被动的性格,加上自尊心又太强,脸皮又薄,所以,既不会主动寻找目标、创造机会,也不会在发现个别目标后去穷追猛打、死搅蛮缠。
他的要求还特别高,有强烈的完美主义情结。而且,他似乎没有发现婚姻的意义,对恋爱、结婚的兴趣不是太大,只对激情与浪漫有兴趣。
随着工作年限的增长,没有前途的处境及叛逆的思想对他的个人问题慢慢有了影响。他逐渐在单位有了名气,这名气缘于他的叛逆,他勇于挑战**,他的不求上进,最终,他遭到汤司令、张大年等人的打压,这也就注定他不会再有好的前程。在错过了几次提拔机会后,他已公开宣称,不求升官发财,只求堂堂正正做人,实实在在做事,开开心心享受人生。这自然对他的情场产生了影响。有些现实的女生对他这种不思进取、身无分文,又不追求升官发财的人当然不会满意。而他也心高气傲,不愿主动表现。
但也有一些单纯、善良的女孩,喜欢他的人品和才华,并不在意他是否有钱,但女孩的家长很在意。他们都希望自己的女儿找一个有权有势有钱的人家或看上去积极上进、有前途的年轻人。杨如剑知此情况后,也知趣而退。
在周围找不到,他就往外面找。三十三岁那年,他一连在外面认识了五个女孩。五个女孩第一面都对他十分满意,都立马要和他谈婚论嫁。没过多久,有两个悄然消失,另外三个都劝他要学会适应现实,走走门路,拉拉关系,少抨击体制,争取混个一官半职。原来,这些女孩与他认识后,她们的家长都通过他人或亲自来他单位打听他的情况,结果遇到的都是张大年和张大年的一些亲信,或一些忙着给儿子找对象的职工。他们自然都说杨如剑的坏话,比如“不求上进,没有前途,不会适应社会,混了这多年还没混个科长……”等等。这些女孩们听了这些评价,自然就产生晕轮效应,女孩的家长更是反对,于是,谈婚论嫁的事就不了了之了。
这样的事经历多了,他也就明白了:在这个看重权与钱、不重人品知识才华的环境里,以自己“思想叛逆”、“曲高和寡”、“郁郁不得志”、“虎落平阳遭犬欺”的形象及处境,以自己甚高的标准,是很难找到合意的女孩的。除非有一个不为环境左右,不为世俗的评价左右的清新月兑俗、爱才重情、知书达理、温婉美丽的女孩出现,并爱上他。当然,这几乎是一个梦。于是他一边关闭自己的爱情大门,心如止水,一边一厢情愿地等待着那个月兑俗女孩的出现。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遇见了刘菁。没有想到,刘菁对他产生了好感。而他,尽管竭力不谈感情,竭力与刘菁保持普通朋友的关系,却按捺不住内心的波动。自然,他不会对刘菁谈起自己的事业情况。刘菁比以前他认识的任何女孩都要优秀许多!这样优秀的女孩,自然就要求更高了,一谈自己的处境与事业,岂不立马就结束了?
但后来,刘菁还是知道他的情况。令他感到惊奇和欣慰的是,刘菁并没有在意他的状况,相反还安慰他,说:“这有什么嘛!难道做官就是事业?我认为只要有一技之长,有立足于社会的知识和能力,都叫有事业。退一步说,就是真的失败了,又怎样?男孩子,正直、有知识、有才华,是最重要的!我才看不起那些工于心计,一心往上钻营的男人。再说,我不认为你真的很失败。你不是经常在报刊上发表诗歌、散文吗?不是在乐都市文学界、新闻界小有名气与影响吗?不是有很多报社、电视台要聘用你而你没有去吗?不是有很多作家、导演、记者、编辑朋友吗?这不就是你的成就吗?只不过在水利局这个环境里,从官本位这个角度看,不算成就;但从另一个角度看,或在另外一个环境,比如报社、电台,这是许多人达不到的成就!就像一个足球天才,在机关里做科员,从仕途这个角度看,他是没有成就,但换一个环境,在绿茵场上,他一定很有成就感!所以,你不必难过。你只是没有生活在属于你的圈子里。当然,你确实也有你的弱点!你的弱点就是贪图安逸、稳定,不思进取,明知自己郁郁不得志,因挑战**而得罪了人,明知机关里的各种机制不科学,却又不敢闯出去!反而守在机关里混日子、找罪受!这才是你真正应该反思的地方!”
一语惊醒梦中人,他钦佩不已!刘菁,这个老红军的后代,这个年轻美丽、身材出众、气质高雅端庄、心地善良的女孩,比那些嫌弃他的女孩优秀一百倍。她不仅不嫌弃他,反而说出如此一番让他感动不已的话!
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样好的运气。他一直苦苦寻觅、等待着的那种清新月兑俗、美丽动人、知书达理不为世俗观念所左右的女孩竟真的出现了!难道世上真的有这么完美的女孩?而且她对他有明显的好感。人与人的交往确实需要缘分!和刘菁的相识真的是上天的安排。他曾经想离开这里去媒体发展,最终没能狠下决心,原来就是上天安排他等着刘菁的出现!他一直没有结婚,理由多种,至少有七八条,现在想来,其实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缘分没到。而刘菁才是他真正的缘分。刘菁的出现,才预示着缘分的真正到来!
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去追求刘菁。他不敢追。毕竟,刘菁还在读书,她是如此的优秀、完美,拥有优越的家庭条件,年轻美丽。毕竟,这多年的事业及情场打击让他心有余悸。他认为以他现在的条件与处境,有些配不上她。虽然刘菁声称并不在意他的目前的状况,但他不想因为追她而使他们连做朋友的资格都没有了。所以,他小心地呵护着他们的友谊,尽量抑制着自己的倾慕之情。能与刘菁交往,就已经使他枯寂平淡的生活充满生机,像幽暗的峡谷里,忽然有一片明亮的阳光照了下来。这就够了。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