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眯了眼睛,一步步走到清笛眼前来。
清笛个子娇小,虽然狼王四肢着地,也几乎眼睛与她平齐。狼眸幽幽,恨意不掩。
清笛自然惊恐,却不肯后退,只死死盯着狼王的眼睛,“原来你们不仅是同伙,还是亲戚!”清笛高高扬起尖尖的下颌,绝不示弱,“我只听说过狼狈为奸,倒是还头一回见着人狼为奸!”
清笛桀骜回望狼王。可惜狼王没听懂她的人言,低声朝她背后的小六嚎叫,碧眼里满是疑惑。
小六原本心痛欲绝,可是听见清笛这句话,却忍不住险些笑出来。
“舅舅,她说你我勾结干坏事,没有一个好东西。”小六便解释给狼王听,以人言结合狼嗥茆。
狼王眯了眼睛,再上下打量清笛一番,这回直接朝她长短嚎叫。仿佛在正式与她对话。
清笛听了半晌,还是只好转头望小六,“你舅舅说什么?”
小六面上压抑得越发痛苦,极想笑,却又不能,“舅舅说,你浅薄无知。以人类那微末的智慧来擅自揣度狼族的习性,真是愚蠢。”
“什么!”清笛恼了,“它凭什么这么说我!”
狼王盯着清笛,再长短而叫,面色极其倨傲。
清笛咬住唇,转头瞪小六,“通译!蚊”
小六终究忍不住露出笑意来……世上人有千百种,但是面对着舅舅却能这般回应的,只有她一个。旁人或者落荒而逃,或者惊声尖叫,有谁明明害怕与厌恶着,却还能重视对方的兽语?
“舅舅说,狼族里是有狈的存在的。不过狼狈并不为奸,而是彼此扶持,共渡难关。”
“狈的前腿极短,自己并不能行走,需要狼来背负;而狈的智慧却极高,通常可以成为狼群中的军师。狼族不肯放弃不良于行的狈,实则是不能放弃亲人与同伴,你们人类怎么会懂?”
月色一弯,照亮少年邪魅面容;长眸中依然有忧伤流转,红唇却已忍不住地勾起,藏满了淘气。
“呸!”清笛被刺得面色通红,“区区走兽,还敢蔑视人类!你,你等着吧!”
清笛说罢竟然推开狼王就走,愤怒之下竟然忘了人类本.能对于豺狼的恐惧……
狼王显然也没想到眼前的人类丫头会这样快就克服了恐惧,而且上来就把它给推一边去了,意外加上愠怒,便是朝天又是一声长啸!
狼王发怒,自然是群狼应和。一时间天地之间狼嗥成云!
清笛恼羞成怒,索性大喊,“你们,都给我闭嘴!”
“噗……”小六再也按捺不住,笑出声儿来。狼群这么久以来,当没受过这样的训斥,更何况这训斥来自弱小又孤单的人类女子。
清笛听见小六的笑,面上越发挂不住,转身朝向狼王撒气,“看在你是他舅舅的份儿上,今日我便不与你算账。日后你若再胆敢带着狼群欺侮我,或者是欺负我汉人,我定然以马鞭招呼你!”
说罢转身而去,娇小的身影披满月华星光!
而她面前,远处,传来了铺天盖地的马蹄声——显然,是凤熙带着接应的宋军到了。
狼王愣在当地半晌,转头又望了小六一眼,这才仰天长啸——命令狼群退去。
而月光轻拢,小六那傻孩子却依旧站在原地,遥遥望着那人类丫头的背影。
狼王走过去,张口咬住小六的手腕,扯着他向后退去。
小六失神轻笑,转头望狼王,“她是无人能比的,是不是?”
狼王恼得呲了呲牙,眼神滑过不耐烦.
“怜儿!”
“姑娘!”
清笛用力不转头回望,只踯躅踏过碧草,走向行营的方向。远处凤熙一马当先,骑着御风发疯一般奔来;紧随他后头的,竟然是不会骑马的翡烟!
御风冲到清笛身畔,将长长的马颈全都凑过来,贴在清笛肩上。它咴咴地喷着气,大大的眼睛里竟然似乎含了泪……
“嘿,小子,我没事。”清笛也含泪笑着拍着御风的鼻子。
凤熙只站在她面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上上下下一眼一眼地看她,仿佛连呼吸都不曾。
翡烟更惨,几乎直接是从马背上滚落下来,上来抱住清笛就是大哭,“姑娘,吓死奴婢了!你可好?你可受伤了?”
“我没事。”清笛也回抱住翡烟,“都怪我任性,累你们担心。今夜是我最后一回,日后再不会了。”
凤熙这才终于相信眼前的怜儿是真实的,粗重喘息着说,“我看见御风发疯似的奔回来,背上空无一人,而它腿上、身上都有狼爪抓过的痕迹——怜儿,你知道不知道,倘若你出了三长两短,我下一步就会带人杀光这草原上所有的狼!”
清笛也惊了下。她知道凤熙倘若狠起来,绝不是表面上白衣如玉的形貌,可是见他此刻戾气,还是让她心底微微一惊。
“哥哥,我没事。”清笛轻轻晃了晃他手臂,“你看看眼前的我,没事。”
“公主千岁,末将护驾来迟,还望公主责罚!”后头的送亲官员以及武将也都赶到,全都跪倒一地。
“今晚是本位自己的疏失,与各位无关。请各回营帐,好好休息,以迎契丹侍者明日到来。”清笛昂首而言。虽然曾为罪臣之女、青楼女子,可是这一刻身在草原月华之下,却是贵气天成。让所有臣子心悦诚服。
凤熙遥遥望着怜儿,望着那个曾经一起长大,天天打架的女孩儿,此时却有一刻的恍惚——她仿佛已经融入了这片草原,她骨子里的某种气质已经暗暗绽放。
便如这草原里盛开的银莲花,虽然没有水中莲花那般娇女敕,却兼具莲花之秀丽与草原之野性!
她丝毫没有水土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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