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怎么大半夜敲鼓啊?还让不让人睡了?”黑丫都顾不得跟月下青骢计较,只抬头寻找那鼓声来处。高墙如井,当然望不见是谁在敲鼓.
而那月下青骢则一声欢叫,头颈高抬,眸子里迸射出月色一般的清光!
“他这是打鸡血了吗?”黑丫不由得扭头去瞪青骢。虽然不**他,此时却也觉得他英气逼人,很有点像战士听见了号令进攻的鼓声时候,那份振蹄扬鬃的潇洒!
啧啧,还真是没想到啊……黑丫心里不由得暗自嘀咕:别看张阁老是个老乌龟,他儿子也是个孬种;可是他府里竟然还真有匹有血性的好马!.
鼓点倾天漫地而来,激越高亢,节奏鲜明。听起来,仿佛金雀湖上龙舟竞渡时,用以激励催发的鼓声。所以纵然那鼓声来得蹊跷,阁老府上下却也并未惊诧,只道是金雀湖上游人兴致未酣刻。
鼓音妙舞里,阁老府管家朱大福急匆匆穿过众人走到阁老耳畔去,低声禀告了什么。却只见阁老面色骤然一变!
纵然身子在快速的旋转里,清笛却也极快地看清了张阁老面上那一缕神色的变化。清笛心下莫名一颤。只觉今晚有异,却说不清这异从何来!
急转复下腰,抖曳如春柳,清笛款款抑扬,舞步旋急,却不小心闪了神,脚尖踩住飞旋的裙摆,整个人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堂上欢声骤停,有丫头连忙奔过来扶住清笛,低声问,“姑娘还好么?”
清笛抚住脚踝,额上已是沁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抬头望过张阁老,再转眸去望耶律玄舜,“小奴的脚怕是不中用了,今晚不能再起舞。还望二皇子与阁老大人宽宥。”
张阁老暗暗长舒了口气,赶紧吩咐朱大福,“快,将清笛扶下去,着郎中来看。”张阁老说着还向耶律玄舜拱手,“今晚便让清笛歇着吧,老夫府中丽人尚多,且让她们来歌舞欢娱,二皇子与各位尽可尽兴……噱”
幸好清笛崴了脚,否则真不知今晚该如何收拾。张阁老眼见着耶律玄舜凝向清笛的眸光越发深沉难懂,正担心今晚的一切打算都被耶律玄舜给破坏掉。清笛的崴脚正好给了他推辞的借口。
耶律玄舜眯起了眼睛,森然点了点头。清笛被丫头扶着一路出去,耶律玄舜的目光却也一直落在她窈窕背影上。
张阁老皱眉,便上前抱拳,“二皇子,老夫也要告个退。今晚毕竟……”言外之意,是该去为清笛开苞了。
“急什么!”萧殷接着耶律玄舜的目光,起身一把揽住张阁老的肩头,“长夜漫漫,阁老大人你也未免太过心急!来来来,陪我喝完三十碗,你再去也不迟!”
“正是!阁老大人,与我们也喝干这一碗!”在座契丹人纷纷起身,将个张阁老团团围在中心!.
清笛被丫头扶着走出正厅去,一路穿堂过院,灯影渐暗。月色将飞檐投影在青砖墙上,更显得阴森诡丽。
清笛心下翻涌,便问那丫头,“与我同来的郭婆婆呢?我想见她。”
那丫头却摇头,“姑娘对不住了,郭婆婆已经被请到外间去,与婆子们一同吃酒,此时院门下钥,已是回不来了。姑娘且准备开苞吧,一应事体,都说与婢子即可。”
清笛阖上眼帘。也罢,就连最后的倚仗都不可有,前头将遇的,都只能自己独身面对。
丫头伺候着清笛更衣完毕,又参照合卺酒的规矩喂清笛吃下两杯水酒,这才扶着清笛躺入床帐中。
床帐落下,清笛紧张地凝望那纱帐——那不是普通的纱帐,乃是软烟罗。绯红轻纱,映着灯火,便宛如一片轻袅飘逸的烟霭。氤氲朦胧,笼罩得周遭如梦如幻,就连今夜降遇的残酷,也仿佛都被罩上了一层玫瑰般的柔色。
这软烟罗乃是西域入贡之物,纵皇家大内,每年不过只得数匹。张阁老却大方拿出来为她今晚做帐,这是说重视于她,还是阁老实则等待这一天,已是久矣?
那层层绯红如烟霭的纱帐,却在清笛的眼中煌煌潋滟如血……那是街口爹爹被凌迟而死时流淌的鲜血,那是娘亲在牢中被严刑时候流下的血!
清笛至死也不会忘记,当日在牢中刑问她与娘的那个身影、那把嗓音!
即便时光易改,即便她已从当日那个小小女孩儿出落成大姑娘,即便张阁老未必还能认出她来——可是她却是生生记得张阁老的!
就是他害了爹,就是他亲自将她卖入青楼,就是他——当年觊觎娘的美色,屡屡设计却不能得手,于是在狱中对娘报复地用尽了严刑!
就算有一日,将张阁老剥皮抽筋、挫骨扬灰,她亦会认出这个人!
所以她的初.夜,她要卖给张阁老。用自己的初.夜换一个报仇的机会,她要给爹娘报仇!.
灯花摇曳,沙漏静静计数着时光流泻。夜色深了,外头都已宁静下来,想来金雀湖夜游的人们都已兴尽散去。热闹了整日,斯时静夜定该是好梦一场。
想来张阁老也该来了。清笛深深吸气,揪紧了身上的锦被……
不知哪里来了风,房中高燃的红烛竟被莫名地吹灭。烛烟袅袅,在幽深的夜色里也被染成银灰色。
房内本就静谧,此时连灯火都熄灭,就更静得连心跳声都听得清。清笛闭上眼睛,暗自将发钗藏在枕头下……
门静静地开了,门枢“吱扭”的喑哑一声泄露了那人的到来。窗外本有月光,可是当那人迈进门槛来的刹那,天上层云突起,将星月全然遮蔽——房中跌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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